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古鄉漁村浸在墨色裏,遠處潮水拍打著礁石發出低沉嗚咽。村河道邊的碼頭,有一條小船正在靠岸,驚醒了守夜的人。他拄著竹杖來到靠岸的船邊,隻見船頭上魚燈的裏透出昏黃的光,像極了深潭裏潛伏的魚眼。這個素來平和的漁村,此刻正被無形的絲線牽動,所有人都在等待命運裁決的鍾聲。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雲層時,小船帶來的通報,早早地貼在公告欄上,如同磁石般吸引著眾人。穿藍布衫的村民、紮碎花頭巾的婦人、背著竹簍的孩童,擠擠挨挨地伸長脖子。公告上的字跡尚未幹透,議論聲便如潮水般漫開。


    \"林會計林老頭真能吞得下這苦果?\"


    \"聽說趙大隊長的配槍都繳了\"


    \"魚幹廠要換領導層,怕是要裁人咯,不知道我們村的魚價格會不會變低?\"


    各種揣測在鹹鹹濕的海風裏發酵,有人搖頭歎息,有人竊竊私語,更多的人則是揣著心思匆匆離去,賺取今天的工分。


    陽光透過曬場旁百年榕樹的樹蔭,在公告欄上織出破碎的光斑。翠黑色的榕樹葉在陽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清晰羅列著這場風波的結局:林國勝因協助走私、收受賄賂獲刑三年;治安隊大隊長趙修傑撤職降職;魚幹廠領導班子集體更迭。這張薄薄的公告紙張,不僅改變了幾個人的命運,更像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漣漪正在重塑整個漁村的權力版圖。


    此時,江奔宇的房間裏飄出淡淡的香味,他正在房裏吃著剛在公共知青飯堂自己燒煮的早餐,突然,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寧靜,何虎撞開虛掩的木門衝了進來,腰間的鑰匙串隨著劇烈的喘息聲叮當作響,額頭上的汗珠順著棱角分明的下頜滴落。


    \"老大!一大早鎮上就來人了,現在都貼出公告了!咦,龍哥呢?\"何虎扯著領口大口喘氣,目光掃過空蕩蕩的廂房。


    江奔宇不緊不慢地合上吃著,抬眼望向何虎這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陽光穿過窗欞,在他臉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光影,飯菜升騰的熱霧模糊了他眼底的鋒芒:\"你吃了早餐沒?沒吃要不要也來點?龍哥不在我這兒。你說說,告示上寫了什麽?\"


    “老大,我在家吃過了!”隨後,何虎抹了把臉上的汗,竹筒倒豆子般複述公告內容。當提到林國勝獨自攬罪時,江奔宇的手指微微一顫,白粥落在粗布褲腿上。他的腦海裏不自覺地浮現在地圖上林氏聚居的區域。二十年前,建國初期正是林國勝的村長父親帶著村人圍建了如今的魚圍堰;五年前,也是林國勝他力排眾議將魚圍堰圍捕的魚獲全部賣給魚幹廠,換成各種票,不再是以前圍捕的魚大家按人口分了。這樣的人物,怎會輕易認下所有罪責?放棄手中的權利?


    \"老大,您說這事怪不怪?\"何虎撓著後腦勺,\"林老頭平時走路腳踩那裏都要多看幾眼的,做事更是精明得很,怎麽突然......\"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覃龍特有的腳步聲。這個有空沒事的時候,總在田間地頭打轉的漢子渾身沾滿泥土,褲腳還掛著幾片稻葉:\"老大!跟你說個事,您絕對猜不到村長李誌在祠堂那邊搞什麽名堂!\"


    江奔宇彈了彈筷子,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能有什麽新鮮事?村長那隻老狐狸,向來是不見兔子不撒鷹。\"


    \"這次真不一樣!\"覃龍興奮地搓著手,\"我聽說,何氏和覃氏的人都進了巡邏隊,連魚圍堰都給劃了片區,一共16個魚圍堰,現在抽簽分到各姓氏組,每個姓氏組可以擁有4個魚圍堰,以後各個魚圍堰出的魚獲,就各組處理,互不幹涉,可以拿去市場賣,也可以各組按人頭分了,或者是繼續賣給鎮上的魚幹廠!\"


    椅子發出吱呀聲響,江奔宇緩緩坐直身子。魚圍堰作為漁村的主要收入命脈,向來是林氏的禁臠。如今村長趁林國勝被拿下之風,突然打破陳規,無異於在平靜的海麵投下深水炸彈。


    \"他這是怕了。\"江奔宇的聲音低沉而篤定,\"林國勝的事就像一記警鍾,樹大招風的道理,村長比誰都清楚。趁著林家失勢,重新洗牌既能安撫其他姓氏,又能把民心和權力攥得更緊,看起開始分散了權力,但是民心向他啊,估計這屆村長還得是他做了。\"


    何虎聽得雲裏霧裏:\"可村長為啥要怕?他不是一直和林家......\"


    \"傻小子,\"江奔宇扒了幾口粥,起身走到窗前,\"當潮水退去,最先暴露的礁石,往往被海浪砸得最狠。\"他望著海麵上的方向,想象到出海的漁船,帆布上斑駁的補丁在陽光下格外刺眼,\"村長這是在未雨綢繆,現在捕魚隊可是都是他李氏的人,免得哪天也落得和林國勝一樣的下場。估計那些捕魚船,他也是要準備像魚圍堰一樣分到各組去。\"


    談話間,覃龍突然一拍腦門:\"對了老大!生產隊組長說明天或者後天就開鐮收稻,咱們今晚還去夾黃鱔不?國營飯店那邊可等著要貨呢!\"


    何虎聞言眼中閃爍著對賣黃鱔利益的渴望,率先接過話說道:“老大,你有件事等跟你們說下。我…我去把有黃鱔泥鰍的那片田的放田水任務領了,我就想著今晚我們就偷偷夾?”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比劃著,腦海中已經浮現出抓到黃鱔後拿到市場上售賣的場景。


    在鎮上國營飯店,黃鱔和泥鰍一直都是備受歡迎的“寶貝”,它們肉質鮮美,營養豐富,無論是用來燉湯,還是做成香辣可口的菜肴,都深受鎮上達官貴人的喜愛。


    每到收獲季節,這些野生的魚獲水產品在市場上都能賣出不錯的價格,對於何虎來說,無疑是一筆額外的可觀收入。


    “你…什麽放田水任務?”江奔宇聽聞,眼神中透露出疑惑,微微皺起眉頭,開口問道。顯然,他對於何虎突如其來的做法尚未完全理解,不明白這與抓黃鱔之間有何關聯。


    見江奔宇不解,覃龍連忙站起身來,指著稻田,詳細地解釋道:“老大!放田水!就是把稻田裏麵多餘的水放出來,這樣方便去收割,不然有些地方,田裏的淤泥和田裏的水加起來都到大腿上了,不要說割稻穀了,連人走起來都不容易。”他一邊說,一邊回憶起往年秋收時,因田水未及時放幹,導致收割困難的場景。在傳統的水稻種植中,放田水是秋收前必不可少的重要環節。水稻成熟後,田間積水過多會使土地變得泥濘不堪,不僅大大增加了收割的難度,耗費更多的人力和時間,還可能導致稻穀倒伏,造成糧食的損失,影響最終的產量和質量。因此,及時放幹田水,讓土地適度幹燥,成為保障秋收順利進行的關鍵步驟。


    然而,江奔宇在聽完覃龍的解釋後,並沒有立刻回複何虎他的提議,而是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後,他冷靜地分析道:“還算了吧!我們是一兩晚沒有抓黃鱔,還是我們的辦法泄露,以後和他們平分抓黃鱔?”江奔宇的顧慮並非空穴來風。


    在鄉村這樣相對封閉的熟人社會中,村民之間關係緊密,彼此的生活幾乎都在相互的注視之下,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迅速傳遍整個村子,現在夜晚能抓點黃鱔泥鰍賣,還都是靠著夜間巡邏隊的身份掩蓋著。如果為了一時的利益,爭取執行放田水任務時偷偷用他的方法抓捕黃鱔,一旦被其他村民發現,估計不用幾天,三村六洞都知道這個工具了,不僅會引發大規模模仿,破壞黃鱔市場的供需平衡關係,還可能導致他們失去競爭優勢,甚至不得不與其他村民分享原本可以獨享的收益。


    何虎聽了江奔宇的話,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一拍腦袋說道:“呃!還是老大想得周到!收割最多三天左右完成!收割完稻穀後,我們再去抓黃鱔就不用顧忌那麽多,怕踩歪水稻,怕碰掉稻穀穗。”他這才意識到,在秋收的關鍵時期,還是應該小心為妙,畢竟現在到處都有人巡看稻穀田,確定哪裏的稻穀先熟,哪裏哪裏的還不夠成熟,如此確定割稻穀的先後順序,以確保稻穀的順利收割。此時去抓捕黃鱔,不僅存在被發現的風險,還可能因在稻田中行動而破壞水稻,造成不必要的損失,影響秋收的產量。一旦稻穀減產,損失的可不僅僅是眼前抓黃鱔的小利,而是一季度的主要收成。


    “能想明白就好了!”江奔宇看著何虎,無奈地搖搖頭說道。他深知,在鄉村生活中,雖然渴望增加收入,改善生活條件,但也必須遵循一定的規則和道德準則,不能因小失大。


    在這片村土地上現在流行大鍋飯,大家生活在一起,相互扶持,隻有維護好共同的利益和秩序,才能讓整個村莊持續繁榮發展,如果等到了1978年家庭承包責任製開始,家家戶戶分田落戶,那時候又不一樣了。


    “那老大,我領了那個放田水的任務,怎麽辦?”何虎悻悻地說道。


    “這事是你自己找的,你自己想辦法!”江奔宇聞言也是立馬說道,趁這機會給何虎好好上一課,然後就出去了。


    出來到院外的江奔宇,時不時和經過的知青打個招呼,問個好,吹過來鹹澀的海風掀起他的衣角。突然想起上一世,遇見一位老漁民總說的話:\"在這海上討生活,既要看得見浪,更要聽得懂風。\"


    陽光如水般漫過漁村,照亮了新貼的公告,也照亮了曬場旁祠堂門口新換的對聯。這場看似平息的風波,實則是權力更迭的序章。


    江奔宇放下手裏的搪瓷杯,水珠濺落在青石板上,轉瞬即逝,他知道原本他是想給林國勝一點顏色看看,沒想到的是,林國勝他卻想借機栽贓陷害,把自己送進去,既然你不仁,那就不要乖我不義,更沒想到的是鎮上麵的人,也嗅到這個機會演變成一場權利爭奪。而在這個利益交織的漁村裏,估計在很長一段時間將是平靜,不過每一次平靜的表象下都暗潮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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