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警報聲在暮色中消弭後,林峰剛將艾麗婭的光紋從自己手腕上輕輕解下,終端便在實驗台上震動起來。


    全息投影彈出的瞬間,賽倫的麵容浮現在兩人之間——這位離星領袖的矽晶皮膚失去了往日的清透,表層泛起細密的灰斑,像被撒了把碎煤渣。


    \"離星的地核冷卻速度比預計快了百分之三十。\"賽倫的聲音帶著金屬摩擦般的沙啞,這是離星人情緒劇烈波動時的生理特征,\"三天前最後一批監測衛星傳回數據,極地冰蓋融化導致矽基微生物鏈斷裂,我們的生態艙撐不過三個月。\"


    林峰的後槽牙猛地一咬。


    三個月前他們測算的時間線是一年,足夠完成地球改造計劃的第一階段,為離星移民爭取緩衝期。


    他的手指無意識捏緊終端邊緣,指節泛白:\"基因融合實驗剛進入植物培育階段,現在加速......\"


    \"不是加速。\"艾麗婭突然插話,光紋從淺粉褪成冷白,像被驟雨打濕的星子,\"是必須在四十天內讓新型植物覆蓋東非荒漠帶。


    否則地球大氣淨化速度跟不上離星人矽晶軀體的氧化需求。\"她轉向林峰,光紋掃過他眼下的青黑——這是連續熬了三個大夜的痕跡,\"你記得上周小蕊的基因檢測報告嗎?


    人類能承受的矽基融合劑濃度極限是0.7%,但離星人需要至少1.2%的地球氧氣才能維持代謝......\"


    終端裏傳來賽倫矽晶關節的輕響:\"地球聯合政府的防禦預算已經向太空推進器傾斜,但大氣改造才是根本。\"他的影像突然閃爍,\"抱歉,通訊能量隻剩三分鍾。


    艾麗婭,把你上次提到的葉綠體-矽晶共振模型調給林峰;林,讓阿明啟動''天網''ai的實時數據比對——\"


    \"等等!\"林峰突然按住終端,\"你們的生態艙備用能源......\"


    \"最後一批硼晶體三天前已經用於維持地幔泵。\"賽倫的麵容開始虛化,\"四十天,林。


    四十天後,離星的矽基生命將和地球的二氧化碳一樣......\"


    通訊\"滋\"的一聲中斷。


    實驗室陷入死寂,隻有通風係統的嗡鳴在耳膜上震動。


    艾麗婭的光紋突然劇烈明滅,像被風吹亂的螢火,林峰這才發現她的矽晶指尖在微微發顫——這個總說\"春天不會倒回冬天\"的離星女人,此刻連光紋都染上了冷意。


    \"我去叫阿明。\"林峰抓起白大褂,轉身時撞翻了半杯冷掉的咖啡,深褐色液體在地麵暈開,像道未幹的傷口,\"趙教授在植物組,李博士應該在基因庫......\"


    \"等等。\"艾麗婭拉住他的手腕,光紋順著他的血管爬上小臂,溫度比平時低了些,\"先給張偉發消息。


    小蕊的第二次融合手術原定在下月,現在可能需要提前。\"她的光紋裏浮起個淡藍色的小太陽,那是離星人表達\"牽掛\"的符號,\"張偉大叔昨天還說,小蕊在病房裏畫了幅畫,是''地球阿姨和離星阿姨帶著我看十二條星環''。\"


    林峰的喉結動了動。


    他掏出終端,手指在通訊界麵懸停兩秒,最終還是點開張偉的對話框:\"小蕊的手術時間可能調整,今晚我和艾麗婭去病房陪她。\"發送鍵按下的瞬間,他想起前晚在病房裏,小蕊攥著他的手指問\"阿姨的光紋會疼嗎\",想起艾麗婭蹲下來,讓光紋輕輕纏上小蕊打著留置針的手背——那是他見過最淡的粉色,像沾了晨露的櫻花瓣。


    \"會議定在二十分鍾後。\"艾麗婭已經調出實驗室平麵圖,光紋在虛擬屏上劃出紅圈,\"讓錢敏把植物培養艙的備用光源全啟動,阿明需要''天網''的最高權限......\"她突然頓住,光紋裏浮出個扭曲的問號,\"等等,李將軍昨天說的二級警戒......\"


    \"是舊時代的反合作組織。\"林峰打斷她,聲音比平時響了些——他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分散她的注意力,\"李將軍的人已經排查過,那些人掀不起風浪。


    現在最要緊的是......\"


    實驗室的門被猛地推開。


    阿明抱著筆記本電腦衝進來,眼鏡片上蒙著層霧氣,顯然是從三公裏外的ai中心跑過來的:\"賽倫的消息我收到了。\"他把電腦往桌上一放,手指在鍵盤上翻飛,\"''天網''已經同步了離星的環境數據,我用混沌算法模擬了......\"屏幕彈出個旋轉的綠色球體,\"看,如果植物覆蓋速度提升50%,大氣含氧量能在三十五天內達到離星人需求的臨界點。\"


    林峰湊近屏幕。


    綠色球體表麵正不斷滲出紅色斑塊——那是模擬的二氧化碳超標區域。


    當他把阿明的模擬參數調高至\"植物覆蓋速度+80%\"時,紅色斑塊的擴散速度明顯減緩。


    \"趙教授到了。\"錢敏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這位留著利落短發的實驗主管抱著一摞時間表,發梢還沾著實驗室外的晚風,\"植物組的人都在往這邊趕,李博士帶著基因庫的冷凍樣本,陳研究員搬了三台新的pcr儀......\"她的目光掃過林峰和艾麗婭,停頓半秒,\"需要我去買咖啡嗎?這次要濃的。\"


    \"不用。\"艾麗婭突然笑了,光紋重新泛起溫暖的橙,\"離星人不需要咖啡因,但我可以給大家調矽晶能量劑——甜的,像地球的蜂蜜。\"她轉向阿明,光紋在他電腦上投下個星環形狀的光斑,\"你的算法需要加入矽基微生物的代謝曲線,我讓賽倫的助理把數據傳過來。\"


    會議桌在二十分鍾內坐滿了人。


    趙教授推了推老花鏡,指節敲著桌麵:\"增加實驗艙可以,但人手不夠。


    我建議實行24小時輪班,白班側重培育,夜班專攻基因編輯——\"


    \"不行。\"李博士打斷他,手裏的培養皿在燈光下泛著幽藍,\"植物細胞的分裂周期受光照影響,強行輪班可能導致基因鏈斷裂。


    我建議優化crispr係統,把編輯效率從85%提到92%。\"


    陳研究員翻出一遝實驗記錄:\"上周的擬南芥樣本顯示,加入離星的矽晶微塵能讓葉綠體活性提升30%。


    如果能穩定這個參數......\"


    \"我來處理參數穩定。\"阿明頭也不抬,手指在鍵盤上敲出殘影,\"''天網''已經比對了十萬組數據,現在需要艾麗婭提供矽晶微塵的分子結構圖譜——\"


    \"已經傳了。\"艾麗婭的終端亮起,淡紫色光流湧入阿明的電腦,\"注意第17號肽鏈的折疊方式,那是離星植物在極端溫度下的生存密鑰。\"


    林峰坐在會議桌盡頭,聽著這些聲音在耳邊交織。


    他的目光掃過牆上的倒計時——原本是\"365天\",現在被紅色記號筆改成了\"40天\"。


    不知誰把之前那張雙螺旋移民艙的設計圖貼在了倒計時旁邊,艾麗婭的光紋還留在\"星環雙螺旋\"幾個字上,像道未幹的星光。


    \"就這麽定。\"林峰突然開口。


    所有人的目光轉過來,他能感覺到自己心跳如擂鼓,但聲音穩得像塊壓艙石,\"趙教授負責實驗艙擴容,今晚十點前把備用艙的通風係統調試好;李博士和陳研究員專攻矽晶微塵與葉綠體的融合,阿明用''天網''實時監控數據波動;錢敏協調所有環節,每四小時同步一次進度。\"他看向艾麗婭,光紋在她眼底跳動,\"你和我負責最後一步——把融合後的植物樣本種進東非荒漠帶。\"


    接下來的七天像被按下了快進鍵。


    實驗室的燈24小時亮著,咖啡機的蒸汽從未停過,阿明的電腦散熱口發出持續的嗡鳴。


    林峰的白大褂上沾著各種顏色的試劑漬,艾麗婭的光紋因為長時間工作變得有些暗淡,但每當她靠近培養艙,那些淡藍色的矽基植物幼苗就會跟著她的光紋輕輕搖晃,像在回應母親的心跳。


    \"看這裏。\"第八天淩晨三點,林峰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他已經連續工作了十七小時。


    他指著培養艙的監控屏,綠色的熒光下,一株幼苗的葉片邊緣泛著細碎的銀光,\"矽晶微塵和葉綠體的融合率達到了91%,比李博士的預期高了3%。\"


    艾麗婭湊過來,光紋掃過監控探頭。


    屏幕上的幼苗突然抖了抖,銀邊更亮了些。\"它在吸收我的能量。\"她的光紋泛起驚喜的金,\"離星的矽基植物也會這樣,當感知到同類的生命場......\"


    \"滴——\"阿明的電腦發出尖鳴。


    他摘下眼鏡揉了揉酸澀的眼角,屏幕上的綠色曲線正在飆升,\"二氧化碳吸收率達到了47%!


    比普通植物高了近十倍!\"


    實驗室瞬間炸開歡呼。


    趙教授拍著李博士的後背,陳研究員抱著培養艙蹦了個高,錢敏舉著時間表轉了個圈,連向來沉穩的阿明都跳起來撞翻了椅子。


    林峰轉身想和艾麗婭分享喜悅,卻見她正隔著培養艙的玻璃,用指尖輕輕碰了碰那株幼苗的葉片——光紋從她指尖流瀉,順著銀邊爬滿整株植物,像給綠色的葉子鍍了層流動的星子。


    \"成功了。\"她轉頭看向他,光紋裏跳動著他從未見過的明亮,\"這株''星環草''不僅能吸收二氧化碳,還能釋放離星人需要的矽基離子,三個月後,東非荒漠會變成......\"


    \"變成離星人在地球的第一個生態艙。\"李將軍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這位總穿深綠製服的軍人手裏拿著份文件,眼角的皺紋裏還沾著晨露,顯然是剛從聯合政府趕過來,\"聯合政府批準了你們的計劃,明天就派運輸機送星環草的種子去東非。\"他走到培養艙前,指節輕叩玻璃,\"另外,撤離計劃提前了。


    所有科研人員的家屬將在十五天內轉移至近地軌道站,你們的小蕊......\"


    \"已經接到通知了。\"林峰摸出終端,屏幕上是張偉發來的照片:小蕊坐在病床上,懷裏抱著個畫本,畫頁上歪歪扭扭寫著\"等阿姨們種星星\"。


    他看向艾麗婭,她的光紋正溫柔地裹住終端屏幕,像在擁抱那個畫裏的小姑娘。


    深夜,實驗室的人陸續散去。


    林峰和艾麗婭站在新搭建的實驗艙外,仰頭望著星空。


    啟明星依然在老位置,但比前幾天更亮了些,像顆被擦亮的鑽石。


    \"四十天。\"艾麗婭輕聲說,光紋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流轉,\"四十天後,離星人能呼吸到地球的風,地球人能看到離星的星環。\"


    \"然後等小行星撞完地球......\"林峰接口,\"我們再一起回來,在科普館的牆上畫雙螺旋。\"


    遠處突然傳來玻璃碎裂的脆響。


    兩人同時轉頭,卻隻看到實驗室外的灌木叢在夜風裏搖晃,影影綽綽的,像有什麽東西剛躲進去。


    \"可能是流浪貓。\"艾麗婭說,但光紋裏浮起個警惕的問號——這是離星人感知到危險時的本能反應。


    林峰沒說話。


    他摸出終端,給李將軍發了條消息:\"實驗室外有異常響動,建議加強巡邏。\"發送鍵按下的瞬間,他想起前幾天李將軍提過的\"舊時代餘音\",想起那些在論壇裏匿名辱罵\"矽基雜種\"的帖子,想起某個叫\"傑克\"的id總在說\"地球該屬於純粹的碳基生命\"。


    夜風掀起實驗台的資料,一張被遺忘的傳單飄落在地。


    林峰彎腰拾起,上麵印著猩紅的大字:\"拒絕矽基汙染!純淨地球屬於我們!\"


    (就在林峰和艾麗婭準備進一步推進實驗時,傑克領導的\"純淨地球\"組織正躲在暗處,將那株承載著希望的星環草幼苗,悄悄放進了低溫冷凍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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