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的時光,格外短暫,牛頭山上的眾人都知道,自己麵臨的是什麽。


    而這三日,頃荇也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他第一次覺得,人心是這樣肮髒,讓他這麽多年落草為寇的初衷變得不值一提。


    牛頭山的四周都有士兵把守,逃是逃不了的,更何況山寨還有這麽多的人。


    “大當家的,您逃吧。”


    一位老人顫顫巍巍的走過來,目光中滿是懇求,其他人也跟著附和。


    整個山寨的人,這幾日都嚐試了很多辦法,可是都沒法出去,他們這些人本就是該死之人,這些年月不過是苟且偷生的,但是大當家的不能死啊,他還年輕著了。


    頃荇看著黑夜籠罩下的牛頭山,長長的歎息了一聲。


    “公子,您走吧,您還可以去京中,我們都是一把老骨頭了,拖累您這般久,也是該走了。”


    “是啊,以您的功夫,完全可以逃出去。”


    ……


    所有人都看向頃荇,眼裏皆是誠懇。


    逃,他確實可以逃,可是他為什麽要逃,又要逃去哪裏?跟著他的這些人又該怎麽辦?


    此刻他才方覺,為什麽他的哥哥一心想要複國,如果複國了,他們哪裏還需要逃,一個蔣橈又能拿他們如何?


    頃荇猶豫間,忽然聽到遠處傳來的聲音。


    “放火燒了牛頭山。”


    他抬眼看向遠處,紅色的火把從山腰處往上蔓延,仿佛是調皮的孩子,正在一點點的靠近山頂。


    那群人停在一個地方,舉著火把等著領頭人的指令。


    “牛頭山的土匪們,你們若是再不交藥材,可就來不及了。”


    紅色的火把映的牛頭山的眾人麵色泛紅。


    等不到裏麵的人回應,外麵的士兵,一個抬手,就扔下了火把。


    火光順著樹枝一路蔓延開來,秋季最是幹燥,草木很快就被點燃。


    頃荇睜大了眼睛,蔣橈竟然真的放火燒山,他為了蔣家和黎家的聲譽,真的是不把這麽多的人命當命嗎?


    “你以為沒了大楚,咱們還能堂堂正正的活在陽光下嗎?你想做個普通人,就能如願嗎?你真是傻的天真,還是在青山村的這幾年真的讓你一點鬥誌都沒有了,饒頃荇,你是大楚的皇祖後裔,你的身上流淌著大楚的血液,你天生就應該為了複興大楚戰鬥。”


    他的腦海裏浮現出饒輕舟的話,當初他不願意讓生靈塗炭,不願意再生幹戈,才會來到這裏落草為寇。


    他不想做別人口中的餘孽,也不願意做挑起戰爭的劊子手,可是此刻他才忽然覺得,似乎在他放下手中屠刀的那一刻,自己就成了被屠戮的一員。


    “您快走吧,公子,您就算離開,我不該是這樣窩窩囊囊的方式,更不該在這種地方。”


    “公子,走吧。”


    整個牛頭山的眾人跪成一片,以漫天的火光為背景。


    頃荇閉了閉眼,當初他的承諾曆曆在目,如今就要葬送在這裏了。


    “我是不會複國的,不願意的就跟著二皇子走吧,跟著本皇子的,我也一定努力保你們太平。”


    “你才是皇長子,這是你的責任,你以為你還能保他們太平嗎?用什麽保?”


    “我不相信西楚是個草菅人命的朝廷。”


    饒輕舟的話曆曆在目,而自己的肯定仿佛是一個響亮的巴掌,狠狠的掌摑在自己的臉上。


    他拿什麽保,是啊,拿什麽保,拿他自以為不會草菅人命的想法保嗎?真是笑話。


    “公子,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漫天的火光飛舞,已經盡在咫尺,周圍很多人還在努力的滅火。


    有人在鏟土,有人在試圖用東西撲滅。


    可是還沒撲滅,用來滅火的物品就會燃起。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這火是滅不掉的,就算滅掉,他們也逃不脫,一個僅有百來人的山寨又怎麽是幾千人士兵的對手。


    “走吧,公子!”


    所有人都看向中央黑發黑袍的男子。


    “大家跟著我一起衝,能衝出去多少人是多少人。”


    頃荇嘴角繃的緊緊的。


    眾人點了點頭。


    所有人沿著山路往下衝,用自己的身體拖住那趕來的兵士。


    可是士兵太多了,他們終究是寡不敵眾。


    其實他們都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因為他們的目的,隻是讓公子成功的逃離罷了,而他們知道,公子肯定是可以的。


    慘叫聲不絕於耳,饒頃荇知道,牛頭山從此刻開始,再也沒有了。


    “公子啊,慢慢走,我們就不送你了。”


    那山頂上突然傳來整齊劃一的聲音,有的蒼老,有的年幼。


    躲在山腰的頃荇恍惚間落下淚來,黎家,蔣家,他饒頃荇絕不會放過。


    那些士兵們一部分繼續跟山上人糾纏,還有一部分則是四周查看有沒有人逃出來,畢竟剛剛山頂的話,總是讓他們覺得不對勁。


    也就是趁這個時候,饒頃荇一個抬手,打在最後一個士兵的脖子上,悄無聲息的拖著他拖進大石頭後麵,換上士兵的鎧甲和頭盔,跟著這群人跑了起來。


    誰都不知道,他們害怕放走的人,此時正在他們的隊伍裏,並跟著他們一起下了山。


    不過就算他們知道,也不會太過在意,畢竟一個土匪頭子而已,就算他下山了,又能掀起什麽風浪了。


    既然敢吞沒他們的藥材,就應該受到懲罰。


    而另一邊的營帳裏。


    “藥材還是沒有消息嗎?”秦煜琰看向蔣橈,他怎麽也想不明白,這牛頭山的土匪要藥材幹什麽,還為此搭上所有人的性命。


    蔣橈搖了搖頭。


    “你說這牛頭山會不會把藥材運給北疆的人了?”秦煜琰敲打著桌麵,心裏不停的琢磨。


    似乎隻有這個可能。


    蔣橈沒有說話,避開了秦煜琰的眼睛。


    “征討書寫好了,明日就貼出去吧,順便送回京城一份。”


    蔣橈的目的隻是為了殺雞儆猴,畢竟這藥材極有可能還在西河手中,他不知道去處罷了,套上一個投敵的罪名,想來其他的猴子也會安分點吧。


    秦煜琰也點了點頭,畢竟一百多號人,總是要對天下人一個交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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