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有酒精的作用,也有床的給力,甘木言這一覺睡得無比踏實,醒來的時候,夜幕已臨。


    他深深地伸了一個懶腰,轉身發現床邊放著一張醒目的便簽,上麵寫著,晚八點,貴賓廳,連永勝。


    看來睡得真是死,有人給自己留下了便簽,卻絲毫沒有察覺。甘木言翻了一下白眼,這中午吃了喝了,晚上接著來?他看了一眼時間,正好七點五十,醒來得剛剛好。


    他無奈地換好衣服,用剃須刀刮了一下微微露頭的胡茬,對著鏡子摸了摸光滑的下巴,露出很滿意的微笑。他有時就會想,胡子是男人的標誌,可每天都得刮它們一兩次,要是不長胡子,又覺得作為男人缺少點什麽。這不是很矛盾的一件事。


    來到七樓貴賓廳,甘木言猶豫了片刻,還是推門而入。從裏麵傳來連永勝爽朗的笑聲。


    和甘木言預想的不同,這裏算上他隻有四個人,連永勝、文倩和楚芳菲。


    文倩一身乳白色的職業裝,顯得成熟幹練,而楚芳菲不知從哪裏弄來一件淡粉色的束腰旗袍,本來她就具有正湘妹子天生的溫婉氣質,再有這件旗袍加持,真是美人如畫。


    甘木言隨心而動,目光落在楚芳菲身上,遲遲不願離開。


    “我說的吧,弟妹穿上這件旗袍絕對會有不一般的效果,這不就是效果。”連永勝指著正盯著楚芳菲發呆的甘木言說道。


    接著又是一陣輕快的笑聲。


    “別拿我開玩笑了。”甘木言回過神來,掩飾著自己的失態,三步邁成兩步,坐到了楚芳菲身邊。


    “我還以為中午的飯局,晚上還得繼續呢。”甘木言輕鬆地說道。


    “別提了,本來打算中午就我們四個的,結果在開會的時候賀天源說要請秦衛國吃飯,在城區找不到隱秘的地方,就讓我安排到度假村。”連永勝憤憤地解釋道,“那種飯局就是逢場作戲,比較官方的詞叫什麽來著,”他看著屋頂的水晶燈,那個詞就在腦尖,在嘴邊,就是說不出來,別提有多難受。


    “叫無效社交。”文倩脫口而出。


    “對對對,就是這個。”連永勝笑道,他有了種憋著一泡尿找到了廁所,釋放後的輕鬆感。


    “還是文倩最了解勝哥。”甘木言別有深意地說道。


    文倩跟著連永勝大概有十個年頭,伺候著他的衣食住行,他心裏想著什麽,她最清楚。


    “對你來說可能是無效,但是對賀總來說,肯定是辦成了件大事,但是估計花銷也不少。”甘木言洞若觀火般說道,打麻將這事,誰贏誰輸還用想?


    甘木言一言就說中中午飯局和下午打麻將之玄機,這讓連永勝又高看了他一眼。


    “不談他們,今晚就我們四個,中午大魚大肉吃得油膩,晚上吃點清淡的,日式料理。”


    連永勝雙手擊掌,一位廚師推著餐車進來,現場為他們切三文魚。同時將從日本進口的清酒擺在了麵前。


    今天楚芳菲算是開了眼了,文倩中午帶著她在六樓吃的是西餐,製作牛排的肉都是產於蘇格蘭的安格斯肉牛,吃了牛排吃了鵝肝,吃了鵝肝吃甜點,總之是過分滿足了味蕾。


    吃完午飯,文倩又帶著她去度假村真正的休閑場所騎了會兒馬,在一個小的高爾夫球場打了會兒高爾夫,還去了網球館打了會兒網球,整個下午過得相當充實,體力消耗得也相當大。


    所以晚飯的時候,楚芳菲吃了不少的三文魚。甘木言怕她吃多了肚子疼,讓她換著吃,吃點壽司,再吃點雞蛋羹,還有章魚燒。


    甘木言喜歡日式料理的精致,吃起來也有種欣賞的味道,當他吃到七分飽的時候就放下了筷子,給自己倒上一杯地地道道的清酒。雙手放在大腿上,表示不再吃了。


    “看來小兄弟在吃上很自律。”連永勝拍著自己渾圓的肚子說道。


    “我吃飽就行,我妹子吃的比較多,一會兒讓她多運動,別積食睡不著。”甘木言對文倩說道。


    “行,度假村娛樂項目很多,下午就沒玩多少,晚上我們接著玩。”文倩眼中含笑地說道。


    文倩跟連永勝見過很多人,經曆過很多飯局,大多都是逢場作戲,她雖然習慣但也厭煩,連永勝身邊類似甘木言這種人不多,可以推心置腹說話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要不是連永勝現在發達,在他身邊有利可圖,誰願意圍著他轉。


    從甘木言真心實意為連永勝辦理他兒子的案子來看,他並不想在這裏攫取更多的利益。


    連永勝身邊需要甘木言這樣的人。


    文倩和連永勝一樣,很欣賞甘木言,自從那件案子解決了之後,他們就沒有再見過麵,隻是通過電話偶爾問候一聲,保持著彼此之間並不緊密的聯係。


    這次甘木言來度假村,連永勝算是抓住了機會。


    “妹子,吃飽了沒有?”甘木言拿起一張餐巾紙,旁若無人地給楚芳菲擦去嘴角的飯渣。


    “呦,這是在明目張膽地秀恩愛呀。”文倩流露出嫉妒的神情。


    “自己的妹子自己得疼不是,好了,我看文倩姐你也吃完了,趕緊帶我這妹紙運動運動。”甘木言催促道。


    “行,這我就帶她去玩。”文倩笑語盈盈,起身帶著楚芳菲走出了貴賓廳。


    “勝哥,就咱們倆人了,有啥想說的就說唄。”甘木言獨自飲下麵前的清酒,又倒了一杯。


    甘木言是個精明人,也是個實在人,連永勝喜歡甘木言的這種直接:“跟著我幹吧,我身邊需要你這樣的人。”


    連永勝是什麽人,他甘木言又是什麽人,兩人之間差著好幾個能量級,連永勝能如此待他,肯定是有所求的,甘木言心知肚明。


    “勝哥,你可別開玩笑了,二十多年前你就在林城混,身邊什麽人沒有,哪個不能為你所用,居然需要我這樣的人,我就是個刑事律師,除了會點法律,其他的都不會。”甘木言頭腦清醒,委婉地拒絕道。


    甘木言的拒絕,不出連永勝的所料。


    “不要這麽著急拒絕,俗話說良禽擇木而棲。”


    “我知道勝哥這裏是秀木,可我真不是良禽,在你這裏不僅幫不上你,弄不好還得給你添亂。”甘木言對連永勝要將自己納入麾下的想法很不解。


    甘木言和連永勝你一言我一語,這邊是極力拉攏,那邊是努力推脫,像極了打太極。


    交談中,甘木言逐漸清楚了連永勝的動機。


    年輕時的連永勝是當時林城市出了名的小混混,打架鬥毆、蹲局子是家常便飯,經過幾年的社會曆練,逐漸成為了一個大混混,身邊有了十幾個小弟,為了養活這些小弟,更是為了養活自己,就幹起了向街邊門市收保護費,強攬工程的勾當,待資金多起來,就開了ktv,裏麵的齷齪事更是數不勝數,不僅如此,還通過不正當手段強占了幾家石子廠,通過如此種種,他完成了罪惡的原始資本積累。


    連永勝結婚生子之後,並沒有多大改變,依然做著令人不齒的事,但他思想上有著一個所謂的“結”,或者是“劫”,這為他將來的改變提供了可能,也最終促成了他的改變。


    他相信,因果報應。一個作惡之人居然相信因果報應,乍聽之下,還真有些可笑。


    一九九八年,林城市發生了一件當時很有影響的負麵事件,建成僅一年的高架橋側翻,最終造成了七死十三傷的特大事故,死者當中就有連永勝的妻子田玉美,那時候他們的兒子才九歲。


    說來也奇怪,七個死者,六個是因為高架橋側翻時摔死的,隻有田玉美是被橋壓死的。就在高架橋側翻的那一瞬間,她駕駛的那輛紅色的桑塔納正好不偏不倚地行駛到橋下,死狀慘烈。


    更詭異的是,這高架橋正是連永勝承包建造的,正沉浸在喪妻之痛當中的林永勝還沒搞明白怎麽回事,就被公安以安全事故方麵的罪名刑事拘留,這在看守所一待就是小半年。


    雖然事故調查組通過調查得出最後的結論是,事發當時行駛在高架橋上的大貨車嚴重超載,超過高架橋設計的承載量,最終導致高架橋側翻,與高架橋質量毫無關係,但是這件事對連永勝的打擊相當大。


    清理出來的紅色桑塔納已經是紙片狀,將田玉美的遺體從車裏剝離出來著實費了些功夫。當連永勝從看守所出來後,隻能看到妻子的骨灰盒。


    自己是個壞人,自己的妻子被自己承攬的工程砸死,這很容易成為老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惡有惡報”的評論不時傳入連永勝的耳中。


    這悲劇中有著這樣那樣的巧合,讓連永勝不得不回顧自己罪惡的前半生,他是既悲痛又恐懼,他害怕類似的事情將來會發生在他寶貝兒子身上。


    連永勝低調地給妻子舉行完葬禮後,就馬不停蹄地去山西五台山“尋因解惑”。甭說得道高僧,就是普通人聽了他的事,也隻能讓他金盆洗手,廣播善緣,以抵消過去的罪惡。


    從五台山回來,連永勝細細謀劃了兩個月,然後就整治了自己旗下的ktv,遣散了全部“公主”,並進行了重新裝修,轉身成為了林城市首家量販式ktv,盡管少了很多所謂的高端顧客,但是麵向普通大眾,收入依然可觀。


    在此不得不多說一句,文倩就是那裏眾多“公主”中的一個。


    緊接著,林永勝就將自己搶占來的幾家石子廠退還給了周邊的幾個村,還將原先得來的一半利潤分給了他們。用剩下的錢在林城市的四個區——武平區、武安區、武順區、武康區分別購置了土地,建成了四家大型五星級酒店,而且還成立了永勝慈善基金,每年拿出當年淨利潤的百分之十做慈善。


    連永勝現在是正經的企業家,主業是服務業,偶爾搞些投資,年利潤粗算也有四五千萬。這樣的利潤在林城市的企業當中並不顯眼,但是他最近這幾年做慈善做得多,因為這,也時常成為政府部門的座上賓,經常上林城市的新聞媒體,去年還當選為林城市zheng協委員,可謂名利雙收。


    更重要的是,他現在拿的錢比過去要踏實得多。


    或許是因為連永勝自認為這些年贖罪贖得差不多了,或許是因為年紀大了有些力不存心,他居然想到把自己名下的產業交給兒子連宇航打理,自己則帶著文倩找個有山有水的地方,過閑雲野鶴的生活。


    在連永勝眼裏,連宇航是個心軟異常而又循規蹈矩的人,這樣性格的人在做管理方麵有著先天的不足,他不得不考慮為他找一個可以替他衝鋒在前的人。


    在人品、能力的綜合考量之下,連永勝將目光放在了曾經和他們有過交集的甘木言身上,論人品,甘木言自然是沒得說,為了連宇航的事是盡心盡力,受了委屈也自己扛著;論能力,雖然他現在隻是個小律師,但是能力可以培養,更重要的是,連永勝看到了他身上那種不服輸的韌勁,這是一個管理者該具備的優秀品質。


    身負十年賭約的甘木言,不是沒考慮過將連宇航作為自己幫助十年賺百億的有緣人,隻是他對連宇航的看法和連永勝對連宇航的看法基本一致,在那個“有緣人”的選擇上,甘木言既要大膽猜測,更要小心求證,萬一選錯了,那就是一步錯步步錯,最終萬劫不複。


    各種原因綜合在一起,甘木言還是否定了連宇航。


    甘木言很理解連永勝對兒子的良苦用心,所以對他拋出的橄欖枝沒有徹底拒絕,隻是讓他給自己些時間考慮。


    既然甘木言有所鬆動,連永勝就沒有步步緊逼,給他充足的時間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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