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降下些許,露出男人深邃的眼眸。


    林澤琛看著院子裏相依的兄妹。


    那個在他麵前總是故作堅強的女孩,此刻哭得那樣無助,心口密密麻麻地疼。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指一根根收緊,指節泛白。


    白日裏鄧子豪發來的那些視頻還在腦海中回放。


    她寫福字時專注的側臉,貼窗花時踮腳的俏皮,包餃子時帶著紅暈的笑靨。


    每一個畫麵都曾讓他緊繃的心弦得到片刻的舒緩。


    可現在,這份舒緩變成了更深的刺痛。


    他知道她為何而哭,卻無法上前。


    他讓林岩把爸爸送到附近酒店安頓後,爺爺奶奶因為之前的驚嚇和激動,已經早早回屋休息了。


    偌大的客廳裏隻剩下他和林澤坤。


    那種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壓抑,讓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他拿起車鑰匙,漫無目的地開著。


    一個半小時後,竟不知不覺地來到了這裏。


    看到了這一幕。


    痛楚,尖銳而清晰


    大年初一,空氣裏還彌漫著未散盡的煙火氣,街上行人稀疏,多數店鋪都還關著門。


    舒嫣上身穿著一件蒙口修身羽絨服,下身穿了一件緊身牛仔褲,配上一雙中筒長靴。


    車門打開,一陣冷風灌進來,她還是覺得有點冷,下意識地裹緊了外套。


    她依約來到城中一家有名的泰式按摩店。


    推開厚重的柚木大門,一股淡淡的檸檬草香氣撲麵而來,伴隨著輕柔的東南亞音樂,瞬間隔絕了室外的喧囂。


    何思蔓早到了,正坐在大堂的絲絨沙發上翻看雜誌。


    她今日穿了一件米白色的裘皮大衣,領口和袖口鑲著一圈豐厚的狐狸毛,襯得那張保養得宜的臉愈發嬌豔。


    手邊放著最新款的愛馬仕鉑金包,整個人透著一股“老娘就是貴婦”的張揚。


    “嫣兒,這裏!”何思蔓抬眼看見舒嫣,揚了揚手中鑲滿碎鑽的手機。


    舒嫣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


    “新年好啊,思蔓。”


    “新年好,快坐,等會兒思敏。”何思蔓將雜誌丟在一旁,目光不加掩飾地上下打量舒嫣。


    “氣色瞧著還行,我還以為你得哭腫了眼呢。”


    舒嫣扯了扯嘴角,沒接話。


    不多時,邵思敏也到了,她穿著一件粉色的羽絨服,圍著厚厚的圍巾,顯得乖巧又鄰家。


    “嫣嫣,思蔓。”邵思敏小跑過來,額上沁著薄汗。


    三人寒暄幾句,便有穿著泰式服裝的服務員過來,笑容可掬地引著她們往包間走。


    包間是提前預定好的三人間,燈光昏黃,香薰的氣味更加濃鬱。


    各自換上店裏提供的寬鬆棉麻衣物,在並排的三張按摩床上躺下。


    織物柔軟,床墊溫熱,舒嫣緊繃了一早上的神經稍稍鬆弛下來。


    剛一躺穩,何思蔓就按捺不住心裏的八卦之火,側過頭,壓低了聲音問舒嫣。


    “舒嫣,你跟林澤琛,真掰了?”


    沒有絲毫鋪墊,直截了當。


    提到“林澤琛”三個字,一陣熟悉的揪痛瞬間蔓延開。


    她垂下眼瞼,掩去複雜的情緒,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何思蔓歎了口氣,語氣帶著幾分不忿:“我怎麽瞅著,這事兒八成是你家裏人給攪黃的?”


    舒嫣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的臉頰更深地埋進柔軟的枕頭裏,聲音有些悶。


    “不全是。我們自己的問題更大些,信任,還有溝通,都出了問題。”


    何思蔓嘖了一聲,語氣裏帶著幾分不以為然:“信任和溝通能有多大問題?你們倆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好好說開不就完了?”


    舒嫣苦笑。說開?談何容易。


    “已經這樣了。在他心裏,事業永遠排在感情前麵。最終,他選了事業。”


    這句話,她幾乎是咬著牙根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帶著未消散的怨與痛。


    邵思敏在一旁安靜地聽著,此刻她輕輕挪了挪,伸手覆在舒嫣的手背上,小聲問:“嫣嫣,你是不是特別難過?”


    “也許……過段時間就好了吧。時間久了,彼此都會淡忘的。”


    何思蔓卻是個直腸子,聽不得這種自我安慰的話,毫不留情地戳破。


    “姐妹,我跟你說句實在的。別天真地以為時間是什麽靈丹妙藥,它頂多治個皮外傷,內裏的窟窿,該多大還是多大,碰一下照樣鮮血淋漓。”


    舒嫣沉默了,何思蔓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將她好不容易築起的心理防線劃開一道口子。


    恰在此時,三位穿著統一製服的按摩技師推門而入,輕手輕腳地來到各自的床邊。


    “貴客,我們可以開始了嗎?”其中一位領頭的技師柔聲詢問。


    “開始吧。”何思蔓擺了擺手。


    舒嫣如蒙大赦,她實在不想再繼續那個令人窒息的話題。


    技師的手法專業而有力,按壓在緊繃的肩頸處,帶來一陣酸脹後的舒爽。


    她努力放空思緒,為了轉移注意力。


    舒嫣偏過頭,看向另一側的邵思敏,臉上擠出一絲笑意:“思敏,你跟我哥最近怎麽樣了?有沒有什麽新進展?”


    邵思敏的臉頰“唰”地一下紅了,像熟透的蘋果,眼神也有些躲閃。


    她支支吾吾半天,才小聲咕噥:“就……就那樣唄。他有空,就一起看看電影,吃個飯什麽的。”


    何思蔓的八卦雷達瞬間開啟,眼睛都亮了幾分。


    “就那樣是哪樣啊?具體點兒,進展到哪一步了?是牽小手手了,還是親小嘴嘴了,還是……已經全壘打了?”


    這車開得太快。


    邵思敏的臉更紅了,幾乎要滴出血來,連耳根都變成了粉色。


    她雙手捂住臉,甕聲甕氣地抗議:“思蔓!”


    舒嫣也被何思蔓誇張的語氣逗樂了,暫時忘卻了心底的鬱結,跟著輕笑起來。


    何思蔓不依不饒,隔著一張按摩床追問:“哎呀,害羞什麽呀!快說快說,滿足一下姐姐的好奇心!”


    邵思敏在枕頭上蹭了蹭,好半晌才從指縫裏擠出一句:“都……都沒有啦。”


    “啊?”何思蔓的聲調拔得更高,充滿了不可思議,“一次都沒有?那你們這進展也忒慢了吧!蝸牛都比你們快!”


    “我跟你說,男人啊,不能太慣著,也不能太晾著,得吊著!”


    邵思敏一臉謙虛,真心求教:“那……那思蔓,你經驗豐富,教我幾招唄?”


    何思蔓得意地揚了揚下巴,一副“情場老司機”的派頭。


    她清了清嗓子,慢條斯理地傳授經驗:“其實啊,這女人嘛,要想拿捏住男人,就得記住十六字真言——時常撒嬌,適當服軟,合理裝傻,永遠清醒。”


    她頓了頓,繼續補充:“撒嬌不是無理取鬧,是讓他覺得你需要他”


    “服軟不是認輸,是給彼此一個台階下。”


    “裝傻不是真傻,是看破不說破,給他留麵子。”


    “最重要是永遠清醒,知道自己要什麽,不能在感情裏迷失了自我。”


    邵思敏聽得連連點頭,若有所思。


    連舒嫣聽了,都覺得何思蔓這番話頗有幾分道理,好像也有點領悟了什麽。


    或許,她在和林澤琛的感情裏,太不會“裝傻”和“服軟”了。


    邵思敏滿臉崇拜地看著何思蔓,由衷感歎:“思蔓,真羨慕你,感覺你活得好通透啊,什麽都看得明白。”


    何思蔓聞言,卻立馬擺了擺手,臉上的得意瞬間褪去,換上了一臉苦澀和無奈。


    “通透?別羨慕我。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也有我的煩惱,說出來怕你們笑話。”


    “我兒子都快一歲了,你知道嗎?他現在見到我就躲,根本不認得我這個當媽的了。”


    “每次我回家想抱抱他,他就哇哇大哭往保姆懷裏鑽。你知道我心裏有多難受嗎?那是我親兒子啊!”


    舒嫣輕聲勸慰:“思蔓,那你……就別那麽拚事業了唄。多抽點時間陪陪盼盼,小孩子嘛,多陪陪就好了。”


    “說得輕巧!”何思蔓自嘲地笑了笑,“我不忙公司的事,天天待在家裏幹嘛?”


    “跟我那個婆婆大眼瞪小眼嗎?我們倆八字不合,她看不慣我花錢大手大腳,我呢,也見不得她那些老舊的生活習慣和育兒觀念。”


    “真要天天待一塊兒,家裏非得雞飛狗跳不可,顧子銘夾在中間也難做。”


    她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些:“再說,顧子銘那個人,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他身邊那些鶯鶯燕燕從來就沒斷過。”


    “我要是不把他看緊點,不把自己搞得光鮮亮麗一點,讓他知道老娘也不是好惹的,他早晚得被人給勾跑了!男人啊,都一個德行。”


    何思蔓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仿佛要將胸中的鬱氣一並排出。


    “我現在啊,連跟你們這些姐妹都不敢輕易訴苦了。”


    “感覺大家聚在一起,就像一群祥林嫂,翻來覆去說的都是那些破事兒。”


    舒嫣補了一句:“是啊,各自有各自的命,苦得七葷八素,甜得也隻有自己知道。”


    何思蔓接了她的話茬:“咱們啊,都是各自有各自的墳頭要哭。”


    三個人忽然笑了。


    有無奈,也有了然。


    是啊,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誰的生活不是一地雞毛呢?


    隻是有的人習慣了偽裝,有的人習慣了抱怨,而有的人,則選擇了默默承受。


    按摩師輕柔的手法在身上遊走,舒緩著緊繃的肌肉。


    或許是按得太舒服了。


    舒嫣閉上了眼睛,意識漸漸模糊,慢慢地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她還聽見何思蔓給邵思敏傳授著她的“馭夫心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戀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微微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微微木並收藏戀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