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0 年四月初五,瓊州的雨夜像口倒扣的黑鍋,閃電劃破天幕時,能看見二牛墳前的三角梅苗圃泛著濕潤的綠意。周益在窩棚裏給相機換膠卷,忽然聞到一股異樣的油腥味 —— 那是用黎族棕櫚油混合硫磺製成的火油,他曾用這玩意兒改良過震天雷。


    “有奸細!” 他抓起火銃衝向雨幕,卻晚了一步。火光已經在苗圃裏騰起,火苗舔著三角梅的枝葉,發出 “劈啪” 的爆響。奸細戴著元軍的鐵麵具,正將火油罐砸向墳頭,燃燒的油液濺在 “二牛之墓” 的珊瑚碑上,碑麵的 “牛” 字被燒得扭曲,像張痛苦的臉。


    “住手!” 燕紅葉的透骨釘破空而來,擦著奸細耳際釘入樹幹。那人轉身就跑,卻被劉三從側麵撲倒,泥漿濺起三尺高。周益看清對方腰間的 “蒲” 字符牌時,火已經吞沒了整個苗圃。


    阿椰衝進火場,試圖用身體護住燒得卷曲的三角梅苗,卻被熱浪逼退。周益抱住她向後滾去,看見她發梢已經焦黑,手裏還攥著半片燒糊的紅薯葉。“我的苗… 二牛哥的信…” 她咳著煙,眼淚混著雨水滑落。


    火勢在暴雨中掙紮了半個時辰,最終被眾人用泥漿撲滅。二牛墳前隻剩焦黑的土地,三角梅的莖幹成了炭條,鐵蚱蜢吊墜被燒得扭曲變形,像隻折翅的鳥。劉三拎著奸細走來,那人的鐵麵具已經脫落,露出張稚氣未脫的臉 —— 最多十六七歲,左眼角有顆淚痣。


    “蒲師文的家奴。” 燕紅葉用匕首挑起他的衣領,“說,誰讓你來的?”


    少年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蒲爺說… 要讓你們的希望和死人一起燒!”


    周益蹲下身,看見少年手腕上的鞭痕:“你爹娘呢?”


    “死了… 被你們漢人殺的!” 少年瞪著他,眼中燃燒著病態的仇恨。


    周益站起身,火銃托重重砸在少年後頸。“關起來,” 他對劉三說,“找個黎族老人給他講講,漢人怎麽殺漢人,又怎麽救黎人。”


    天亮時,張老蹲在灰燼前篩土。他的手指被餘溫燙出泡,卻固執地篩著,直到篩出幾星未燃盡的紙灰 —— 那是二牛家書的殘燼,還帶著藍黑色的墨痕。“這些能燒陶。” 老人喃喃自語,“我爹當年在鈞窯,能用死人的頭發燒出窯變。”


    他帶著士兵們和泥、製坯、裝窯,將紙灰均勻拌進陶土。阿椰往窯裏塞了把未燃盡的三角梅枝,說是能讓陶碗帶著花香。三天後開窯時,每個陶碗的釉麵都浮現出雲紋般的藍色紋路,像極了被雨水暈開的字跡。


    “這是二牛的字魂。” 張老捧著碗,眼中泛起淚光,“他在碗裏呢。”


    周益將燒融的鐵蚱蜢重新掛在椰樹上,扭曲的金屬在風中發出沙啞的哨音。阿椰忽然指著灰燼堆:“周帥,你看!” 一株嫩芽從焦土中鑽出,葉片邊緣還帶著灼傷,卻倔強地向上生長。


    “鐵燒不爛,根也燒不爛。” 周益輕輕撫摸嫩芽,“這是二牛在報仇。”


    深夜,他獨自來到椰林,摸出相機對著星空。閃光燈亮起的瞬間,鐵蚱蜢的影子投在焦土上,像隻振翅的蝴蝶。“蘇月,” 他對著鏡頭低語,“他們的家書成了灰,可每粒灰都在說‘活著’。張老的陶碗盛著椰汁,喝起來有墨香,像把字喝進了肚子裏。”


    他望向遠處的紅薯地,月光下,幼苗正在風中輕輕搖晃。“我想通了,” 他笑了笑,指尖觸到相機暗袋裏的便簽,“建房子太慢,等打完這仗,咱們先在火山石上刻字,把二牛的故事、阿椰的苗、張老的陶碗,都刻得深深的,讓元狗的馬蹄磨不掉,海水衝不走。”


    海風帶來焦土的氣息,卻也帶著紅薯葉的清新。周益知道,毀滅與重生從來都是一體兩麵 —— 就像此刻的瓊州,一邊是元軍的鐵蹄,一邊是從灰燼中鑽出的嫩芽。他握緊相機,鏡頭裏的星空與焦土同時入鏡,形成一幅殘酷而美麗的畫麵。


    “蘇月,你說流星能傳遞思念嗎?” 他對著劃過天幕的流星輕聲說,“如果能,幫我告訴二牛,他的紅薯苗長得很好,他的鐵蚱蜢還在唱歌,他的家書,變成了我們喝椰汁的碗,變成了紮進元狗心髒的刀。”


    遠處,燕紅葉的柳葉刀在月光下閃了閃,她正在教黎族少年們用陶碗練習投擲。劉三捧著家書陶碗,碗底的藍紋映著他的刀疤,像幅抽象的畫。周益笑了,轉身走向營地,火銃在腰間晃出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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