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同淡紫色的輕紗,正一層層從山穀底部悄然向上蔓延。


    山坳裏,空氣帶著初秋特有的幹燥和清冽,混雜著鬆脂、落葉腐爛和陳年苔蘚的氣味。幾縷白煙早已消散在微涼的空氣裏,隻有燃燒過的枯枝堆還在散發著嫋嫋餘溫。


    覃龍背靠著一塊被歲月磨平了棱角的巨大青石,目光越過林木稀疏處,投向西邊天際那僅剩的一線橘紅霞光。他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那把厚重柴刀的木刀鞘,深褐色的木質已被汗水浸潤得油亮。


    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在背後枯葉上響起,張子豪喘著粗氣出現在他身側,臉上帶著完成任務後的鬆快和一絲掩不住的興奮。


    “龍哥!”張子豪的聲音壓得不高,卻透著一股底氣,“都妥了!三頭野鹿,五頭野豬,全數在木架子上了!個頭都不小!另外三頭處理好的野豬也按你的意思,穩穩妥妥搬運到指定位置了!保準看不出破綻!”他一邊說著,一邊用袖口抹了把額頭上細密的汗珠,那汗珠在漸濃的暮色裏閃著微光。


    覃龍側過頭,在張子豪臉上掃了一下,緩緩點了一下頭。他聲音低沉而沉穩:“嗯,辛苦大夥了。那些獵物先放那兒,等今晚老大回來,一切聽他安排。入夜了,山風緊,血腥味重,估計有些野獸也會按捺不住。多留些人手守著這些‘硬貨’,當心些,篝火備足,警覺點,別讓野狼或者野狗嗅著腥味摸了過來啃食。”他的話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是無數次山林打獵經曆賦予的威信。


    “得咧!龍哥你隻管放心!今晚我們都準備在樹上過夜,堆著柴火燃燒。”張子豪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不太整齊的黃牙,拍了拍斜挎在肩膀上的那杆造型奇特的家夥事兒——em45b - 1型半自動氣步槍冷硬的槍管在昏暗光線下泛著幽藍的金屬光澤,槍托抵著腰側,給他平添了幾分野性的悍氣。“再說,有老大這寶貝疙瘩給我鎮著,還有這麽多兄弟陪在這兒,別說偷東西的畜生,就是真有不開眼的生人闖進來,也得掂量掂量!”他拍槍托的聲音在寂靜的山坳裏顯得格外清脆。


    覃龍嘴角幾不可察地牽動了一下,算是一絲笑意,他沒再贅言,隻簡短地交代:“那行,這裏就交給你們了。虎子那邊該是快攏過來了,我得過去接頭,省得他們不見人到處亂找。”他朝剛才燃煙點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好嘞!龍哥慢走!”張子豪幹脆地應道。


    這時,一直悶聲站在旁邊的劉強軍也地補了一句,聲音裏帶著安心說道:“龍哥放心!搬運過去‘老地方’的那三頭野豬,咱兄弟幾個處理得可精細了!就照你說的法子,渾身上下的傷口都弄成土槍崩出來的模樣,歪歪扭扭的洞眼兒,血糊糊、毛刺刺的,連腿骨頭碴子都敲得不像樣了,保管任誰瞧了都以為是撞上套腳繩倒了大黴,不會露半點馬腳!”他說話時還下意識地用大手蹭了蹭褲腿,似乎手上還殘留著處理獵物時的黏膩感。


    覃龍滿意地點點頭,對這種細致表示了認可,不再停留。他轉身,像一匹習慣於山野的孤狼,腳步迅捷而無聲地融入了前方越來越濃的樹影與暮靄之中。枯枝偶爾在腳下發出細微的折斷聲,也被他刻意放緩了力度。


    幾乎就在覃龍踏進方才燃燒白濃煙的地方時,就看到何虎那熟悉的身影就帶著一群壯碩的漢子撥開荊棘叢做出一個空地。村上的夥伴們,海拍、一柴、洪潮、扭海、糖瓜頭……一個不落,足有十幾號人,都帶著山民特有的粗糙與剽悍氣息。他們圍著地上那三頭早已斷氣的野豬,發出陣陣壓抑不住的驚歎和議論,像一窩突然沸騰起來的馬蜂。


    “謔!真家夥!瞧這獠牙!” 氣功吸著冷氣,用腳小心地撥拉了一下野豬碩大的腦袋。


    “好肥!怕不得每頭都有二百七八十斤往上走!夠吃好一陣子了!” 金養咂著嘴,眼睛放光。


    “屁話,入秋了,山裏果子早精光,草皮都啃沒了,能有啥膘?也就骨架架子。不過拿去賣能換不少錢呢。” 蘿卜屁嗤之以鼻,但語氣裏同樣是掩不住的羨慕。


    “嘖嘖,瞧這肚子癟的,真是沒啥肥膘了……” 大頭燈用他那標誌性的大腦袋湊近觀察著野豬凹陷的腹部皮毛。


    何虎一眼看見從林影中走出的覃龍,緊繃的臉上瞬間露出笑容,趕緊迎上去,打了個眼色說道:“龍哥!你回了!是不是去追那受傷的家夥了?”


    覃龍輕輕拍了拍何虎結實的肩膀,臉上恰到好處地顯露出一絲疲憊和遺憾:“嗐,別提了。追出去老遠,看著血跡翻了兩道山梁。那畜生是真夠命硬,帶著傷在林子裏頭鑽得比泥鰍還滑溜。最後鑽進一片密不透風的老藤林子,天又快黑了……到底是讓它跑了。”他歎口氣,似乎為自己的追擊失敗感到幾分懊惱。


    “龍哥厲害啊!”一旁的一柴由衷讚歎,眾人也紛紛附和。但這讚歎中,更多是對於眼前這三頭龐然大物的好奇和疑惑。


    心直口快的李大嘴按捺不住了。他撥開人群,走到覃龍跟前,他那張天生顯得格外寬厚的大嘴一張,聲音洪亮又帶著特有的好奇:“龍哥!服氣!我是真服氣!可……大夥兒都是玩兒土槍長大的,誰不知道那玩意兒?別說撂倒野豬,你就是打隻野雞,稍微遠點那鐵砂子都像是給人撓癢癢!除非……”李大嘴頓了頓,環視一圈同樣困惑的鄉親們,加重了語氣問出所有人的心聲:“除非那野豬傻愣愣杵在那兒給你當靶子!龍哥,跟咱們掏心窩子說說,你到底用了啥仙法兒?這……這可是實打實三頭啊!”他粗壯的手指用力地點著地上的獵物。


    李大嘴這問題一出口,原本嘈雜喧嘩的人群瞬間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海拍正用腳尖戳著豬皮的手停住了,洪潮與扭海交換了一個“早想問了”的眼神,糖瓜頭捏著下巴陷入了沉思,連一貫穩重的何虎也屏住了呼吸,十幾雙眼睛齊刷刷聚焦在覃龍臉上,空氣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遠處篝火堆裏燃燒殆盡的木碳斷裂的哢輕響,以及山風掠過樹梢的嗚咽。


    覃龍迎著眾人探究、渴望又帶著幾分熱切的目光,沉默了片刻。他掏出半支皺巴巴的廉價紙煙,在指甲蓋上輕輕頓了頓,叼在唇間,就著旁邊雞公頭劃燃的火柴點上。深吸一口,讓辛辣的煙霧在肺裏轉了一圈,才緩緩吐出,灰白色的煙氣在他棱角分明的臉龐前繚繞升騰,模糊了那幾分領頭的神秘感。


    他目光掃過一張張熟悉的、一同翻山越嶺、一同砍柴伐木、一同在貧瘠土地上刨食長大的麵孔,海拍、一柴、洪潮、扭海、糖瓜頭、氣功、雞公頭、阿q、蘿卜屁、大頭燈、老鼠炎、大綿頭、二照、皇上、五弟、金養、三照、咖啡、豬郎二……這些名字背後,是莊稼漢的汗水,是山坳裏的生計,是同村同族的故緣。


    “唉……”覃龍終於開口,歎息聲中帶著點複雜,似乎下定了決心。煙頭的紅光在他指間明滅不定。“都是打小山溝溝裏滾爬長大的兄弟,沒什麽可藏著掖著的。”他的目光變得坦誠,“實話講,光靠那杆破土炮,別說三頭,放倒一頭都得看老天爺賞不賞臉。”


    他猛地吸了一大口煙,然後用力將煙頭摁滅在地上鬆軟的腐葉裏,碾得粉碎。


    “法子說出來也簡單。”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裏,“去鎮上,找收廢品的老孫頭。專門挑那種老舊船上卸下來的鋼纜繩!手指頭那麽粗,一節一節擰得跟麻花似的,死沉死沉的!”


    人群裏響起一陣恍然大悟的低微吸氣聲,隱約有“鋼絲繩”幾個字在交頭接耳中嗡嗡傳開。


    “就用這個!”覃龍指著不遠處的密林深處,“選野豬常走、樹根又粗又牢靠的夾溝小道。把鋼繩一頭牢牢綁死在老樹根上,另一頭做成一個能活動的活扣圈套,巧妙地埋到地上枯葉子底下,或者藏在必經之路的爛泥坑邊上。隻要它一腳踩進去,”覃龍猛地一攥拳,模仿著鋼繩收緊的動作,“哢嚓一下,套牢了!別說二百斤的野豬,就是來頭牛,它那點力氣也甭想掙斷那鋼纜!到時候,它就乖乖被栓在那裏等著。”


    覃龍停頓了一下,看著眾人眼中燃燒起來的火焰,繼續道:“這時候你拎著土槍過去,隔著幾步遠,對著它腦袋或者心窩子,‘嗙!’來那麽一響,不就結了?如果還不死,那就繼續開槍,剩下的活計,你們都懂了。最後就看誰手勁大,把它拖回來了。”


    “妙啊!”氣功第一個吼出來,激動地直搓手。


    “老天爺!原來是這樣!”五弟一拍大腿。


    “我說呢!難怪龍哥隔三差五就能從這北峰山脈裏扛野味下來,頭前兒那兩回……”金養激動得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咖啡、豬郎二幾個更是眼睛放光,眼神閃爍,喉結上下滾動,仿佛看到了未來打獵家裏油光水滑的日子,腦袋裏已經在飛速盤算著怎麽盡快去鎮上搞到這種“神器鋼繩”,把這發財的法子牢牢記在了骨髓裏。


    一時間,人群再次沸騰起來,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解開謎題的興奮和對未來肉食飽腹的憧憬。看向覃龍的目光,更增添了幾分由衷的欽佩甚至帶點敬畏——原來人家不動聲色,悶聲發財靠的是這樣的巧思!


    覃龍看著一張張被希望照亮的臉龐,趁熱打鐵,大手一揮,盡顯豪氣:“好了!法子都告訴你們了!今兒個兄弟們也辛苦了!抬豬可是力氣活!來!搭把手,把這仨大家夥弄回去!今晚都去咱牛棚房那個大院!燒上兩口大鍋,燉它一鍋爛糊噴香的野豬湯!管夠!吃到肚圓!臨走,再拿秤過來,每人割上一條好肉,少說一斤往上的瘦肥相間肉,回家給家裏人開開葷!”


    “嗷嗷——!!!”歡呼聲如同山洪暴發,驟然在寂靜的山穀中炸響,衝散了沉沉暮色!巨大的喜悅和由衷的感激點燃了每一張疲憊又充滿力量的臉。笑聲、吆喝聲、鼓掌聲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漾開層層充滿活力的聲浪,驚得近處幾隻歸巢的山雀撲棱棱飛向更深的林梢。


    眾人立刻行動起來。找到結實木杠的海拍、一柴幾人喊著號子,蹲身將木杠穿過野豬被綁牢的四肢;洪潮、扭海等人在旁邊用力抬起,沉重的野豬離地,抬杠人堅實的肩膀被壓得微微下沉,古銅色的脖頸上青筋暴起;糖瓜頭、蘿卜屁趕緊過去幫忙穩住晃動的獵物;如法炮製分三組把野豬抬走,剩下的人則是背起散落在地上的采藥背簍、裝著藥材的布袋、防身的砍刀,每一個動作都輕快有力。長長的隊伍,吆喝著粗獷的山歌調子,抬著巨大的戰利品,踏著滿地細碎的金色霞光餘燼,迎著已爬上東山坡頂的清冷新月,高高興興、熱熱鬧鬧地朝著山下村莊溫暖的燈火方向蜿蜒而去。沉重的腳步聲、抬杠的吱呀聲、興奮的說笑聲和濃烈的野性氣息一同融入了初上的夜色裏。牛棚房那想象中熊熊燃燒的灶火與空氣中似乎已飄蕩開來的肉香,催促著每個人的腳步。


    覃龍走在隊伍最前頭,偶爾回望一眼那片沉入深藍暮色中的神秘山林,目光深邃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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