冰冷的、帶著鐵鏽腥味的水珠不斷從泄洪道拱頂滴落,砸在濕滑的地麵,發出單調而令人心慌的“滴答”聲。煙塵尚未完全散去,混合著水汽,在女祭司那片扭曲悖論領域邊緣彌漫,形成一片朦朧的屏障。屏障兩側,是凝固的死寂與無聲的驚濤駭浪。


    蘇晚晴跪坐在冰冷潮濕的地麵,懷中是徹底失去意識的林衍。他額角的傷口猙獰地翻卷著,暗紅色的血液混合著汙泥,順著蒼白的臉頰蜿蜒流淌,最終在她深色的外套布料上洇開一片不祥的深色。每一次滴落的血珠,在濕滑的混凝土上暈開時,都詭異地折射出轉瞬即逝的、冰冷對稱的六邊形幽光。周銳縮在幾步之外,雙手死死捂著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溜圓,驚恐地盯著那血跡,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水幕之後,那片由邏輯鏈條和悖論旋渦構成的瘋狂領域中央,女祭司的身影依舊靜默如淵。純白麵具上那道細小的裂痕,在流淌的銀色紋路包裹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彌合,如同活物在修複傷口。裂痕消失的地方,麵具重新變得光滑冰冷,但那無麵的“注視”,卻仿佛穿透了水幕與塵埃,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神視,聚焦在林衍身上,或者說,聚焦在他額角流淌的、泛著詭異幽光的血上。


    她那隻戴著黑色絲絨手套的手,極其輕微地拂過剛剛彌合的麵具裂痕所在的位置,動作優雅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凝滯。周圍的邏輯場無聲地旋轉、扭曲,水珠倒流,光影錯亂,但那股無處不在的、碾碎思維的壓力,卻似乎比之前減弱了一絲——如同繃緊到極致的弓弦,在發出致命一擊前,出現了極其短暫的、不易察覺的鬆弛。


    “代價…已在支付…”女祭司的聲音再次直接作用於思維,冰冷平滑,卻似乎多了一絲…確認?亦或是…某種冰冷的期待?“‘門’的呼喚…無法抗拒…回歸…秩序…是唯一歸宿…”她的目光(如果那能稱之為目光)掃過癱在廢墟旁、如同破布娃娃般隻剩微弱氣息的陳哲,又掠過蜷縮在地、因劇痛和信仰崩塌而眼神空洞渙散的吳桐,最後落回蘇晚晴和林衍身上。“冗餘…終將被…淨化…”


    話音未落,她周圍那片扭曲的悖論領域開始向內收縮、坍縮,狂暴的水幕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撫平,漸漸恢複成正常的傾瀉。女祭司的身影在水汽中變得模糊,仿佛即將融入這片地下空間的陰影。


    “站住!”蘇晚晴猛地抬起頭,聲音嘶啞卻帶著穿透性的力量,如同受傷母獸的咆哮,直刺那即將消散的身影。她一手仍緊緊抱著林衍的頭顱,另一隻手卻悄然握緊了那把幽藍的淬毒匕首。冰冷的異能波動刺痛掌心,卻遠不及她心中被點燃的怒焰。“你對他做了什麽?!那扇‘門’到底是什麽?!”她死死盯著水幕後那張正在淡去的無麵麵具,“還有夏梔!她在哪裏?!”


    女祭司的身影幾乎完全隱沒在翻湧的水汽和坍縮的悖論光芒中。隻有那冰冷平滑的聲音,如同最後的判決,清晰地傳入蘇晚晴的意識:


    “‘門’…是起點…亦是終點…是他的…宿命…”聲音微微一頓,仿佛帶著一絲極其隱晦的、非人的嘲弄,“至於…那個聒噪的…變量…‘力量’…會讓她…安靜…”


    “力量”!


    這個名字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蘇晚晴的心髒!那個如同人形凶獸、代表著“銜尾蛇”最純粹暴力與毀滅的核心成員!夏梔落在他手裏…蘇晚晴不敢再想下去,一股寒意夾雜著滔天的憤怒瞬間席卷全身。


    水幕徹底平息,悖論領域消失無蹤,隻留下泄洪道盡頭狂暴傾瀉的水流和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女祭司離開了,卻留下了比實體存在更沉重的恐怖陰雲。


    “蘇…蘇醫生…”周銳帶著哭腔的聲音打破了死寂,他連滾爬爬地湊近,眼睛驚恐地在昏迷的林衍和女祭司消失的方向來回掃視,“她…她走了?夏姐…夏姐在‘力量’手裏?那…那是個怪物啊!我們…我們怎麽辦?”


    蘇晚晴沒有立刻回答。她強迫自己從憤怒和恐懼的旋渦中掙脫出來。女祭司離開了,但危機遠未解除!林衍重傷昏迷,失血嚴重;陳哲奄奄一息;吳桐重傷且精神崩潰;夏梔落入魔掌!追兵隨時可能再次封鎖這片區域!


    她深吸一口氣,冰冷潮濕的空氣刺激著肺部,帶來一絲刺痛,也帶來一絲清醒。她迅速撕下自己相對幹淨的內襯衣角,小心翼翼地按壓在林衍額角翻卷的傷口上。布料瞬間被溫熱的血液浸透。在按壓的瞬間,她的指尖清晰地感覺到,林衍流出的血液,溫度似乎比常人更低,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粘稠感。她壓下心頭的驚悸,用布條緊緊包紮。


    “周銳!”蘇晚晴的聲音恢複了慣有的冷靜,雖然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找!這附近有沒有能止血的東西?幹淨的布,苔蘚…什麽都行!快!”


    “啊?哦…哦!”周銳被這命令驚醒,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他像隻受驚的土撥鼠,手腳並用地在附近潮濕的角落和廢棄的建材堆裏翻找。油膩的手指在滑膩的苔蘚和冰冷的金屬上摸索,嘴裏神經質地念叨著:“幹淨的…幹淨的…老天爺啊…”


    蘇晚晴的目光轉向廢墟旁。陳哲癱在那裏,身體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曲著,雙腿被沉重的混凝土塊壓住,隻有胸膛還在極其微弱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血沫從嘴角溢出,其中混雜的幽光金屬碎片在昏暗光線下閃爍,觸目驚心。他的眼神空洞地望著上方滴水的拱頂,仿佛靈魂早已飄離了這具破碎的軀殼。吳桐則蜷縮在稍遠處,斷裂的手腕骨刺穿了皮膚,白森森的骨茬暴露在潮濕的空氣中。他抱著扭曲的手臂,身體因劇痛而間歇性地抽搐,口中發出無意識的、意義不明的囈語:“淨化…錯誤…新世界…原諒…林…林衍…”聲音微弱,斷斷續續,充滿了茫然和痛苦。


    蘇晚晴的眼神在兩人身上掃過,冰冷如鐵。陳哲的背叛是淬毒的匕首,精準致命;吳桐的倒戈是緩慢的毒藥,腐蝕信任。他們帶來的傷害幾乎將團隊徹底摧毀。然而,看著他們此刻的慘狀,看著陳哲口中不斷溢出的、混雜著非人碎片的汙血,看著吳桐眼中徹底熄滅的狂熱和隻剩空洞的痛苦,蘇晚晴心中翻湧的恨意,竟奇異地被一種更沉重的悲哀和冰冷的決斷所取代。


    她站起身,走到陳哲身邊。高大的金融精英此刻像一灘爛泥,昂貴的西裝被血汙和泥濘徹底玷汙。蘇晚晴蹲下身,動作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撕開他胸前染血的襯衫。胸口一片青紫塌陷,肋骨顯然斷了好幾根,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動著傷口,帶來更劇烈的痛苦。陳哲渙散的眼神似乎聚焦了一瞬,認出了蘇晚晴,嘴唇艱難地翕動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更多的血沫湧出。


    蘇晚晴無視了他眼中的複雜情緒(是悔恨?是痛苦?還是純粹的求生欲?),她迅速檢查傷勢,動作專業而冷酷。她需要信心!關於“門”,關於女祭司的計劃,關於夏梔可能的位置!


    “陳哲,”蘇晚晴的聲音壓得很低,如同冰片刮過玻璃,“說話。‘門’是什麽?女祭司想用林衍做什麽?夏梔被帶到哪裏了?”她一邊問,一邊用撕下的布條嚐試為他按壓胸腔止血,動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嗬…嗬…”陳哲喉嚨裏發出破風箱般的聲音,眼神因為劇痛和失血而更加渙散。他艱難地轉動眼球,似乎想聚焦在蘇晚晴臉上,又似乎想看向林衍的方向。“…鑰…匙…”他吐出一個模糊不清的詞,伴隨著大量的血沫,“…打…打開…門…需要…鑰匙…她…她要把林衍…變成…鑰匙…”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如同即將熄滅的燭火,“…‘力量’…據點…西…西區…舊…舊船廠…地下…實驗…場…”他猛地嗆咳起來,身體劇烈抽搐,更多的汙血和金屬碎片噴濺出來,“…騙…騙了我…門後…不是…新秩序…是…是…墳…”


    最後一個字尚未吐出,他的身體猛地一僵,瞳孔徹底擴散開,最後一絲微弱的氣息也消失了。那隻曾經精於算計、翻雲覆雨的手,無力地垂落在冰冷的泥水中。


    蘇晚晴的手指停頓在陳哲已然冰冷的胸口上。空氣仿佛凝固了。鑰匙?打開門?把林衍變成鑰匙?西區舊船廠地下實驗場!夏梔的位置!陳哲用生命最後吐露的信息,價值連城,卻也沉重如鉛。而那個未盡的“墳”字,如同冰冷的詛咒,懸在每個人的心頭。


    她緩緩收回手,在衣角上擦了擦沾染的、混雜著幽光碎片的汙血。眼神沒有絲毫波動,隻有一片冰封的湖麵。她站起身,走向蜷縮著的吳桐。


    吳桐似乎被陳哲臨死的動靜驚擾,茫然地抬起頭。他臉上沾滿了汙泥、淚水和鼻涕,斷裂的手腕處,骨茬在昏暗光線下白得刺眼。他看到蘇晚晴走近,眼中瞬間爆發出巨大的恐懼和一種孩童般的無助。“不…不要…蘇…蘇醫生…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他們…他們說…那是拯救…”他語無倫次,身體因為恐懼和劇痛而劇烈顫抖,試圖向後蜷縮,卻牽動了斷腕,疼得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嚎。


    蘇晚晴在他麵前蹲下,目光平靜地落在他扭曲斷裂的手腕上。她沒有說話,隻是從背包裏(一個防水的小型急救包奇跡般地在之前的混亂中保存了下來)拿出簡易的夾板和繃帶。她的動作穩定而迅速,無視了吳桐的哭嚎和求饒,開始為他處理那觸目驚心的傷口。消毒、粗略複位、固定…每一個步驟都帶著外科醫生特有的冷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冷酷效率。


    “啊——!疼!疼死我了!放開我!”吳桐殺豬般地嚎叫著,涕淚橫流。


    “閉嘴!”蘇晚晴的聲音不高,卻如同冰冷的鋼針,瞬間刺穿了吳桐的哭嚎,“再叫一聲,我就把它徹底掰斷。”她的眼神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思,隻有一片凍徹骨髓的寒意。


    吳桐的哭嚎戛然而止,隻剩下壓抑的、斷斷續續的抽泣和因劇痛而無法控製的顫抖,驚恐地看著蘇晚晴。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蘇醫生,冷靜得可怕,仿佛所有屬於“人”的溫度都被抽離了,隻剩下純粹的、冰冷的理性——一種讓他感到無比陌生的、近乎於林衍在“視界”狀態下的氣息。


    “我…我錯了…蘇醫生…我真的錯了…”吳桐的聲音細若蚊蚋,充滿了絕望的哀求。


    “錯誤需要付出代價。”蘇晚晴的聲音毫無波瀾,繼續著手上的包紮,“你的代價已經開始了。現在,告訴我,女祭司對你說了什麽?關於‘門’,關於‘世界崩潰’,所有你知道的。”她固定好夾板,打上最後一個結,動作幹淨利落。然後,她抬起頭,那雙清澈卻冰冷的眼睛,如同手術台上的無影燈,直直照進吳桐混亂的瞳孔深處。


    壓迫感。冰冷的、純粹的、不容置疑的壓迫感,比女祭司的邏輯場更讓吳桐感到窒息。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不說,或者撒謊,眼前這個熟悉的蘇醫生,會毫不猶豫地做出更可怕的事情。


    “她…她說…異稟是病毒…是規則漏洞…”吳桐的聲音帶著哭腔和恐懼,斷斷續續地開始講述,“…世界…像一張大網…異稟就是撕裂網的線頭…積累到臨界點…網就會…崩潰…一切…邏輯…存在…都會…崩塌…歸於…混沌…”他眼中再次浮現出被蠱惑時的狂熱餘燼,但很快被痛苦和恐懼覆蓋,“…‘門’…是…是源頭…也是…唯一的…修補點…但…但需要…鑰匙…純粹的…邏輯意誌…去…去關上它…或者…掌控它…”他喘息著,眼神迷茫而痛苦,“…林衍…她…她說林衍是…最接近鑰匙的…形態…但…但被‘情感變量’…汙染了…需要…‘淨化’…才能…完成…使命…”他猛地看向昏迷的林衍,眼神複雜,“…她還說…林衍的…能力…代價…就是…就是‘門’本身…在…在吞噬他…他越用…就越靠近…門…最終…會…會…”


    吳桐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神再次渙散開來,似乎耗盡了最後的心力,頭一歪,也陷入了半昏迷狀態,隻剩下痛苦的呻吟。


    蘇晚晴靜靜地聽著,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更加蒼白。病毒?規則漏洞?世界崩潰?鑰匙?門本身是代價?每一個詞都像沉重的石塊,砸在她早已不堪重負的心上。吳桐被灌輸的理念,充滿了蠱惑性的宏大敘事和冰冷的邏輯,難怪這個理想主義又懦弱的學者會被徹底擊垮。她站起身,不再看吳桐。信息已經足夠沉重。現在,是行動的時候。


    “蘇…蘇醫生…”周銳的聲音帶著顫抖響起。他手裏攥著一把剛從某個潮濕角落扯下來的、相對幹淨的苔蘚,還有幾塊不知道從哪裏翻出來的、還算幹燥的破布片。他畏畏縮縮地遞過來,眼睛卻不敢看蘇晚晴,更不敢看地上陳哲的屍體和昏迷的吳桐。“找…找到這些…還…還有…”他指了指林衍額角再次滲血的繃帶,又飛快地瞥了一眼地上林衍之前滴落的、泛著詭異幽光的血跡,喉結滾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臉上充滿了巨大的恐懼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窺破秘密的驚惶。


    蘇晚晴接過苔蘚和破布,迅速檢查了一下林衍的傷口,用相對幹燥的布替換掉已經被血浸透的臨時包紮。她的動作依舊穩定,但周銳那欲言又止、極度恐懼的眼神,以及他目光瞥向血跡的細微動作,沒有逃過她的觀察。她心中了然,周銳也看到了林衍血液的異常。但現在,不是深究這個的時候。


    “做得很好,周銳。”蘇晚晴的聲音緩和了一絲,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領導力,“現在,我們需要離開這裏。追兵隨時會到。幫我扶起林衍。”她將林衍的一條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示意周銳幫忙。


    周銳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蘇晚晴會誇他,更沒想到自己在這種絕境下還能“做得很好”。一股微弱的、被需要的暖流,暫時壓過了恐懼。他連忙上前,笨拙地架起林衍的另一條手臂。林衍的身體沉重而冰冷,讓周銳打了個寒顫。


    “那他…他們呢?”周銳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陳哲和昏迷的吳桐,聲音發虛。


    蘇晚晴的目光掃過陳哲冰冷的屍體和吳桐痛苦蜷縮的身影,眼神複雜如深淵。陳哲的背叛不可饒恕,但他臨死的信息至關重要。吳桐…他的罪孽同樣深重,但此刻,他隻是一個重傷的、被利用的可憐蟲,一個需要被處理的麻煩。


    “帶上吳桐。”蘇晚晴的聲音冰冷地做出決定,沒有絲毫猶豫,“陳哲…留在這裏。”她的話語為曾經的精英牆頭草畫上了句號。留下陳哲的屍體,或許能稍微拖延追兵的判斷,或者…成為某種警示。


    周銳看著陳哲那毫無生氣的臉,曾經的精明算計被死灰覆蓋,他哆嗦了一下,沒敢再多問,隻是更加用力地架住林衍,同時用眼神示意蘇晚晴去處理吳桐。


    蘇晚晴走到吳桐身邊,動作沒有絲毫溫柔,像拖拽一件沉重的行李,抓住他未受傷手臂的衣領,將他半拖起來。吳桐在劇痛中發出一聲模糊的呻吟,卻沒有完全清醒。


    三個人,帶著兩個幾乎失去行動能力的同伴,在濕滑陡峭的泄洪道裏,沿著林衍昏迷前指出的、那條由無數不可能組成的生路,艱難地向上跋涉。每一步都異常沉重,每一次喘息都帶著血腥味和絕望的味道。周銳咬著牙,使出吃奶的力氣支撐著林衍大半的重量,汗水混著泥水從他額角滾落,嘴裏不停地小聲念叨著給自己打氣:“能出去…能出去…夏姐還在等…舊船廠…西區…舊船廠…”


    蘇晚晴則沉默著,一邊拖著意識模糊的吳桐,一邊警惕地傾聽著四周的動靜。她的思緒卻如同風暴中的海麵。陳哲的死前信息,吳桐的招供,林衍血液的異常,女祭司麵具的裂痕,夏梔落入“力量”之手的危機…無數線索碎片在她腦中碰撞、組合。


    鑰匙…門…代價…吞噬…世界崩潰…實驗場…


    林衍的能力,那所謂的“絕對理性視界”,其源頭和終極代價,似乎正指向那扇神秘的“門”。女祭司想利用林衍作為鑰匙去打開或控製那扇門,完成她所謂的“淨化”與“秩序”。而林衍每一次使用能力,都在加速被“門”吞噬的進程?陳哲和吳桐,都成了這場宏大而冰冷棋局中的犧牲品。


    那麽,夏梔呢?她是被“力量”抓走的“聒噪變量”。西區舊船廠地下實驗場…那絕不是什麽好地方。女祭司提到“力量”會讓夏梔“安靜”…蘇晚晴不敢深想那意味著什麽。必須盡快!必須在“力量”對夏梔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前趕到!


    就在這時,被蘇晚晴半拖著的吳桐,在顛簸和劇痛中似乎恢複了一絲意識。他艱難地睜開腫脹的眼睛,迷茫地看著周圍濕滑的牆壁和昏暗的光線,最後聚焦在蘇晚晴冰冷緊繃的側臉上。他似乎認出了她,也認出了自己的處境。巨大的悔恨和痛苦瞬間淹沒了他。


    “蘇…蘇醫生…”吳桐的聲音微弱嘶啞,帶著濃重的哭腔和一種瀕死般的虛弱,“對…對不起…我…我害了大家…害了夏記者…”眼淚混著血水從他臉上滑落,“…船廠…實驗場…有…有‘祭壇’…‘力量’…他…他喜歡…用‘祭品’…測試…新…新‘玩具’的…威力…”他喘息著,眼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快…快去…不然…夏記者…會…會被他…玩…玩死…”


    “祭品”!“玩死”!


    這兩個詞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蘇晚晴的心上!她猛地停下腳步,轉頭死死盯住吳桐,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要將他最後的靈魂也剖開:“祭壇?位置?具體點!”


    “中…中央…最大的…船塢…地下…三層…紅色…紅色鐵門後…”吳桐用盡最後力氣說完,頭一歪,再次徹底昏死過去,身體軟綿綿地垂下。


    中央船塢!地下三層!紅色鐵門!


    目標瞬間清晰!但也帶來了更深的寒意!“力量”的殘暴是出了名的,他將夏梔視為“祭品”和測試威力的“玩具”…每一秒的拖延,都可能讓夏梔遭受無法想象的折磨!


    蘇晚晴的心如同被一隻冰冷的鐵手攥緊,幾乎無法呼吸。她看了一眼依舊昏迷不醒、臉色蒼白如紙的林衍。他現在是最大的累贅,也是最大的變數。他的能力是破局的關鍵,但他現在的狀態…強行喚醒他,無異於飲鴆止渴,可能加速他被那扇“門”吞噬。


    “蘇…蘇醫生?”周銳喘著粗氣,也停了下來,疑惑而驚恐地看著蘇晚晴驟變的臉色,“吳桐…他說什麽了?夏姐她…”


    “我們沒時間了。”蘇晚晴的聲音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風,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她將昏迷的吳桐靠放在濕滑的牆角。“把他藏在這裏。用那些廢料蓋住。”她指著旁邊一堆腐朽的木質隔板和廢棄的麻袋。


    “啊?扔…扔下他?”周銳愣住了。


    “帶上他我們誰也走不了!更救不了夏梔!”蘇晚晴的眼神不容置疑,“快!”


    周銳看著蘇晚晴眼中那近乎瘋狂的決絕,又想到吳桐剛才說的“祭品”和“玩死”,打了個寒顫,不敢再問,連忙手忙腳亂地將吳桐拖到角落,用能找到的所有破爛雜物將他掩蓋起來,隻留下微弱的呼吸空間。


    處理完吳桐,蘇晚晴重新架起林衍,看向周銳,目光如炬:“周銳,聽著,現在隻有我們能救夏梔。林衍需要立刻處理傷口,暫時不能行動。你帶著他,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等我回來!”


    “什…什麽?!”周銳如遭雷擊,臉瞬間煞白,“我…我一個人?帶著林哥?躲…躲起來?蘇醫生你…你要一個人去救夏姐?那…那可是‘力量’的老巢啊!你…你這是去送死!”


    “不然呢?”蘇晚晴反問,聲音平靜得可怕,“看著他死?”她指了指林衍,“或者看著夏梔被‘力量’當‘祭品’玩死?”她握緊了手中那把幽藍的淬毒匕首,冰冷的異能波動似乎與她眼中燃燒的決絕之火產生了某種共鳴。“我有這個。還有…”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林衍蒼白染血的臉,“…我知道‘力量’想要什麽。”


    她的話語中透出一種令人心悸的冷靜和瘋狂。周銳看著那把散發著不祥幽光的匕首,又看看蘇晚晴那雙仿佛淬了冰又燃著火的眼睛,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直衝頭頂。他知道自己無法阻止,也無力跟隨。巨大的恐懼再次攫住了他。


    “我…我…”周銳嘴唇哆嗦著。


    “拿著這個。”蘇晚晴從貼身口袋裏摸出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金屬哨子,塞到周銳手裏,“如果…如果天亮前我沒有回來,或者你們遇到了無法應對的危險,用力吹響它。聲音很特別,也許…能引來一些‘老朋友’的注意。”她指的是一些曾經受過他們恩惠、或許還心存善念的邊緣異稟者。這是最後的後手,希望渺茫,但總比沒有強。


    “記住位置,西區舊船廠,中央船塢地下三層,紅色鐵門。”蘇晚晴最後深深看了一眼昏迷的林衍,眼神中翻湧著極其複雜的情緒——擔憂、決絕、以及一種近乎悲壯的溫柔。她猛地轉身,不再看周銳驚恐萬狀的臉,握緊那把幽藍的匕首,如同離弦之箭,義無反顧地衝進了泄洪道更深、更黑暗的岔路,朝著水流聲漸小的上方出口奔去。她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線下迅速消失,隻留下匕首尖端那一點幽藍的寒芒,如同墜入深淵的星辰。


    “蘇…蘇醫生!”周銳徒勞地朝著黑暗喊了一聲,回答他的隻有空洞的回音和遠處單調的水滴聲。他低頭看看手中冰涼的金屬哨子,又看看靠在自己身上、呼吸微弱、體溫低得不正常的林衍,再看看角落裏被垃圾掩埋的吳桐,巨大的孤獨感和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


    “老天爺啊…這…這可怎麽辦啊…”他帶著哭腔喃喃自語,身體抖得更厲害了。他架著林衍,茫然四顧,濕滑的牆壁如同巨獸的食道,擠壓著他渺小的存在。就在這時,他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林衍額角滲出的、染紅了繃帶的血跡上。那詭異的六邊形幽光似乎又在眼前一閃而過。


    一個瘋狂而大膽的念頭,如同毒蛇般鑽進了周銳的腦海。他看看昏迷的林衍,又看看自己沾著林衍冰冷血液的手指,心髒狂跳起來。


    也許…也許這東西…能救命?能換條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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