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車的紅藍頂燈像兩道潰敗的傷口,最終消失在基地大門外沉沉的夜色裏。扭曲的電動門孤零零地敞著,夜風卷著工地的塵土灌進來,吹得人臉上生疼。吳隊長和他手下那幫人,來時氣勢洶洶,走時灰頭土臉,連句場麵話都沒敢撂下。吳隊長那通口袋裏的震動電話,最終也沒敢接,屏幕上的“周老板”三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穿了他最後的僥幸。


    江嶼站在一片狼藉的門口,看著遠去的警燈,臉上沒有任何勝利的喜悅,隻有一片冰冷的了然。他太清楚周家這種地頭蛇的尿性,打蛇不死,必遭反噬。消防這招不成,下招隻會更陰、更毒。


    “張哥,”他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門,連夜修好。讓保安隊今晚輪崗,加雙倍人手,重點盯監控死角和新來的二期工人。”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掃過遠處燈火通明的二期工地,“特別是靠近一期成品庫和汙水處理站的人。”


    張哥抹了把臉上的汗,心有餘悸又帶著狠勁兒:“江總放心!一隻蒼蠅也別想飛進來使壞!我親自盯著!”


    江嶼點點頭,沒再多說,轉身大步走向燈火通明的一號透明處理間。厚重的保溫門無聲滑開,裏麵是另一個世界——冰冷的空氣帶著消毒水的味道,強光將一切照得纖毫畢現。那條價值不菲的“深海炮彈”藍鰭金槍魚,正靜靜地躺在處理台上,幽藍的魚身在燈光下泛著神秘而冷冽的光澤,如同沉睡的深海巨獸。


    直播鏡頭正對著它,也對著江嶼。蘇晚站在鏡頭外,對他微微點頭,眼神裏是無聲的默契和絕對的信任。


    直播間早已沸騰。


    > “臥槽!江老板回來了!”


    > “剛才太解氣了!消防隊臉都被打腫了!”


    > “那條魚!快開始吧!等不及了!”


    > “周家狗急跳牆,江老板小心啊!”


    江嶼沒看彈幕。他走到處理台旁,利落地換上無菌服,戴上手套,動作一絲不苟。他拿起那把狹長、閃爍著寒光的柳刃包丁刀。刀柄握在手中,熟悉的冰冷觸感和沉甸甸的分量,讓他躁動的心瞬間沉靜下來。他微微吸了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驅散了門外的喧囂與戾氣。


    “各位,”他對著鏡頭開口,聲音平穩清晰,穿透了直播間的喧囂,“久等。‘深海炮彈’,藍鰭金槍魚,特a級,今晨七號碼頭‘老順發’孫大副親手交接,全程零下六十度冰鮮運輸,到基地處理中心,耗時兩小時四十七分。”


    他一邊說,一邊用戴著無菌手套的手指,輕輕拂過魚身光滑冰冷的表麵,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接著,他拿起一把鋒利的小刀,在魚鰓蓋下方極其精準地劃開一道小口,用鑷子夾出一點鮮紅的鰓組織,展示在鏡頭前。


    “看魚鰓,鮮紅飽滿,無粘液異味,是活力充沛、離水時間極短的特征。”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專業力量。


    然後,他拿起測溫槍,對準魚身幾個關鍵部位——魚腹、魚背、魚尾內側。


    “中心溫度,零下五十六度。體表溫度,零下四十五度。溫差控製完美,證明運輸和暫存環節溫控無波動。”測溫槍屏幕上跳動的冰冷數字,清晰地呈現在鏡頭特寫下。


    最後,他拿起一個便攜式水分檢測儀,刀尖在魚腹處極其小心地取了一丁點幾乎看不見的樣本,放入儀器。


    “魚肉含水量檢測,”幾秒鍾後,儀器屏幕亮起,“76.8%,處於頂級冰鮮藍鰭最佳區間,證明無反複凍融,細胞結構完好無損。”


    每一個步驟,每一個數據,都像一記無聲的重錘,砸在那些質疑“晚嶼”冰鮮品質的流言蜚語上!直播間裏隻剩下驚歎和瘋狂的“666”刷屏。


    展示完畢,江嶼放下儀器,重新握緊了柳刃刀。他沉靜的目光落在巨大的魚身上,像是在進行一場莊嚴的儀式。


    “現在,解體開始。”


    刀鋒落下!


    沒有一絲猶豫,精準、流暢、帶著一種冷酷而優雅的力量感!鋒利的刀刃沿著魚頸中線切入,切斷主神經,快、準、狠!緊接著是放血,刀口位置、角度、水流衝刷的速度,完美得如同教科書!鮮紅的血液順著導流槽汩汩流下,魚身在瞬間完成了最後的生命謝幕。


    剔骨,去皮,分離赤身、中腹、大腹……江嶼的動作行雲流水,大開大合卻又精細入微。寬厚的脊背肌肉在無菌服下繃緊,帶動著手臂沉穩有力地揮動。刀刃貼著魚骨遊走,發出細微而清晰的“沙沙”聲,如同最精密的儀器在運作。晶瑩剔透的赤身肉(akami),如同紅寶石般純淨;脂肪紋理如霜降般美麗的中腹(chu-toro);以及那油脂豐腴、呈現出誘人粉白色的大腹(o-toro),被完美地分解出來,躺在雪白的冰盤上,散發著海洋最純淨的鮮甜氣息,毫無腥氣。


    直播間徹底瘋了!打賞的特效幾乎淹沒了畫麵!


    > “給大佬跪了!這刀工!神乎其技!”


    > “看餓了!這色澤!這脂肪紋路!絕了!”


    > “這才是頂級食材該有的待遇!”


    > “周家那些b級垃圾貨色,給江老板提鞋都不配!”


    江嶼心無旁騖。他專注於手中的刀,專注於眼前的魚,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這冰冷的操作台和這條來自深海的饋贈。汗水從他額角滲出,沿著冷峻的側臉線條滑下,滴落在無菌服上,他也渾然不覺。那份專注與強大,透過鏡頭,震撼著屏幕前的每一個人。


    蘇晚在一旁輔助,將切好的魚肉迅速分裝、貼標、送入旁邊的速凍隧道。她偶爾抬眼看向江嶼,看著他浸在汗水中的專注側臉,看著他穩如磐石的手臂,心底湧動著難以言喻的驕傲和安心。他就是“晚嶼”的定海神針,是劈開所有風雨的利刃。


    ---


    夜色如墨,籠罩著周家那棟奢華卻透著暮氣的別墅書房。


    周老板,周國富,此刻像一頭徹底被逼入絕境的困獸。他臉色灰敗,眼窩深陷,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手機屏幕上“晚嶼”直播間裏,江嶼那行雲流水的刀工和解說,還有那瘋狂滾動的、充滿了崇拜與嘲諷的彈幕!尤其是那句“周家那些b級垃圾貨色,給江老板提鞋都不配!”,像根燒紅的針,狠狠紮進他的眼球!


    “廢物!都是廢物!”他猛地將手機狠狠砸在昂貴的地毯上,屏幕瞬間碎裂!胸口劇烈起伏,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低吼。消防隊栽了!精心策劃的突擊檢查,被對方用絕對的實力和文件當眾抽得鼻青臉腫!連吳隊長那個收了錢的家夥,都嚇得屁滾尿流!


    “爸!現在怎麽辦?”旁邊一個油頭粉麵的年輕人,正是周國富不成器的兒子周斌,此刻也慌了神,“姓江的勢頭太猛了!再這樣下去,我們‘海豐’的客戶全得被他搶光!連最後那點翻盤的本錢都沒了!”


    周國富猛地轉過身,布滿血絲的眼睛裏閃爍著瘋狂而怨毒的光芒,像淬了毒的匕首:“搶?那就讓他沒得搶!讓他徹底翻不了身!”他聲音嘶啞,帶著孤注一擲的狠戾,“他不是靠頂級冰鮮起家嗎?不是吹噓他的貨多麽幹淨、多麽頂級嗎?老子就讓他這金字招牌,變成人人喊打的毒招牌!”


    他一把抓起書桌上的座機,手指因為用力而顫抖,撥通了一個極其隱秘的號碼。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對方沒說話,隻有細微的呼吸聲。


    “是我。”周國富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毒蛇吐信般的陰冷,“那批‘藥’,準備好。明天,‘老順發’給‘晚嶼’的貨裏,那條最大的藍鰭……給我下進去!要快!要狠!我要讓姓江的,吃不了兜著走!”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一個同樣低沉、幾乎沒有情緒起伏的聲音傳來:“風險太大。江嶼的質檢……”


    “我加錢!三倍!”周國富低吼著打斷他,麵目猙獰,“事成之後,安排你全家出國!保你下輩子榮華富貴!做不做?!”


    “……知道了。”對方終於應了一聲,電話被幹脆地掛斷。


    聽著電話裏的忙音,周國富像被抽幹了力氣,癱坐在寬大的真皮座椅裏,胸口劇烈起伏,臉上卻露出一絲病態的、瘋狂的獰笑。江嶼,你逼我的!這是你自找的!


    ---


    “晚嶼&禦膳坊”冷鏈基地,燈火徹夜未熄。


    淩晨三點,萬籟俱寂,隻有基地內部設備運行的嗡鳴和巡邏保安的腳步聲。一期成品庫巨大的卷簾門無聲開啟,一輛印著“老順發”標誌的冷藏貨車緩緩駛入,停在指定卸貨區。


    司機是個沉默寡言的中年漢子,跟值班的趙師傅打了聲招呼,便下車去旁邊休息室喝水。趙師傅帶著兩個質檢部的小夥子,開始按流程卸貨、查驗。


    “孫大副交代了,這條最大的,特a級裏的尖貨!江總點名要的!”司機隔著窗戶喊了一句。


    趙師傅應了一聲,目光落在車廂最裏麵那條蓋著厚厚碎冰的巨型藍鰭金槍魚上。魚身比往常的都要大一圈,幽藍的光澤在冷庫燈光下顯得格外深沉。他指揮著兩個小夥子:“小心點!先把這條大的弄下來!”


    兩個小夥子應聲,合力將沉重的魚筐搬下叉車。就在這時,其中一個叫小劉的年輕質檢員,借著彎腰調整叉車臂的瞬間,身體極其隱蔽地擋了一下旁邊的監控探頭視角。他戴著厚手套的手,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在魚鰓蓋下方一個極其隱蔽的褶皺處,輕輕一抹!一個比米粒還小的、近乎透明的凝膠狀物體,瞬間粘附了上去,隨即被冰碴覆蓋,消失得無影無蹤!


    動作完成,小劉像沒事人一樣直起身,繼續搬貨,隻是額角似乎滲出了一點細汗,眼神飛快地瞟了一眼監控方向,隨即又低下了頭。


    卸貨、清點、簽字交接。一切似乎如常。冷藏貨車駛離基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成品庫裏,巨大的藍鰭金槍魚被送入恒溫暫存區,等待著清晨的精細處理。冰冷的空氣中,隻有製冷機單調的嗡鳴。


    沒人注意到,那條價值不菲的“深海炮彈”魚鰓深處,一個致命的隱患,正悄然蟄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擺攤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向光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向光人並收藏擺攤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