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將簡陋的牛棚房包裹得嚴嚴實實。隻有窗戶縫隙裏透出的昏黃煤油燈光,以及煙囪裏冒出的帶著柴火和肉香的炊煙,昭示著這裏的人氣。


    當江奔宇、覃龍、何虎三人騎著三輛嶄新的二手“永久”二八自行車,吱呀作響地碾過村口坑窪的土路,最終停在牛棚房前那片夯實的泥地上時,已是晚上七點半光景。


    車剛停穩,牛棚房那扇吱嘎作響的木門就被推開了。許琪和秦嫣鳳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被屋內的燈光勾勒出溫暖的輪廓。兩人臉上都帶著期盼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可算回來了!”秦嫣鳳的聲音帶著如釋重負,他快步上前,幫著江奔宇穩住車把。許琪則走到覃龍和何虎身邊,伸手去接他們車後架上捆紮得嚴嚴實實的麻袋包裹——那裏麵的“成果”,也是他們生活的指望。


    “嫂子,小心,沉!”何虎憨厚地提醒著,小心翼翼地將一個包裹卸下來遞給許琪。


    就在這時,七個小腦袋像雨後春筍般從門後、窗台下冒了出來,是覃龍兩個妹妹和秦嫣鳳的五個弟弟。他們白天在村裏到處奔跑玩耍,自然能明白一些東西,此刻看到院子裏停著的兩輛嶄新鋥亮的自行車,在煤油燈昏暗的光線下,那點磨損幾乎可以忽略,,眼睛瞬間亮得像夜空裏的星星。


    “哇!自行車!又多兩輛!”一個半大小子忍不住歡呼起來,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響亮。


    “噓——小點聲!”秦嫣鳳趕緊壓低聲音製止,但臉上也忍不住露出笑意。孩子們立刻噤聲,但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像一群小麻雀般圍攏過來,小手小心翼翼地摸著冰涼的車把、光滑的車座、結實的後貨架,這裏蹭蹭,那裏摸摸,眼神裏充滿了好奇和渴望。這玩意兒在村裏可是稀罕物,誰家要是有一輛,那絕對是村裏的焦點。現在一下子來了三輛,就停在自家牛棚前,怎能不激動?


    “好了好了,都別圍著了,先進屋吃飯!”秦嫣鳳招呼著,又對江奔宇三人道,“小宇,龍哥,虎哥,都辛苦了,趕緊洗把手,飯菜都溫在鍋裏呢。”


    “辛苦弟媳(嫂子)了!”覃龍和何虎異口同聲地道謝,語氣真誠。在這個物質匱乏的年代,能有一口熱乎飯等著,就是最大的溫暖。


    眾人進了屋。牛棚房經過改造,中間用土坯隔開,前麵算是堂屋兼廚房,後麵住人。堂屋中央擺著一張老舊但擦得幹淨的八仙桌,桌上點著一盞煤油燈,火苗跳躍著,將人影投在糊著舊報紙的土牆上,晃動著,放大著。


    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一大盆熱氣騰騰的黃豆燉豬肉,油汪汪的湯汁裏,肥瘦相間的肉塊和飽滿的黃豆清晰可見,濃鬱的肉香霸道地彌漫在整個屋子裏,勾得人肚子裏的饞蟲直叫喚。旁邊是一大碗清炒的時令青菜,綠油油的,看著就清爽。還有一些雜糧和一盆稠白飄著米花的白粥。


    “你倆也真是,幹嘛非要等我們回來。”江奔宇看著桌上的菜,特別是那盆分量十足的肉,眉頭舒展開來,語氣帶著點責備,但更多的是滿意,“這就對了嘛!肉就得這麽放開了燉,吃個夠!別舍不得,身體是本錢。”他邊說邊拿起一個麵餅,掰開,先遞給那群孩子。


    “小宇,不用理會他們,你們還沒回來時,已經讓他們吃過了,現在是看著熱鬧湊過來看的。”許琪笑著說道。


    秦嫣鳳正端著一盆熱水進來給他們洗手,聞言沒好氣地白了江奔宇一眼,笑罵道:“你還好意思說!這年頭,還有誰家能像我們這樣‘敗家’的吃法?頓頓見葷腥,不是燉肉就是炒肉,要麽就是煮肉湯!鍋裏更是大米飯和白粥,一頓飯等於別人一天的口糧,知道的我們是打獵換點辛苦錢,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家開肉鋪的呢!這事要是傳出去,指不定招來多少紅眼病!”她的話半是嗔怪半是擔憂,卻也透著一絲當家主婦的精明——這肉,是他們用命打獵換來的,吃進肚子才踏實。


    江奔宇嘿嘿一笑,沒接話茬,隻是招呼道:“呃!快吃吧!邊吃邊聊,肚子都餓扁了。”他率先夾起一大塊肥瘦相間的豬肉,放進嘴裏,滿足地咀嚼起來。油脂的香氣瞬間在口腔裏炸開,驅散了夜晚的涼氣。


    許琪也坐了下來,目光卻落在門邊靠著的兩輛自行車上,眉頭微蹙:“小宇,本來昨天開回來一輛自行車都讓村裏議論紛紛,這……又多了兩輛自行車,是怎麽回事?”他的語氣帶著疑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自行車是大件貨奢侈品,尤其是在這偏僻的海邊鄉村。


    “買的唄!”覃龍嘴裏塞滿了麵餅和肉,含糊不清地答道,臉上帶著一絲得意。


    “買的?”許琪追問,眼神在江奔宇和覃龍之間逡巡,“今天賣豬肉的錢?”她記得他們這次帶出去的野豬肉分量不輕。


    “嗯!”覃龍用力點頭,咽下嘴裏的食物。


    許琪的目光轉向江奔宇:“小宇,這又是你的主意吧?”他了解江奔宇,做事總有他的道理,但有時也過於大膽。


    江奔宇放下筷子,端起粗瓷碗喝了口白粥,才慢悠悠地說:“嗯,是我的主意。買自行車是好事。有了這鐵家夥,去鎮上辦事就方便多了,不用再靠兩條腿或者蹭生產隊的牛車。四十分鍾就能到,省時省力。以後要去買點啥,都方便。”他頓了頓,補充道,“這也提高效率。”


    “道理是這個道理,”許琪的擔憂並未完全消除,“可你不怕明天天一亮,村裏再次炸鍋了?兩輛新車,太紮眼了!那些嚼舌根的,還有那些……”他沒說完,但意思大家都懂,指的是那些戴著紅袖章、眼睛總盯著別人家的人。


    一直埋頭幹飯的何虎猛地抬起頭,腮幫子還鼓鼓的,甕聲甕氣地說:“怕什麽?嫂子!我們手續齊全!有委托店開的證明,白紙黑字蓋著公家的紅章!再說,這錢來路也正,是咱們辛辛苦苦上山打野豬,賣給國家肉聯廠換來的血汗錢!幹幹淨淨!今晚回來路上,不是也遇到查夜的紅袖章了嗎?我們把證明一亮,他們屁都沒放一個!他們要是眼紅,有本事自己也上山打野豬去啊!看他們有沒有那個膽量和本事!”何虎的話糙理不糙,帶著一股混不吝的底氣。


    許琪聽了,緊繃的神色稍緩,點了點頭:“有證明就好……有證明就好……”在這個年代,一張蓋著公章的紙,有時候比金子還管用。


    飯桌上的氣氛輕鬆了一些。江奔宇像是想起什麽,轉頭對覃龍說:“對了,龍哥,有個事跟你提一嘴。我托人幫你問了個跟車員的工作,在鎮上運輸站。”


    “跟車員?”覃龍一愣,放下了筷子,眼睛亮了起來,“老大,啥是跟車員?”


    旁邊的何虎也好奇地抬起頭,嘴裏還嚼著菜:“是啊老大,跟車員是幹啥的?跟車跑運輸?”


    江奔宇解釋道:“嗯,差不多。就是跟著跑長途的貨車,路上看著點貨物,防備個扒手什麽的。反正師傅開車累了停車休息,你就負責守護車和貨物安全。工資嘛,明麵上可能不高,比在村裏掙工分強不了太多,但是……”他壓低了些聲音,“我們救的那個人-孫濤說了,這活兒有‘隱藏福利’。跑長途,能捎帶點東西,路上吃飯住宿都有補助,油水足。而且,成了運輸隊的人,以後辦事也方便些。”


    何虎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嗨!這不就跟以前鏢局的趟子手,現在的安保差不多嘛!”


    “對,差不多是這個意思。”江奔宇點頭,“不過這事我剛托人開始運作,還沒完全落實,隻是先跟你通個氣,讓你心裏有個數。”


    許琪在一旁聽著,眉頭又微微皺起:“這……運作這種事,得花不少錢吧?”他知道現在想弄個正式工作有多難,尤其是這種帶點油水的崗位。


    江奔宇夾了一筷子青菜,語氣平淡:“還不知道具體要多少,先搞到手再說。錢的事,你不用操心。”他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坐在對麵的何虎。


    何虎正聽得一臉羨慕,眼神裏充滿了對覃龍能跳出農門的向往。江奔宇看著他,嘴角勾起一絲笑意,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虎子,別眼饞。等你啥時候討上媳婦,成了家,我也給你想辦法弄個差不多的活兒!前提是,你得先結婚!”他知道何虎家裏窮,家裏父母又是個老實疙瘩,找對象一直是老大難,哪怕上次給三百塊下訂金。


    何虎臉上的羨慕笑容瞬間僵住,隨即像被戳破的氣球一樣癟了下去。他低下頭,用筷子使勁戳著碗裏的窩頭,甕聲甕氣地“嗯”了一聲,剛才那股子混不吝的勁頭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被戳中痛處的窘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但估計想起了上次的事情,隔壁莫依大隊的黃家姑娘,又飛快地低下頭,耳根子有點發紅。


    飯桌上安靜了片刻,隻剩下咀嚼聲和煤油燈芯燃燒時輕微的劈啪聲。


    屋外,夜風掠過樹梢,發出嗚嗚的聲響,更襯得屋內這方小天地裏,肉香彌漫,燈火昏黃,充滿了人間煙火氣,也交織著生活的希望、現實的窘迫和那個特殊年代裏小心翼翼的生存智慧。


    江奔宇端起碗,喝光了最後一口粥,目光掃過圍坐的眾人,最後落在跳躍的燈火上,眼神深邃,不知在盤算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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