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覃龍和何虎來到以前夜巡海岸線做早餐的那個山溝。


    清晨的薄霧尚未完全散去,像一層灰白的紗帳,低低地籠罩在山腳下茂密的林緣。覃龍裹緊了他的舊褂子,背上em45b - 1型半自動氣步槍和必要的幹糧水壺已經整裝待發。他銳利的目光掃過何虎說道:


    “虎子,子豪那邊,都通知到位了?人手、家夥、接應的點,都沒落下吧?”張子豪是他們在山裏另一個方向的幫手,也是整個計劃中關鍵的後援。覃龍的聲音低沉而嚴肅。


    何虎拍了拍胸脯,發出沉悶的響聲:“龍哥,放一百個心!老大要我們進山打獵時,我就去他家了,和他交待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張子豪他們應得幹脆著!”


    覃龍點點頭,目光投向通往村裏的那條蜿蜒小路,清晨的靜謐中已經隱約有人聲傳來:“村裏召集的人呢?都安排妥了?”他指的是那些被“選召”進山充當“人證”的青壯。


    “龍哥你就把心放肚子裏吧!”何虎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他指了指霧氣深處,“聽這動靜?我估摸著,他們也該準備到了!”


    話音剛落,小路那頭就開始影影綽綽地冒出人影。十幾個穿著破舊補丁衣裳、腳踩露趾布鞋或破膠鞋的年輕人,扛著鋤頭、扁擔、還有癟癟的空麻袋,互相推搡著、說笑著,帶著鄉下青年特有的散漫和亢奮,匯聚到了山腳下。何虎趕緊迎了上去。


    “好了,虎子,”覃龍見狀,心中盤算無誤,他最後叮囑道,“一切按老大的章程辦。昨晚臨睡前,老大反反複複念道的那幾樣值錢的草藥材名字(田七、天麻、穿山龍,山薑子,土茯苓),你記牢實了沒?關鍵是,采藥比打野物更穩!獵物不一定遇到,采藥就一定有,這事你上心點,特別是這事還關係到給你建那屋子的錢!”


    何虎用力點頭,眼神認真:“龍哥,我都記下了!我那建房是小事,絕對耽誤不了老大的正事兒!放心吧!”


    “好小子!你明白就好!”覃龍露出讚賞的神色,不再多言,他利落地背好裝備,最後交代,“一會你們往那個…,我們以前巡邏海岸線煮早餐的那個山穀裏麵走,我先走一步!你們隨後跟上。看我留在路上的標記!”他指了指山道上一些不起眼的痕跡——折斷的帶葉枝條指向特定方向,或者石頭下的新鮮土印,“別跟丟了,更別瞎闖!山裏遇到野豬群了可不是鬧著玩的!別忘了上次老大還遇到狼群呢!”


    他頓了頓,眼神落在何虎從村裏借來的,黝黑粗苯、一看就有些年頭的土銃上,語氣陡然加重了幾分:“家夥都帶上!進了深山窩子,聽到山雞撲棱或者老鴰嘎嘎亂叫還不怕人,那就留神,可能有大牲口在附近!雖然這老土的玩意兒,崩個野雞飛鳥還湊合,對付紅眼野豬跟撓癢癢差不多,除非打它眼睛等弱點,但也總比赤手空拳讓人家拱了強!記住,到了山穀底,特別有水源的地方,提前立刻裝鐵砂彈!”


    “龍哥,放心吧!你打頭陣的,我跟在後麵走的!”何虎拍了拍腰間掛著的一個塞滿鐵砂和火藥的布囊,臉上是混不吝的篤定,“我這耳朵,比兔子的還靈!槍聲一響,隔著二裏地我也聽得出是你放的!你一響家夥,我立馬領人往你那邊靠!絕不擾你事兒!咱們兩頭堵!”


    覃龍看了何虎一眼,不再多言,轉身便像一頭熟悉山林的豹子,幾步就竄上了陡峭的山林,身影迅速被濃密的樹林和尚未散盡的霧氣吞沒。


    覃龍剛消失不久,村裏的年輕人們就到了,隨後七嘴八舌地圍了上來,興奮中帶著幾分急不可耐。


    何虎清了清嗓子,拿出點“領隊”的架勢,目光掃過這些他從小玩到大的夥伴們。這些外號,是鄉村少年們互相起的“雅號”,每一個背後都有一段或窘迫或好笑的故事。何虎的嗓門在清晨的山林邊響起,帶著一種奇特的鄉土幽默感:


    “聽著!人都到齊了?海拍!一柴!洪潮!扭海!糖果頭!氣功!雞公頭!阿q!蘿卜屁!大頭燈!老鼠炎!大綿頭!二照!皇上!五弟!金養!三照!咖啡!豬郎二!還有我們的大喇叭——李大嘴!李大嘴你在哪?!給我吱一聲!”他特別高聲點了李大嘴的名字,引來一陣哄笑。


    “在呢!在呢!虎子兄弟,嗓門小點,小心以後耳朵被你媳婦揪呢!”李大嘴嬉皮笑臉地從人堆裏擠出來,他長得尖嘴猴腮,卻天生一副大嗓門。


    何虎正色道:“大夥兒心裏都有譜了吧?今兒咱們結夥進山!明麵兒上,幫覃龍哥、江奔宇哥壯壯聲勢,進山搞點葷腥(主要是野雞飛鳥這些),給家裏開開油水!暗地裏,眼睛給我放亮點!看見那崖坡底下、大樹根旁邊不起眼的藥材,藤呀、草呀、杆呀,凡是何虎我指給你們的,麻溜地給我挖下來,裝麻袋裏!聽清楚了嗎?那可是寶貝!”


    “阿虎哥,放心!薅草藥嘛,鋤頭就是幹這個的!”外號“氣功”的瘦高青年搶先嚷嚷,他手裏甩著個補丁摞補丁的麻袋,心裏卻想著何虎停在家院裏的那輛嶄新“永久”自行車,“不過我說,咱趕緊走吧?你家那車軲轆,反光都快被我們眼睛亮瞎了!看得人心癢癢,就想早點整點山貨,攢點錢我們也買輛二手自行車”


    外號“豬郎二”的敦實漢子也在旁邊幫腔,拍著鼓鼓的肚子(其實裏麵空著呢):“就是就是!阿虎哥,別磨嘰了!再磨蹭太陽都曬腚了!快走吧!”他也使勁晃了晃手裏發白的粗麻袋。


    “行行行!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何虎見群情激昂,也怕耽誤了時間,他最後一絲不苟地檢查他們帶過來的那幾杆土銃,“槍都帶上!進了林子,特別是聽到前麵有覃龍哥的動靜,或者走到野豬愛拱窩的野苧麻林、濕窪子、芭蕉樹林子附近… 都給我精神著點!秋天了,這山裏的公野豬,毛一炸,獠牙一呲,那就是不要命的亡命徒!老規矩,先裝填好鐵砂彈(示意幾個熟手開始往銃管裏倒入火藥,壓上紙媒,再灌入一小把鐵砂豆子),頂火(裝填引信)!這土玩意兒威力是孬,真遇上大貨可能也就是嚇它一跳崩它一臉鐵砂子,但要連這都沒有,咱們十幾號人都不夠它一嘴拱的!所以,家夥什備好,總沒錯!別嫌麻煩!”


    隨著幾聲粗糙的“哢噠”裝填聲和火藥鐵砂特有的嗆鼻氣味彌漫開,眾人的興奮勁頭稍微斂了斂,多了幾分打獵應有的警惕和謹慎。他們大多是貧苦農家子弟,自然明白這北峰山脈深處的危險。


    “走!”何虎大手一揮。


    這支由鄉村青年組成的奇特隊伍——扛著鋤頭扁擔、背著新舊不一的土銃、提著空麻袋——浩浩蕩蕩,沿著覃龍留下的標記,一個接一個地鑽進了莽莽蒼蒼、深不見底的山林。霧氣像是無形的手,將他們的身影一個個拖入那片古老、寂靜而又暗藏生機的綠色世界。


    進山之後,何虎便成了隊伍的核心。他目光如炬,仔細搜尋著覃龍留下的每一個標記——折斷的刺櫟枝條指向偏東的陡坡,一顆不起眼的小杉樹根部的幾處新鮮劃痕表示路徑安全。隊伍跟著標記,在越來越密、越來越暗的林間緩慢而謹慎地推進。


    “停!”何虎突然低喝一聲,眼睛盯著不遠處一叢崖畔的陰影裏。幾株不起眼的植物貼地生長著,莖稈細長,葉片呈特別的羽狀複葉。“看見那幾棵沒?田七苗子!”他壓低聲音,指著那方向,“根!刨根!帶著土也沒事!小心點別弄斷了根須!蘿卜屁,你手巧,你過去挖!”被點名的“蘿卜屁”應了一聲,熟練地卸下肩上的鋤頭,小心翼翼湊了過去。


    又走了一段,一片濕潤的坡地上。“哎喲!金銀花藤!老藤根是好東西!大頭燈、二照,你倆的麻袋還空著吧?過去,把藤都給我薅下來!帶根!對,連根!下麵的根疙瘩才是值錢主兒!”在何虎精準的指令下,一群人像蝗蟲過境,但又帶著某種奇特的秩序感和目標性。那些深藏在山野、在村民眼中不過是雜草的東西,在何虎眼中都變成了閃閃發光的財富。麻袋,開始沉甸甸起來。山林,不再僅僅是狩獵場,更成了他們充滿希望的淘金地。覃龍留下的標記,引領著他們深入,而何虎則指揮著眾人,在這片充滿機會與危險的林海裏,精細地“薅”著改變收入的每一寸“羊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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