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強吞下整瓶鹽酸帕羅西汀時,護城河的水正漫過第三級台階。金繕膠水在胃裏凝成琥珀色的繭,將他的魂魄裹成永世不化的胎卵——這是天庭對墨無痕的終極刑罰,凡自戕者皆要帶著前世記憶墮入更苦的輪回。


    判官筆尖刺入魂魄時,肖強看見孽鏡台映出九百九十九世情劫。每一世他都死於心碎,而林晚秋、楚寧、蘇小暖不過是墨無痕殘魂裂成的碎片。當孟婆湯潑向他的刹那,他死死咬住舌根,任由腥甜的血澆透輪回道的青磚。


    \"柳姑娘,李侍郎包了今夜的場。\"


    龜奴叩響雕花門時,柳如煙正對鏡描摹額間花鈿。銅鏡右下角有道細裂,將她的眉眼割成兩段——左眼是醉仙樓花魁的媚,右眼卻凝著千年不化的霜。


    她頸後那朵墨梅刺青突然灼痛。這是天庭烙下的罪痕,每世輪回都會在相同位置綻開,提醒她永世不得解脫。昨夜恩客醉酒後咬破的齒痕覆在梅蕊上,倒像是新添了滴血露。


    \"讓李大人候著。\"柳如煙將金簪插進發髻,簪頭鑲的碎瓷片劃過鏡麵,\"等我把前朝陸公子的挽聯寫完。\"


    宣紙上墨跡未幹,字字都是肖強臨死前刻在木樁上的絕筆。最末句\"願化春泥護新蕊\"的\"蕊\"字暈開墨花,恰似蘇小暖化療時濺在《本草綱目》上的血點。


    酉時三刻,醉仙樓點起鮫人燈。柳如煙抱著琵琶踏上朱漆梯,裙擺掃過階前未幹的血跡——那是晨起被嬤嬤打死的逃婢春杏。她腕間翡翠鐲叮咚作響,十八顆珠子對應著十八世輪回裏自盡的法子:鴆毒、白綾、金簪刺喉......


    \"柳姑娘的《雨霖鈴》唱得比上個月更愁了。\"李侍郎的扳指叩響青玉盞,\"倒像是真經曆過生離死別。\"


    柳如煙勾斷琴弦,殷紅的血珠滲進梧桐木:\"大人可聽過九百九十九這個數?\"她突然用肖強修電風扇的手法撚動琴軸,\"前世今生加起來,我統共被男人辜負過這麽多次。\"


    滿座嘩然中,龜奴抬來泡著碎冰的梅子酒。柳如煙赤足踏過冰碴,腳踝銀鈴的聲響與當年蘇小暖的齒輪腳鏈如出一轍。


    三更梆子響過,柳如煙在妝匣底層翻出塊缺角玉佩。這是她七歲被賣入青樓時攥著的物件,裂紋處纏著的褪色紅繩,竟與肖強修車時用的絕緣膠帶同個打法。


    \"姑娘又在看這晦氣東西。\"丫鬟小翠捧著藥膏進來,\"嬤嬤說再摔碎茶盞,就把你賣給鹽商當洗腳婢。\"


    柳如煙突然將玉佩按在胸口。前世記憶如潮水漫漲——急診室的心電圖警報、林晚秋被撕碎的月白旗袍、楚寧在火中扭曲的臉——最後都凝成醉仙樓窗外的梅雨,淅淅瀝瀝澆透二十年的胭脂債。


    清明那日,柳如煙在河燈上畫了輛永久牌自行車。紙船將沉時,岸邊突然傳來少年清嘯:\"姑娘的燈,載不動這麽多前塵。\"


    來人身著青衫,腰間別著把刻有\"無痕\"二字的木工刨。柳如煙腕間翡翠珠齊齊顫動,第十八顆珠子裂開細紋——這一世,他來得這樣早。


    \"公子可會修鐲子?\"她褪下碎成兩截的玉鐲,\"就像...就像修補摔碎的瓷瓶。\"


    少年指尖的金繕膠水在月光下流轉,恍惚是肖強臨終前吞咽的藥汁。當裂紋被填成金線時,柳如煙聽見判官在雲層深處冷笑——墨無痕的殘魂,終究逃不過這第一千次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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