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同粘稠的墨汁,從舊城區低矮破敗的屋簷縫隙間沉沉壓下,迅速吞噬著白晝殘留的最後一絲光亮。空氣裏那股劫後餘生的泥土芬芳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陳年黴爛木頭、潮濕石壁和某種難以言喻的下水道淤塞物混合而成的、令人作嘔的腐敗氣息。遺物巷殘留的焦糊味在這裏被放大了十倍,混雜著鐵鏽和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沉甸甸地灌入鼻腔。


    林衍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在狹窄、曲折、堆滿各種廢棄雜物和腐爛垃圾的巷道間無聲穿行。絕對理性的視界冰冷地展開,無視著顱內越來越尖銳的痛楚和情感剝離帶來的虛空感。周遭的環境信息被高速抓取、過濾:腳下踩踏的泥濘中混雜著碎玻璃和不知名的小型齧齒類動物骸骨;牆壁上覆蓋著滑膩冰冷的深綠色苔蘚,散發出陰冷的濕氣;遠處隱約傳來汙水流淌的汩汩聲,以及老鼠在黑暗中窸窣奔竄的細碎響動。視界如同最精密的雷達,牢牢鎖定著前方那道幾乎與環境融為一體的、極其微弱卻帶著冰冷秩序感的紫黑色能量殘留——那是吳桐留下的“足跡”,如同黑暗中飄散的、劇毒的花粉。


    他追蹤的速度極快,腳步卻輕得像貓,每一次落腳都精準地避開地上的障礙物和可能發出聲響的瓦礫。掌心中,蘇晚晴心髒的搏動變得異常急促,每一次收縮都傳遞來強烈的悸痛和一種冰冷的牽引感,如同無形的絲線繃緊,指向舊城區更深、更黑暗的腹地——沉錨之地。


    “沉錨之地…”這個名字在視界的冰冷邏輯中翻滾。陳哲交代的“舊城地下水道樞紐”,“銜尾蛇”廢棄的中轉站。錨,象征固定,也象征沉沒。那裏不僅是物理上的下水道節點,更是“銜尾蛇”早期用於固定某些禁忌實驗、或者…沉沒某些“失敗品”的場所。吳桐被蠱惑的心,正引著她走向那個沉沒之地。


    巷道越來越狹窄,兩旁的建築也越發破敗傾頹,有些甚至隻剩下斷壁殘垣,被厚厚的、散發著惡臭的滑膩苔蘚覆蓋,如同巨大怪物的腐爛皮膚。腳下的路逐漸向下傾斜,濕滑的泥濘變成了濕漉漉、長滿青苔的石階。空氣中那股汙水和腐爛的氣息濃烈得幾乎令人窒息。石階盡頭,一堵爬滿藤蔓和厚厚苔蘚的、巨大而古老的石壁擋住了去路。石壁中央,一個拱形的、被鏽蝕得幾乎看不出原貌的厚重鐵柵欄門半開著,黑洞洞的門後,是更加深邃、更加濃鬱的黑暗,以及一股撲麵而來的、冰冷刺骨的陰風。門楣上方,一塊幾乎被苔蘚完全吞噬的石刻浮雕隱約可見——那是一艘斷裂下沉的古船,船錨深深陷入扭曲的漩渦中心。沉錨之地的入口。


    吳桐留下的那道紫黑色能量殘留,如同引路的毒蛇,毫不猶豫地鑽入了那扇半開的、如同巨獸咽喉般的鐵門深處。


    林衍在入口前停下腳步。視界全力運轉,冰冷的掃描穿透眼前的黑暗。門後的空間異常巨大,是天然溶洞與人工開鑿的下水道樞紐的結合體。粗大、鏽跡斑斑、覆蓋著滑膩水垢的金屬管道如同巨蟒般在洞頂和岩壁上蜿蜒盤繞,一些管道破損,正滴滴答答地漏著渾濁的汙水,在地上匯集成一灘灘散發著惡臭的淺窪。地麵是濕滑的岩石和沉積的汙泥,隨處可見散落的、鏽蝕得不成樣子的金屬零件和破碎的木箱殘骸。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水汽、鐵鏽味和一種…更加深沉的、仿佛沉澱了無數絕望與痛苦的死寂氣息。更深處,隱約傳來沉悶的、如同巨物心跳般的“咚…咚…”聲,震動著潮濕的空氣。


    視界清晰地捕捉到,在入口附近一處相對幹燥的、由倒塌管道形成的夾角陰影裏,殘留著幾滴極其微小的、尚未完全幹涸的水漬——那是吳桐的淚水留下的最後痕跡。而在更深、更黑暗的洞穴深處,那道屬於她的、被蠱惑後沾染上女祭司力量氣息的紫黑色能量波動,正朝著那沉悶心跳聲的源頭移動,速度不快,帶著一種迷茫又決絕的沉重。


    林衍沒有絲毫猶豫,一步踏入黑暗。冰冷刺骨的陰風瞬間包裹全身,帶著濃烈的腐敗氣息。腳下是滑膩的岩石和粘稠的汙泥,每一次落腳都需要極強的平衡。他關閉了大部分視覺感知,將視界的能量集中於聽覺、能量感知和空間建模。黑暗中細微的聲音被無限放大:滴水聲、老鼠的尖叫、遠處水流衝刷管壁的轟鳴…以及吳桐那壓抑的、帶著顫抖的呼吸和腳步聲。


    他如同最耐心的獵手,借助巨大管道和岩壁的掩護,在絕對的黑暗中無聲潛行,與前方那個被蠱惑的身影保持著不遠不近的危險距離。視界構建著洞穴的三維模型,規避著腳下的陷阱和頭頂垂落的鏽蝕鐵鏈。蘇晚晴心髒的搏動與他自身的心跳在冰冷理性的壓製下保持著同步,成為這片死寂中唯一的生命坐標。


    洞穴深處越來越寬闊,空間也變得更加錯綜複雜。那沉悶的“咚…咚…”聲也越發清晰,仿佛就在耳邊擂響。空氣變得更加冰冷,水汽凝結成細小的水珠掛在裸露的皮膚上,帶來刺骨的寒意。終於,前方出現了一片相對開闊的區域。


    這裏像是一個巨大的地下碼頭。一側是深不見底、流淌著墨汁般粘稠汙水的暗河,水流緩慢,散發著刺鼻的惡臭。另一側則是相對平整的岩石平台,平台邊緣,矗立著幾個巨大、鏽蝕、如同巨人肋骨般的金屬結構——那是早已廢棄的吊裝機械臂。而平台中央,是那沉悶心跳聲的來源——


    一個巨大的、深陷在岩石地麵中的圓形金屬構造物。它像一口被遺棄的、深埋地底的巨鍾,又像一個倒扣的、鏽跡斑斑的金屬巨碗。碗口直徑超過十米,表麵覆蓋著厚厚的、暗紅色的鐵鏽和滑膩的深綠色苔蘚,無數粗大的、同樣鏽蝕的管道如同扭曲的血管,從四麵八方接入它的底部。那沉重如心跳的“咚…咚…”聲,正是從這金屬巨物的深處傳來,每一次震動,都讓平台上的碎石微微跳動,鏽屑簌簌落下。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金屬鏽蝕、陳舊油脂和更深沉絕望的氣息,從這口“巨鍾”中彌漫出來。這就是沉錨之地的核心——那個沉沒“錨點”的容器。


    就在這口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巨鍾”旁,平台邊緣靠近暗河的一塊相對幹燥的巨石上,一團微弱卻穩定的光源亮著。


    是吳桐。


    她背對著林衍追蹤的方向,跪坐在冰冷的岩石上。那本厚重的古籍攤開在她麵前,書頁上散發著柔和的、她自身力量的金色光暈,照亮了她蒼白而專注的側臉。她低著頭,長發垂落,遮住了大部分表情,隻有緊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和微微顫抖的肩膀,泄露著她內心的劇烈掙紮。她的一隻手按在翻開的書頁上,指尖金色的紋路流轉,似乎在與古籍進行著某種深層的溝通。而另一隻手,卻緊緊地攥著腰間那根紫金絲帶,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


    林衍無聲地潛行到一塊巨大的、鏽蝕的齒輪殘骸後麵,冰冷的視界穿透黑暗,牢牢鎖定吳桐和她身前的那片區域。


    在吳桐麵前,在那攤開的古籍柔和金光的邊緣,光影詭異地扭曲著。一片濃鬱得化不開的紫黑色霧氣憑空懸浮,霧氣中,一個由純粹光影構成、線條優雅卻帶著非人冰冷感的女性身影若隱若現——正是女祭司!她的投影並非實體,卻散發著比實體更強大的精神威壓。她微微俯身,如同俯瞰迷途羔羊的神隻,聲音直接穿透空間,在吳桐的意識深處低語回響,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蠱惑力量:


    “…看看這汙穢的沉錨之地,吳桐學者。看看這些鏽蝕的管道,這流淌絕望的暗河…這就是舊世界法則崩塌後留下的殘骸,是人性貪婪與懦弱滋生的膿瘡。‘雙生法則’?”女祭司的投影發出一聲冰冷的嗤笑,光影構成的指尖輕輕拂過吳桐麵前古籍的書頁,那柔和的仿佛帶著撫慰力量的金光被她的指尖觸碰,竟瞬間變得黯淡、搖曳,如同風中殘燭,“多麽脆弱的平衡…多麽天真的幻想。它試圖調和恐懼與希望?結果呢?它隻是為深淵提供了更多美味的養料。看看遺物巷!看看那些被詛咒扭曲的靈魂!這就是你們信奉的‘希望’帶來的‘新生’?它隻是延緩了腐爛的過程,讓痛苦更加漫長!”


    吳桐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按在書頁上的手指猛地收緊,指關節發出輕微的“哢吧”聲。她似乎想反駁,喉嚨裏卻隻發出壓抑的嗚咽。女祭司的話語,如同冰冷的毒針,精準地刺入她內心最深的恐懼和迷茫——她對雙生法則的脆弱性早有擔憂,遺物巷的慘劇更是血淋淋的證明!


    “隻有徹底的淨化,才能阻止最終的崩潰。”女祭司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殉道者般的狂熱和不容置疑的真理感,“摧毀舊的根基,焚燒掉所有軟弱的情感——那些無用的希望、可笑的憐憫、拖遝的猶豫!讓純粹的邏輯與秩序成為唯一的神性!這才是拯救之道!看看這沉錨之地,它沉沒了多少無謂的掙紮?而你的知識,吳桐,你解讀古籍的智慧,不應浪費在為這艘注定沉沒的破船打補丁上!它應該成為點燃淨化之火、鑄造新世界根基的…神聖藍圖!”


    隨著她的話語,那懸浮的紫黑色霧氣驟然湧動!霧氣深處,一幅幅光影交織的圖景強行湧入吳桐的意識:被純淨白光籠罩、秩序井然的未來都市;所有痛苦、疾病、混亂被徹底抹除;人類如同精密的齒輪,在永恒的理性秩序下高效運轉…緊接著,圖景又切換成雙生法則崩潰後的世界末日景象:天空撕裂,大地崩塌,紫金光芒被無盡的黑暗吞噬,所有生命在絕望的哀嚎中化為塵埃…兩種圖景交替衝擊,形成巨大的精神壓迫!


    “不…不是這樣的…”吳桐痛苦地搖著頭,聲音細弱蚊蚋,帶著哭腔,“一定有…有別的辦法…溫和的…過渡…”她的掙紮在女祭司強大的精神衝擊和精心構建的“真理幻象”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她按在古籍上的手,指尖的金色紋路明滅不定,仿佛隨時會熄滅。


    “溫和?”女祭司的投影發出一聲尖銳的嘲諷,光影構成的眼眸如同冰冷的探照燈鎖定吳桐,“看看你身邊的‘同伴’!那個被利益蒙蔽、差點將你們拖入深淵的陳哲!那個隻剩下冰冷邏輯、隨時可能失控的林衍!還有那個衝動易怒、隻會揮舞骨片的夏梔!這就是你信任的‘夥伴’?脆弱的人性,是這個世界最大的漏洞!加入我們,吳桐。獻上你的古籍,獻上你對古老禁忌知識的解讀…這是你唯一的機會,在舊世界徹底沉沒、新秩序降臨前…為自己,也為那些值得被‘淨化’後保留的靈魂…爭取一個‘船票’。”


    “船票…”吳桐喃喃地重複著這個詞,渙散的眼神中出現一絲動搖。女祭司描繪的“新秩序”圖景雖然冰冷,卻帶著一種絕望中的秩序美感,尤其是那“船票”的誘惑——一個在徹底毀滅中保全自身、甚至可能保全少數“有價值”靈魂的機會。這對一個理想主義破滅、又恐懼徹底湮滅的研究者來說,是致命的誘惑。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攤開的古籍,書頁上那些古老的、記載著禁忌知識的符文,在女祭司投影的紫黑光芒映照下,仿佛活了過來,閃爍著不祥的光澤。


    “對,船票。”女祭司的聲音變得輕柔,如同情人低語,充滿了催眠般的魔力,“隻需要一個小小的契約…一個證明你與我們理念同行的印記…你所有的迷茫、痛苦、對崩潰的恐懼…都將得到解答和安放…” 紫黑色的霧氣在她指尖凝聚,化作一枚由純粹光影構成的、首尾相銜的銜尾蛇戒指,戒指中心,一點暗紅的光芒如同凝固的血滴,散發著誘惑與毀滅並存的氣息。那戒指緩緩飄向吳桐,懸停在她緊握紫金絲帶的手邊。


    吳桐的身體僵住了。她的目光死死盯著那枚懸浮的銜尾蛇戒指,眼中充滿了巨大的掙紮、恐懼…以及一絲被絕望逼到懸崖邊、看到唯一“生路”時的…病態渴望。她攥著紫金絲帶的手,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劇烈顫抖,絲帶深陷進皮肉裏。另一隻按在古籍上的手,指尖的金色紋路如同風中殘燭,明滅不定,仿佛隨時會徹底熄滅,被古籍本身散發出的、因女祭司力量牽引而隱隱浮現的古老禁忌黑氣所吞噬。


    她的內心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湖,在女祭司的蠱惑、對崩潰的恐懼、對同伴的失望以及對“船票”的病態渴望中,掀起滔天巨浪。她想起了古籍中那些關於世界崩潰的晦澀預言,想起了遺物巷居民臉上凝固的瘋狂笑容,想起了陳哲背叛時那扭曲的嘴臉,想起了林衍那冰冷到令人心寒的絕對理性…女祭司的話語如同跗骨之蛆,在腦海中瘋狂回響:“脆弱的人性…是最大的漏洞…”“船票…唯一的機會…”


    “我…”她的嘴唇哆嗦著,喉嚨裏發出如同窒息般的嗬嗬聲。那隻緊攥著紫金絲帶的手,因為內心劇烈的衝突而痙攣著,一絲絲細微的紫金色光芒從絲帶中滲出,試圖溫暖她冰冷的手指,卻顯得那麽微弱。而她的目光,卻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黏在那枚懸浮的、散發著暗紅光芒的銜尾蛇戒指上。戒指的形態在她眼中不斷放大,那首尾相銜的蛇環仿佛變成了一個永恒的、無法逃脫的輪回,而那點暗紅,則像通往深淵的唯一入口,散發著令人心悸的誘惑。


    她的指尖,那隻按在禁忌古籍上的、代表著自身力量與信念的手指,開始不受控製地、極其緩慢地…顫抖著抬離書頁…帶著一絲絕望的決絕…朝著那枚懸浮的契約戒指…一點一點地…探了過去。


    陰影中,林衍的視界冰冷地捕捉著這決定命運的一刻。吳桐指尖的顫抖,她眼中那病態的渴望與絕望的交織,那枚懸浮的銜尾蛇戒指散發的精神汙染…所有的信息碎片在絕對理性的熔爐中瞬間熔煉、推演!最優解浮現:必須在契約達成前的最後一瞬打斷!但強行攻擊女祭司投影,可能引發精神反噬直接摧毀吳桐脆弱的意識!必須用她內心深處最在意的東西…刺破這蠱惑的幻象!


    就在吳桐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枚暗紅戒指、契約即將達成、女祭司投影嘴角勾起一絲冰冷勝利微笑的千鈞一發之際!


    一個冰冷、清晰、帶著某種奇異韻律、如同從遙遠記憶深處傳來的聲音,穿透了女祭司的精神蠱惑場,精準地刺入吳桐混亂的意識核心:


    “吳桐,翻到《禁忌起源》第七章,第三段,關於‘沉沒之錨’的真相…你一直在尋找的那個被抹去的注釋…”


    這個聲音!這個語調!吳桐的身體如同被高壓電流擊中,猛地一僵!即將觸碰戒指的指尖驟然停在半空,距離那點暗紅光芒不足一寸!她渙散的眼神瞬間聚焦,充滿了極度的震驚和難以置信!這個聲音…這個隻存在於她最深層記憶、屬於那個早已消失在曆史塵埃中的、引領她踏入神秘學殿堂的導師的聲音…怎麽可能?!


    女祭司投影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冰冷的眼眸中爆發出驚怒的紫黑色光芒!她猛地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那塊巨大的齒輪殘骸陰影!她認出了這個聲音的幹擾!這是對儀式的褻瀆!


    然而,就在她注意力被這突如其來的“導師之聲”引開的瞬間!


    林衍動了!蓄勢已久的觀察者能量與蘇晚晴心髒的溫熱搏動在極限壓力下完成了一次短暫的、完美的共鳴融合!冰冷的理性與灼熱的情感化為一道無形的、卻足以刺破精神壁壘的尖錐!他的身影如同撕裂黑暗的閃電,從齒輪殘骸後暴射而出!目標並非女祭司的投影,也非那枚懸浮的戒指,而是——吳桐麵前攤開的那本厚重的古籍!


    他的指尖,凝聚著一點壓縮到極致的、融合了觀察者冰冷解析力與蘇晚晴心髒守護意誌的紫金色光芒,如同流星墜地,狠狠地點向古籍攤開的那一頁!那記載著“沉沒之錨”章節的、正隱隱浮現禁忌黑氣的書頁!


    “以記憶為引!以真相為刃!破妄!”林衍的聲音如同驚雷,在巨大的洞穴中炸響!


    嗡——!!!


    古籍被命中的瞬間,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那光芒不再是吳桐力量的柔和金色,而是帶著一種洞穿虛妄、直抵本質的銳利!書頁上那些被女祭司力量引動、即將浮現的禁忌黑氣如同遇到克星,發出“滋滋”的尖嘯,瞬間被金光驅散、湮滅!同時,書頁上原本模糊、甚至被某種力量刻意塗抹的一段古老文字,在金光的照耀下,如同被洗去塵封的汙跡,驟然變得清晰可見!


    那段文字,赫然記載著“沉沒之錨”並非用來沉沒失敗品,而是“銜尾蛇”早期進行的一項禁忌實驗的核心容器——他們試圖將人類最極端的恐懼與絕望情緒強行抽取、壓縮、注入其中,妄圖將其鍛造成一枚可以“錨定”世界規則、甚至操控崩潰進程的…“絕望之錨”!而實驗的結果,是引發了小範圍的空間畸變和精神瘟疫,最終被強行中止並沉沒於此!所謂的“淨化”藍圖,其根基,竟然就是他們自己製造的、最汙穢的絕望之源!


    “不——!”女祭司的投影發出一聲刺耳的、非人的尖嘯!光影劇烈扭曲波動,她試圖重新凝聚力量壓製古籍的金光,但林衍那一點融合了理性與情感的紫金光芒,如同燒紅的鐵釘釘入朽木,死死地“釘”住了書頁,維持著真相的顯現!


    吳桐的目光,被那驟然清晰的文字牢牢吸住!她看著那段被揭露的、觸目驚心的真相,瞳孔因為極度的震驚而放大到極限!導師的聲音(林衍模仿的)…女祭司的蠱惑…“沉沒之錨”的真相…所有信息在她被劇烈衝擊的意識中轟然碰撞!


    “錨…不是沉沒失敗…是他們自己…製造的…絕望?!”她失聲尖叫,聲音因為巨大的認知顛覆而扭曲變調!她看向女祭司投影的眼神,充滿了被徹底欺騙後的狂怒和深入骨髓的恐懼!那隻探向契約戒指的手,如同被毒蛇咬到般猛地縮回!指尖殘留的暗紅光芒如同跗骨之蛆,帶來灼燒般的劇痛!


    “愚蠢!”女祭司的投影徹底暴怒,光影構成的軀體瞬間膨脹,散發出毀滅性的紫黑色能量波動,整個洞穴的陰影都隨之扭曲舞動!巨大的鏽蝕管道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她冰冷的視線如同毒箭射向林衍和吳桐,“真相隻會加速崩潰!你們…都將在淨化之火中化為灰燼!”


    恐怖的威壓如同實質的山嶽壓下!吳桐首當其衝,慘叫一聲,抱著劇烈震顫、金光與黑氣激烈對抗的古籍向後摔倒!林衍也感到一股沛然莫禦的精神衝擊狠狠撞在意識壁壘上,視界一陣劇烈搖晃,幾乎崩散!他強行穩住,正要應對女祭司的雷霆之怒——


    轟隆隆!!!


    異變陡生!


    整個沉錨之地核心平台,連同那口巨大的“沉錨之鍾”,毫無征兆地劇烈震動起來!比之前強烈十倍!仿佛地下深處有什麽龐然巨物被驚醒了!


    那深不見底、流淌著墨汁般汙水的暗河,河麵如同沸騰般鼓起無數巨大的氣泡!粘稠的黑色河水瘋狂上漲,瞬間漫過了低矮的河岸!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口巨大的、鏽跡斑斑的“沉錨之鍾”深處,那沉悶的心跳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低沉、壓抑、充滿了無盡痛苦與怨毒的…非人嘶吼!仿佛被封印在鍾內的、由無數絕望情緒凝聚的怪物…蘇醒了!


    “錨…錨點被觸動了?!”女祭司的投影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絲驚疑不定,她猛地看向暗河深處和那口發出嘶吼的巨鍾,仿佛發生了什麽超出她掌控的事情!


    機會!


    林衍的視界瞬間捕捉到這千載難逢的變故!女祭司的注意力被突如其來的異變吸引!他猛地撲向摔倒在地、抱著古籍瑟瑟發抖、眼神因真相和恐懼而一片混亂的吳桐!


    “走!”他一把抓住吳桐冰冷顫抖的手臂,力量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拖著她衝向最近的、一條通往高處的巨大廢棄管道入口!


    身後,是女祭司投影暴怒的尖嘯、暗河汙水瘋狂上漲的轟鳴,以及那口“沉錨之鍾”深處傳來的、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恐怖的怨毒嘶吼!冰冷的河水已經漫上了他們的腳踝,粘稠滑膩,帶著刺骨的寒意和強烈的腐蝕感!


    沉錨之地,這個沉寂已久的絕望容器,因真相的揭露與外來者的闖入,徹底暴動了!真正的恐怖,才剛剛從沉沒的深淵中…露出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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