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頤堂內,進進出出的下人們輕手輕腳,不敢弄出一絲聲響;伺候在長公主床榻前的丫鬟仆婦,也都屏息靜氣,大氣不敢出。


    兩名太醫守在床榻前,輪流為長公主施針,周嬤嬤利落地指揮著丫鬟仆婦打熱水,用毛巾浸濕了熱水,擰幹後給長公主擦臉、擦手、擦身子。


    長公主昏睡一陣後會醒來,清醒一陣後又會睡去,每一次醒著和睡著的時間都越來越短,反反複複。


    太醫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凝重。而無論是周嬤嬤,還是商郡王夫婦,亦或是容華郡主、容秀郡主,此時也都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每個人的目光都在太醫和長公主的身上,緊張而又焦急地來回移動。


    商世驍邁著沉重的步子走了進來。


    商郡王夫婦、容華郡主和容秀郡主看見他,都低聲喚了聲“父親”。


    商世驍看了他們一眼,又向床上看去,開口道:“你們先下去吧,讓我和你們的母親獨自待一會兒。”


    於是,商郡王領著商郡王妃、容華郡主、容秀郡主向商世驍行過禮後,離開房間;隨後,兩名太醫向商世驍見禮之後退下;最後,周嬤嬤帶著房間裏的其餘下人也悄聲退了出去。


    待眾人都走後,商世驍才一步步慢慢挪到床榻前,側身坐在了床榻邊沿上。


    然後,他才抬起布滿了褶皺的額頭和雙眼,細細地看著躺在床榻上的人。


    商世驍雖已年邁,目光依然矍鑠。他眼裏的光一寸寸地朝上移,在她那同樣蒼老的、滿是皺紋的臉上停留了一陣。


    接著,他的目光繼續往上,停在了她那斑白的華發上;又從她的華發往下移,落在她放在錦被外的那雙瘦弱而幹癟,如同枯枝一樣的手上。


    商世驍慢慢伸出自己的手,輕輕握住了長公主的那雙手。不知不覺地,一行濁淚從他的雙眼裏滾落下來,正好落在長公主的手背上。


    原本在沉睡中的長公主,突然就感覺到了手背上傳來的幾滴涼意,心坎裏竟微微顫抖了一下,隨即手指動了動。


    看見長公主的手指在動,商世驍急忙抬頭,望著長公主的臉喚道:“公主……公主……阿暉……”


    長公主又醒了過來,聽見了商世驍的呼喚聲。她慢慢地轉頭,深情地看著眼前的人,“駙馬……”


    “阿暉,不要說話,好好休息,等你好起來再說。”商世驍伸手撫摸著她的臉,目光裏傾瀉著無盡的纏綣與溫柔。


    長公主的眼裏也流出了淚水。她用力抬手,要想去觸碰商世驍的臉龐。商世驍俯下身子,將臉湊到她的手邊。


    “駙馬,本宮始終記得初次見你之時,你一身熱血,滿腔抱負,眼裏心裏想的都是報效家國。那時的你,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唉,都是本宮耽誤了你!如果本宮當年沒有執著於你,如果你沒有尚公主,你一定征戰沙場,早已立下了不世戰功,早已成為我宋夏朝的大將軍王!


    駙馬,你可怨過本宮?”


    “阿暉,你說的這是什麽話!我豈會怨你!焉知你不是我心裏所想?能夠尚公主,與你在一起,亦是我這一生最大的福報!”商世驍哽咽道。


    “駙馬,我以為你怨我……”聽了商世驍的話,長公主的眼淚就像決堤的水,抑製不住地湧流。


    “阿暉,莫哭,我會陪著你!”商世驍輕輕地拍著她。


    長公主又漸漸地闔上眼睛。


    都軍侯府是世代武將、勳貴之家。家中男兒自小習武,未及成年就要遵祖訓、家訓上戰場曆練,成年之後更是要肩負起保家衛國之責,直到戰死疆場,馬革裹屍還。


    這也是商家每一代男兒的使命。


    此外,商家還有一條祖訓,那就是商家的男兒不得尚公主。


    商世驍是武學奇才,年僅十四歲就考中了武狀元,十五歲就去了邊關,二十歲就以戰功被封為平西將軍。


    那一年,昭陽公主十五歲。


    西北將士打了勝仗,商世驍受命回京。在宮裏為西北將士舉辦的接風宴兼慶功宴上,昭陽公主對商世驍一見鍾情。


    於是,昭陽公主去求先皇賜婚。先皇起初並不願意賜婚,因為他不想失去商世驍這名良將。但是,先皇最後拗不過昭陽公主以絕食相逼,到底還是下了賜婚聖旨。


    許多人都以為商世驍是被迫才娶了公主。其實,在昭陽公主對商世驍一見鍾情時,商世驍對美麗活潑的公主又何嚐沒有情根深種!


    否則,以商家不得尚公主的那條祖訓,就算是先皇賜婚,商家也有理由推拒。


    所以,商世驍尚公主,公主下嫁給商世驍,真相隻不過是郎有情,妾有意,兩廂情願而已。


    當然,魚和熊掌不能兼得。既然商世驍選擇了公主,那麽他隻能交出兵權,從此遠離戰場,並終生不得涉足朝政。


    商世驍的心裏不是沒有遺憾,隻是他不悔。


    昭陽長公主在駙馬商世驍的懷裏,心滿意足地睡著了,也徹底睡了過去,再也沒有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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