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裏的泥腥、腐血、獸騷味如同凝成實質的泥漿,狠狠塞入蘇三破碎不堪的肺腑。


    身體被粗暴地拖拽著,粗糲的地麵撕刮著破爛的粗布衣和暴露在外的皮膚,瞬間帶起一片火辣辣的劇痛。沉重的、被凝繭膏強行焊接在體內的爐核,因為這劇烈的顛簸震動,每一次沉滯脈動都更艱難一分,每一次律動拉扯筋骨筋肉如同被粗重的銼刀刮過!連帶著胸中那枚被冰封住的星屑,似乎都在這滅頂的撕扯中被強行拽動了一下——一絲腥甜刺骨的微光在那暗袋深處猛地一閃而逝!


    拖著他的兩人並非健壯藥農,而是跟在朱砂身後、專司這類“髒活”的爪牙。他們喘著粗氣,嘴裏不幹不淨地咒罵著蘇三的重量和渾身散發的汙血臭味。一隻粗糙的手掌死死摳住他右臂肩胛骨靠下的位置——正是昨夜楚瑤劍氣掃過、此時還殘留著細小冰晶微光的區域!


    冰冷銳痛如同被燒紅的針猛地紮穿肩胛!這非人的劇痛瞬間衝垮了凝繭膏強行維係的僵硬封鎖!蘇三猛地痙攣般倒抽一口帶著腐血腥氣的冷風,一聲壓碎在喉嚨裏的、不似人聲的痛嘶驟然爆出!


    “嚎喪呢!晦氣東西!”拖他右臂的雜役被這突如其來的痙攣猛甩了一下,腳下踉蹌,頓時惱羞成怒!掄起左手,蒲扇般的手掌帶著惡風,狠狠扇向蘇三劇痛扭曲的麵頰!


    就在那帶著汗臭和泥垢的掌風堪堪觸及皮膚的瞬間——


    嗡!


    一股極其陰寒銳利的冰魄之氣,如同早已潛伏於山岩裂隙深處的寒流,驟然從那肩胛骨下方的冰晶區域!在他劇痛爆發、意識短暫失守的刹那!反衝而出!


    哢!


    一聲極輕微、卻清晰無比的脆響!


    並非來自蘇三的肩胛骨,而是——


    那個雜役扇下的左掌掌骨指節!


    他的手掌如同狠狠拍中了一塊深藏倒刺的千年寒冰!指骨接觸冰晶寒氣的瞬間,一股無法忍受的、仿佛骨髓都被凍穿的銳痛猛地刺入!力道瞬間走空!整條左臂連帶半邊肩膀都被那反衝的寒氣震得酸麻僵硬,失去知覺!


    “啊!”雜役驚恐地慘叫一聲,觸電般收回劇痛酸麻的手臂,踉蹌後退幾步,抱著失去知覺的左臂,看向蘇三的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懼。


    另一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鬆開了抓著蘇三腳踝的手。


    蘇三的身體失去了支撐,“噗通”一聲摔在濕冷粘膩的泥地上,泥點和淤血汙穢沾了滿臉滿身。肩胛骨處的劇痛還未消散,丹田被震得嗡鳴的爐核沉滯撕裂感更是痛得他蜷縮成一團,眼前陣陣發黑。但他體內被凝膏封死的爐核深處,那股源自星屑短暫閃現、被劇痛意外點燃引動的……焦躁暴烈的本能力量碎片……卻因為這股寒氣的意外宣泄,詭異地……平息了瞬間?


    不遠處,那頭被粗大鐵鏈勒緊脖頸、脊背不斷滴落汙血的赤鬃凶獸,似乎也被蘇三肩胛爆發出的那股特殊冰寒氣息所引動!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僵!那滴著血沫的龐大頭顱竟極其困難地扭轉了一個角度,布滿血絲、殘餘狂亂的獸瞳死死鎖定在泥地裏蜷縮的蘇三身上!那眼神中,狂暴漸漸消退,竟流露出一股奇異混亂、又帶著更深層次的恐懼忌憚!


    它像是感應到了……某種同源、或者某種極度克製它的、更高階位存在的——死亡標記氣息?!


    “混賬東西!”朱砂暴怒的厲喝響起!他幾步上前,三角眼陰鷙得幾乎滴出毒液,狠狠瞪了一眼那個抱著左臂、臉露懼色的雜役廢物,“廢物!連個半死的都拖不穩!”他抬起皮靴,狠狠踹在摔倒在地的蘇三肋下!


    砰!


    一股凶猛的力道直接透入!


    蘇三隻覺得一股混合著血汙的腥氣猛地堵在喉頭!劇痛還未炸開,那股巨力已然透過皮肉,如同無形的鈍頭重錘,狠狠撞上了丹田那顆被凝膏強行焊死的殘破爐核!


    咚!!!


    沉悶到令人心髒驟停的撞擊聲仿佛在腹腔深處響起!


    那顆沉滯脈動的爐核在這一腳下劇烈震顫!爐核表麵被凝繭膏勉強覆蓋、連接於裂痕深處的膏狀物質猛地向下塌陷!原本光滑如凝脂的膏麵瞬間被強行擠壓出無數細微的褶皺裂隙!內部核心被強行定住的藍黑漿液如同被攪動的沸油!巨大的撕扯痛楚混合著凝繭強行“焊接”髒腑的反震力,瞬間衝擊四肢百骸!蘇三的身體如同破麻袋般被踹得橫向滾出去好幾圈,最終撞在路邊一塊突出、布滿了青苔的石牙子上!


    他趴在冰冷的泥地上,身體劇烈地抽搐了幾下,喉嚨裏發出一連串破碎漏風的嘶嘶聲,如同被踩穿了肺的蛇。眼前徹底一片漆黑金星亂舞。那口被堵住的血終究沒噴出來,強行淤積在胸腹深處,腥氣熏得他幾欲窒息。爐核每一次遲緩的脈動都像是在強行拖動碎裂的內髒碎片,沉滯感如同巨大的、向內收縮的鐵水坨子徹底鑄進了骨頭縫裏。


    朱砂不再管地上如同瀕死蠕蟲的蘇三。他猛地轉向獸欄方向,對著控製那赤鬃凶獸的幾個人厲聲咆哮:“拖穩它!用鎖魂釘!再讓它叫一聲,先剝了你們的皮!”那龐大的凶獸在鎖魂釘刺入頸項更深處的劇痛刺激下,低啞地嗚咽了一聲,血紅的獸瞳死死盯著泥地裏的蘇三,殘餘的混亂恐懼被更深層的獸性痛苦所淹沒。


    朱砂這才再次看向地上泥血中的蘇三,嘴角勾起一絲猙獰而冰冷的弧度。他朝旁邊另一名一直沉默跟在他身後的精瘦男子示意了一下。那男子眼神如同淬煉過的冰渣,沒有任何多餘情緒,大步上前,直接抓住蘇三一隻腳踝,將其如同拖拽一條沉甸甸的死狗,頭朝下在地上摩擦著,朝演武場方向前進。


    粗糙的砂石、倒伏帶刺的草莖、冰冷的泥汙……蘇三的臉頰、額頭在拖動中被刮擦出新的血痕。他無力掙紮,每一次拖行帶來的顛簸震蕩,都讓胸腹深處那片“焊鑄”的死亡區域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耳邊是越來越近、越來越響亮的喧囂……


    嘶吼!咆哮!刀劍碰撞鐵石濺出的火花聲浪!筋骨被巨力折斷的沉悶爆響!野獸垂死的哀嚎!以及鼎沸的人聲歡呼和狂熱的呐喊!


    演武場到了!


    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汗臭、金屬鏽蝕、以及某種焦糊皮肉的氣味如同巨浪劈頭蓋臉拍來!


    意識在劇痛和混沌中沉浮。他被拖入人群沸騰的邊緣地帶。前方一片巨大的石台如同被巨獸啃噬過的猙獰骸骨,呈現出一種濃重的、浸透了無數歲月的暗沉血色!石質表麵坑窪不平,布滿刀劈斧鑿、爪痕齒印,某些位置甚至能看出骨頭嵌入石質的凝固輪廓!


    這便是沸血擂!


    石台被一圈深達丈許、散發著濃烈焦糊腥味的深溝環繞。深溝外側,是更高一些、環形上升的簡陋石階坐席。此刻坐席上擠滿了人頭,有神色驚懼的新晉雜役,有麵無表情眼神冷漠的內外門弟子,更多的是那些滿眼狂熱、揮拳嘶吼、脖子漲得通紅的低階修士!他們的目光如同嗜血的禿鷲,死死釘在石台中央!


    擂台上,正在上演一場殘酷搏殺!


    並非人鬥人。


    是一人一獸!


    一個身材魁梧、穿著獸皮坎肩、渾身古銅色肌肉賁張如鐵的精壯漢子。他的右臂呈現一種詭異的青銅光澤,五指成爪,指尖散發著幽幽的青黑色銳芒!而他麵對的那隻野獸——


    赫然是一頭被放大了數倍、渾身長滿尖銳倒刺、形如放大了千百倍的巨型鋼刺蝟!但此刻,這頭刺蝟狀的凶物身上倒刺斷裂大半,深褐色的堅韌皮甲被撕開了幾道巨大的口子,粘稠腥臭的黃綠色血漿不斷流淌,一隻眼睛隻剩下烏黑的血洞!它在巨大石台上瘋狂地衝撞、滾動,每一次翻滾都帶起尖銳的倒刺摩擦地麵的厲響,試圖逼退那個身影閃爍如同鬼魅的青銅臂漢子!


    “刺甲!撞它後腿傷處!” “薛師兄的冥骨爪!抓它眼窩!” “開膛!開膛啊!”


    喧囂的呐喊幾乎將空氣點燃!


    就在此時!


    嘩啦啦——!


    一陣沉重冰冷的鎖鏈撞擊石台的聲音驟然壓過了部分喧囂!蘇三被拖著腳踝粗暴地甩向擂台邊緣!在他身旁不遠——


    轟!


    一聲沉悶巨響!那頭龐大的、滴著汙血的赤鬃凶獸,被更粗的鎖鏈強行拖拽著、掙紮著摔上擂台邊緣!沉重的獸軀砸在血紅的石麵上,震起一片暗紅色的粉塵!脊背上那道深可見骨、幾乎將身軀剖開的巨大撕裂創口在劇烈的震擊下猛地一顫,粘稠汙血如同瀑布般湧出!


    “又送一個?”


    “那是……被林婆子用鞭子抽過的那個廢柴藥人?”


    “還有頭赤鬃?這皮厚血足的樣子……嘖嘖,不像要死的……”


    台下的驚疑議論聲瞬間拔高!所有人的目光像毒針般從纏鬥的刺甲獾和薛師兄身上移開,死死釘在了被甩在擂台邊緣、蜷縮顫抖的泥濘身影,以及那頭剛剛摔上來、正在劇痛和狂暴中嘶吼掙紮的龐大赤鬃凶獸身上!


    “閉嘴!”擂台下邊緣,一個負責維持秩序的執事弟子厲聲喝道,聲音在雜亂的喧囂中依舊清晰,“薛平!今日這擂,主判改了規矩!”


    擂台中央,那個用青銅臂骨爪險之又險撕開刺甲獾腹部一道口子、避過其臨死前瘋狂滾動碾壓的身影(薛平)猛地向後一個滑步退開,染血的青銅右臂微垂,微微喘息,精光四射的眼睛瞬間掃向擂台下說話的人,眉頭緊皺。


    那執事弟子臉上掠過一絲怪異,高聲道:“此擂,非比人之輸贏!亦非獸之存活!隻看——沸血煞氣能否引燃烘爐真火!是為宗門磨礪兵器!清除穢渣!祭煉器物所用!”


    他手猛地指向擂台邊緣那頭嘶吼掙紮的龐大赤鬃獸!


    “此孽畜,為禍藥圃,戾氣深重!凶煞纏魂!其血其骨,皆為引沸之媒!”


    最後,他的手臂帶著決然的力道,如同劊子手揮下刑刀,猛地指向蜷縮在擂台下緣陰影裏的蘇三!


    “此廢柴,汙血浸骨,死氣結竅!乃是勾連煞氣、淬煉烘爐真火……最佳薪柴!”


    他聲音拔到最高,如同洪鍾震顫整個喧囂的演武場:


    “沸血擂!” “開爐——”“點火!”


    轟——!!!


    如同火油傾入赤紅滾燙的焦炭之中!


    狂暴、狂熱、嗜血、以及最原始殘酷的破壞欲,瞬間被那“點燃薪柴”、“真火祭煉”的古老血腥儀式感徹底引爆!台下的人群瞬間沸騰,無數雙眼眸徹底被赤紅貪婪覆蓋!無論雜役還是低級弟子,眼中隻剩下赤裸裸的、不加掩飾的殺戮興奮與對那虛無縹緲卻象征宗門厚賜的“烘爐真火”的渴望!


    “點火!點火!點火!”山呼海嘯的狂呼炸裂!


    薛平眼中精光暴漲!他猛地看向那頭被刺激得徹底狂暴、正瘋狂撞擊擂台的赤鬃凶獸!又極快地掃了一眼蜷縮在台緣下、如同死人般的蘇三泥濘身影。一抹殘忍而決絕的興奮瞬間點燃!這是機會!真正的、以煞氣和汙血點燃烘爐的機會!遠超尋常搏殺帶來的磨礪!


    他不再管那隻重傷瀕死的刺甲獾,青銅右臂猛地揚起,五指成爪,青黑光芒暴漲!帶著一股撕裂空氣的厲嘯,如同撲食的蒼鷹,朝著那頭龐大赤鬃獸正在瘋狂噴薄戾血和痛苦的恐怖傷創——


    猛地撲去!


    石台的另一邊。看台最高處一片被刻意空出的位置。邊緣的陰影裏。


    楚瑤不知何時已站在那裏。鵝黃布裙纖塵不染,在演武場彌漫的血腥煞氣和瘋狂喧囂中,靜得像一麵凍結時光的寒湖。她清冽的目光平靜地穿透沸騰的人群,穿透石台上薛平厲嘯撲殺的身影,最終穿透翻滾沸騰的煞氣與血腥……


    無聲無息地,落定在那蜷縮在擂台下緣陰影裏、身軀被泥血覆蓋、已近“柴薪”的存在之上。


    目光平靜無波,如同等待爐火熄滅時揚起的清灰。


    唇間若有似無的氣息拂動,無聲地落在喧囂的塵埃裏:


    “爐火既起。”


    “該清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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