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湘的指尖無意識撫過耳後光滑的皮膚——十八歲植入的人工耳蝸早已與身體融為一體,隻有貼近了才能看到那道極淺的銀色痕跡。


    她花了三年時間重新學習聽聲辨音,雖然反應比常人稍慢,但足夠支撐她的創作。


    “一首是女帝主題曲《千秋》,要體現楚傾凰從亡國公主到俘虜,最終重建王朝的艱辛曆程。”


    吳誌剛邊說邊遞過一份文件,


    “另一首是男女對唱《情誓》,表現楚傾凰與公子裴璟從歡喜冤家到生死相隨的深情...”


    文件上已經印著作曲人姓名——宋遇塵。


    南湘指尖在紙上輕輕一顫。


    不遠處,宋遇塵正倚在鋼琴旁,修長的手指隨意撥弄著琴鍵。


    雖然人工耳蝸傳來的聲音有些延遲,但她仍能分辨出那是《凰途》中公子裴璟最愛逗弄楚傾凰時哼唱的小調。


    察覺到她的視線,他抬眼望來,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紀編劇對音樂的理解很深刻。”


    宋遇塵緩步走來,指尖在琴鍵上劃出最後一個俏皮的顫音。


    他刻意放慢語速,每個字都清晰得像是咬碎了再遞給她,


    “論壇上我們討論過很多次裴七郎這個角色的音樂形象。”


    南湘耳尖微熱。


    在植入人工耳蝸前的漫長歲月裏,她靠著助聽器捕捉殘存的低頻音,再對照樂譜上的波形圖硬啃下音樂理論。


    貝多芬失聰後創作《第九交響曲》的故事,是她貼在書桌前十幾年的精神圖騰。


    “宋老師說您最了解原著精髓。”


    吳誌剛搓著手,“而且曲子已經譜好了一部分,就等您填詞。”


    像是為了印證這句話,宋遇塵修長的手指突然在琴鍵上奏響《情誓》的主旋律。


    南湘的人工耳蝸將音符轉化為略微滯後的電流信號,卻不妨礙她讀懂他指尖的力度變化——前半段輕快跳脫如歡喜冤家鬥嘴,中段漸漸轉為纏綿悱惻,最後卻在最高潮處戛然而止,留下令人心碎的餘韻,正是書中裴璟死在楚傾凰懷中的那一幕。


    “老吳你磨蹭什麽呢?”


    音樂製作人陳勳大步走來,粗聲粗氣道,隨即意識到什麽般立刻放慢語速轉向南湘,“紀編劇,咱們去錄音棚詳談?”


    錄音棚裏冷氣開得很足。


    南湘剛坐下,一杯熱水就遞到手邊。


    “加了蜂蜜。”


    宋遇塵不知何時站在她右側——她右耳的人工耳蝸接收效果更好。


    茶杯被精準地放在她觸手可及的位置,“你嗓子還沒好。”


    陳勳瞪大眼睛——這位以毒舌著稱的樂壇魔王什麽時候這麽體貼了?


    “謝謝。”


    南湘接過茶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


    人工耳蝸傳來的聲音比視覺慢了半拍,她看到他的唇形先彎起笑意,才聽到那聲低沉的“小心燙”。


    宋遇塵轉身時卻對陳勳冷聲道:“愣著幹什麽?放demo。”


    陳勳:“……”


    錄音設備啟動,宋遇塵將平板電腦推到南湘麵前。


    屏幕上實時跳動的聲波紋路比聲音更早抵達她的意識——前半段密集壓抑如亡國公主被俘時的絕望,後半段突然舒展如女帝率軍收複河山時的氣勢。


    “這裏要加四句詞。”


    宋遇塵突然俯身,手臂從南湘身後繞過,指尖點在屏幕某處波形峰值。


    他的胸膛幾乎貼著她的後背,雪鬆氣息裹著溫熱的吐息拂過她耳廓,


    “表現女帝在敵國為奴時暗中積蓄力量的心境轉折。”


    南湘耳後的皮膚泛起細小戰栗。


    她太熟悉這段劇情了——楚傾凰在敵國為奴三年,表麵順從卻在暗中學習兵法、結交舊部。


    “用''金釵藏銳''的意象如何?”


    她輕聲道,手指撫過耳後的人工耳蝸,“就像我...曾經聽不清時,也一直在觀察。”


    宋遇塵眼神一軟,變魔術般從身後拿出一個文件夾:“這是分場景的波形分析圖。”


    翻開內頁,每一處標注旁都細心地寫著對應的原著章節,“我們可以……深入討論。”


    門關上後,錄音棚安靜得能聽見中央空調的嗡鳴。


    宋遇塵坐到鋼琴前,指尖輕撫琴鍵:


    “《情誓》的副歌部分,我想要一種……從鬥嘴到深情的轉變。”


    南湘的人工耳蝸將他的聲音切割成細碎的電流,她需要多花半秒來拚湊語義:


    “就像原著中裴璟從''你這女人怎麽這麽麻煩''變成''臣願為陛下肝腦塗地''?”


    宋遇塵的目光落在她因專注而微蹙的眉間,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帶到琴鍵上:


    “感受一下。”


    他的掌心覆著她的手背,帶著她的手指按下幾個跳音,


    “這是裴璟說''麻煩''時的節奏。”


    又換了一組綿長的和弦,


    “這是他後來動心時的音色變化。”


    琴鍵的震動順著指骨傳來,南湘突然想起植入人工耳蝸前,她總愛把臉頰貼在鋼琴側麵感受聲波震顫的歲月。


    此刻的觸感與記憶重疊,竟讓她鼻尖發酸。


    “懂了嗎?”宋遇塵低聲問,卻沒有鬆開手。


    “……懂了。”南湘小聲回答,耳後的設備將他的呼吸聲放大成細密的電流。


    這一幕恰好被路過的沈未凝看到。


    當晚,喬笙就給南湘發消息:「我小姑子說你和宋天王快貼到一起了?!討論音樂需要手把手教嗎?!」


    南湘回複:「在感受和弦震動!」


    喬笙秒回:「騙鬼!你倆那眼神都能拉絲了!」


    南湘走到窗前,對麵陽台亮著燈,宋遇塵正在彈鋼琴。


    月光灑在他身上,像給他鍍了一層銀邊。


    人工耳蝸傳來的琴聲比畫麵慢了半拍,她看著他的手指起落,隔了須臾才聽到相應的音符,竟有種看老式譯製片的錯位浪漫。


    手機震動,一條新消息彈出:


    宋先生:「明天去西子湖采風?帶上《情誓》的完整詞稿。ps:我找到一種骨傳導音響,能讓你更直接感受旋律。」


    南湘望著那個身影,回複:「好。」


    她不知道的是,宋遇塵早已譜好了《情誓》的全曲,卻故意隻給她看片段。


    而那套所謂的“新設備”,其實是他三年前委托德國工程師定製的骨傳導係統,隻因為南湘在論壇提過“如果能用骨頭聽貝多芬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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