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家別院。


    鬱磊將容絮從轎輦上抱下,像是抱著什麽珍貴的寶物一般,輕柔的放在軟榻上,他撫平容絮衣袖的褶皺,將紅蓮放在少女的懷裏,拉上薄被蓋著,少女臉上粘到兩根銀色發絲,都被鬱磊輕揉的攏到她耳後。


    容正廷看著鬱磊的動作,睜大了眼睛,雙手緊握著,他控製著將女兒帶回家的衝動,又被鬱磊事無巨細的行為震驚。


    容正廷自問對孩子寵愛,可是他粗枝大葉慣了,他是容家的家主,自然有人打理好他身邊瑣事,如果讓他照顧容絮,他也不一定會做到這種地步。


    此刻容絮呼吸淺淺,銀色的發絲撲在軟枕上,她看上去隻是睡著了。


    容絮雖然昏迷受傷,但被照顧的很好。


    容正廷眼眶發紅,“太子殿下,現在可以說了吧,絮兒在秘境裏到底遇到了什麽事?”


    “我們遇見了玄女和天雷劫”鬱磊說:“容絮身上用紫蓮的力量,使用時間回溯,打開傳送陣法,將我們帶了回來,才會靈力耗損,陷入昏迷。”


    “你是說你們遇見了神?”容正廷不敢相信,風雲大陸幾千年來,能夠夠到修仙門檻的人寥寥無幾,還沒有人見過神。


    容正廷思考半晌,看著鬱磊和他身邊古怪醫者和躺在冰棺裏閉目養神的男人,還是覺得不妥,“太子殿下,這些日子,真是麻煩你了,我還是想帶小女回家休養,我會遍尋天下,為她找到最好的大夫。”


    鬱磊沒說話,海桐倒是開口了:“最好的大夫?容伯父,你可以質疑我的人品,但絕對不能質疑我的醫術,在這風雲大陸上,醫術的造詣我敢稱第二,絕對沒有人敢做第一。”


    “你……”容正廷皺眉,“你是海桐?”


    年少時,容正廷便聽說過海桐的大名,傳說海桐師承藥王穀神農氏,醫術極高,卻是個遊醫,隻看合眼緣的病人,不高興時世家大族拿出千金也求不得她的一副丹藥,高興時就算是路邊的乞丐她也會醫治,分文不取。


    容正廷以為海桐是位老者,沒想到居然如此年輕,看上去竟然比絮兒大不了兩歲。


    他躬身對著海桐行禮,“還請海大夫醫治小女,隻要小女能好,無論什麽要求,隻要容家能做到,我定竭盡全力。”


    海桐道:“你不必說,我也會救她,現在還不是時候,我在等一味藥引子。”


    “什麽藥引?”容正廷的眼神裏透出希望的光,“哪怕是上天入地,刀山火海,我也會找來”。


    海桐不明所以的看了沉默的鬱磊一眼,正要開口。


    忍冬銀睜開了雙眼,異色的瞳仁斜睨著容正廷,滿是不耐煩的語氣,“海桐,我乏了,我們回去吧。”


    “好”海桐上前,“是哪裏不舒服?”說著就背起冰棺往外走。


    鬱磊歎氣,鄭重的對著容正廷說道:“容伯父,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做出傷害容絮的事,我比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都希望她好。”


    “可是”容正廷猶豫,卻被容寒聲拉住了,“家主,我感覺到小師妹沒事。


    太子殿下,可以信任。”


    海桐背著冰棺起身,路過容寒聲的時候,忍冬銀示意停下,怔怔的看著容寒聲,“玄鈴,你知道嗎?


    有些事,有些人是你的終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就算萬般強求,也是求不來的”。


    “你……”容寒聲隱秘的心思被一個剛見麵的人無情的揭開,他躁得無法反駁。


    “走吧”忍冬銀不再說話,又閉上了眼睛。


    容正廷看著幾人的背影,在別院裏呆了半晌,才神不守舍的站起來。


    他的孩子長大了,卻也離他越來越遠。


    從秋到冬,白晝漸短。


    清晨,稀疏的雪花從天空中飄落。


    長廊連接的風景亭中,燒紅的炭火,褐色陶罐中焙著今年的新茶。


    鬱磊照例一身玄衣,坐在一旁,從旁邊的骨瓷盤裏抓了一把曬幹的桂花投入其中,桂花的氣味與茶葉的氣味融在一起。


    鬱磊將桂花茶倒在一旁的茶盞中,對著旁邊的人說話。


    “你看,下雪了”。


    與其是說話,也是他在自言自語。


    一旁的椅子上,容絮安靜地靠著,一身白絨大氅,懷裏的紅蓮也一動不動,和主人同款寂靜。


    兩人一貓在亭子中賞雪。


    等到茶盞微微放涼,鬱磊才取出一隻精致的銀色勺子,舀了一口桂花茶,放到容絮的唇邊。


    他淺笑著,眉眼溫柔,“你嚐嚐,我加了蜜糖,不苦的”。


    容絮依舊睡著,沒有任何反應,喂不進去的茶水順著她的唇角流下。


    冬日的冷風吹著鬱磊眼角泛紅,他接連又喂了幾口桂花茶,才後知後覺的拿過絲帕,幫容絮小心翼翼的擦了擦唇邊的茶漬。


    “這次煮的不好,罷了,等你醒來,我再……”話沒有說完,他重重歎了口氣,抬起茶盞,一口喝下,熱茶的暖意從喉嚨蔓延心口,他的心口那道無可解的封印,又細微地疼痛起來。


    這時,侍女石榴走過來,她說:“二爺,海大夫說,小姐今日針灸的時辰到了,您看?”


    “嗯”鬱磊重新倒了一杯茶,“你推她下去吧,照顧仔細些,若是海桐給奇怪的湯藥,也不必吃”。


    “明白”石榴答應著,拉出容絮座椅下麵的木輪,穩穩地推著容絮往廂房走。


    鬱磊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們,直到木輪椅轉過牆角,隻留下一片翻飛的衣角。


    從外麵趕回來的鬱鑫在廊橋上和石榴點頭,打了個照麵,他看向鬱磊孤單站在亭子中的身影,看著他眼睛裏的神采一點點暗淡下去,忽然覺得很孤寂,原來他從小崇敬的人,無所不能的二哥也有這般時候。


    鬱鑫上前恭敬的行禮,喊了一聲:“二哥”。


    “坐吧”鬱磊將手邊那盞已經晾好的茶水推了推。


    鬱鑫繃直身體坐下,喝了一口甜膩膩的桂花茶,才開口道:“二哥,你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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