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巡的隊伍走到宮門口時,已然是傍晚。


    就算如此,皇帝還是冷著臉召集了所有大臣入宮。


    顧明磊還沒來得及回八王府換身衣服,就隻能拉著張冉冉現在皇後的宮裏稍作休息。


    皇後看著他消瘦下去的臉,滿眼心疼:“這怎麽去了三個月,瘦了這麽多?”


    “沒事,母後,我這不是瘦了,我就是抽條了。”顧明磊換了身幹淨的朝服,頭發懶散披在後麵,用一個發扣鬆鬆垮垮地攏著。


    皇後無奈,又打量張冉冉:“怎麽連冉冉也消瘦了不少?”


    “母後不必擔心,隻是趕路急了些,既然回到京城了,過幾天就胖回來了。”


    皇後這才滿意。


    “我聽說陛下突然病了?怎麽回事,怎麽都到宮門口了,還病了?”


    “賀太醫說父皇憂思過度,許是江南的事兒太過糟心吧。”顧明磊答。


    皇後卻直覺不是此事,江南一案雖然錯綜複雜,牽涉甚廣,但還不至於讓皇帝如此憂心。


    “王爺,到時間了,咱們應該去乾坤殿了。”


    正說著,趙德海進來提醒顧明磊道。


    顧明磊點頭:“母後,我先去乾坤殿,冉冉就托您照顧一會兒。”


    張冉冉失笑,她又不是孩子了。


    “冉冉在本宮這兒你放心,去吧。”皇後卻是適應良好。


    等顧明磊一走,她就朝張冉冉招了招手:“冉冉,你上來,跟本宮好好說說南巡的事兒,陛下在信裏說的也不完整,本宮的心一直懸著,放不下來。”


    “是。”張冉冉起身走上台階,在皇後身旁落座。


    另一頭,顧明磊趕到乾坤殿時,皇帝還沒到,百官湊在一起竊竊私語,都在猜為何這麽晚召集群臣。


    顧深站在最前麵,衣擺上的行龍在燈火下熠熠生輝。


    顧明磊在這一瞬間,突然覺得顧深離他有些遠。他剛想邁出去的腳步又收了回來,轉了個方向,溜達到了張平身邊:“侯爺。”


    三個月不見顧明磊,如今一見,張平也有些詫異他的變化。


    “八王爺。”


    顧明磊微微頷首:“家裏這些日子怎麽樣?”


    張平眼神閃爍了一下:“一切如常,不過冉冉的二姨娘在前幾日去了。侯府這兩日還在辦喪事。不好接待王爺來做客。”


    李巧還是死了。顧明磊沒什麽意外,當時的主意本來就是他出的。


    “侯爺節哀。”


    張平看向遠處的李衛昌:“王爺不如還是請李相節哀。”一夕之間,大女兒進了冷宮,小女兒去世,最得意的門生陳哲入獄,李家岌岌可危。


    顧明磊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李衛昌,比起走時的樣子,這位朝中元老,白發都多了許多。


    “這就不必了,本王怕幸災樂禍地太明顯,遭李相的惦記。”


    張平輕笑。


    “對了,那京城最近如何?”


    “也並無異常,一切平穩。”張平回答,但他見顧明磊皺起眉頭,意識到恐怕出了問題,“怎麽了?”


    顧明磊神色凝重,他看向前麵正在和董相交談的顧深,壓低了自己的聲音:“昨晚我們駐紮在京城外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得鼠疫的村子。而且瘟疫蔓延的很快,他們村子裏一半人都發病了,還有些人在前幾天就逃了,現在還沒全部抓住。”


    張平瞳孔微暗,鼠疫,在這種時候?


    “東宮沒有收到關於瘟疫的奏本嗎?”


    張平搖頭:“臣不知,這兩日我一直在府裏,並未參加東宮的小朝會。”


    “那應該就是沒有。”否則按張平的地位,如果有鼠疫這等大事,就算他人沒去,也會有底下的官員給他送信,既然張平不知道,那就說明顧深不知道此事。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顧深沒把鼠疫的事告訴眾臣。


    如果是第二種,那今日顧深恐怕要挨父皇的訓斥了。


    “陛下到——跪——”


    何忠尖銳的嗓音突然在乾坤殿裏響起,顧明磊連忙走回自己的位置,就在顧明磊後麵,本來他前麵應該還有個顧賢——但顧賢還在禁足。


    “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如山般的呼聲在夜晚的乾坤殿響徹。


    皇帝一身玄金的龍袍,冕旒垂在眼前,他沉著臉,走上龍椅。


    “平身。”


    百官又呼啦啦地起來,兩側燈火搖曳,殿中的氣氛竟然比早朝還要來的凝重。


    “何忠,宣旨。”


    一上來就宣旨?顧明磊暗暗咋舌,父皇的火氣看起來很大,他也不解釋深夜召百官入宮的原因,直接就是一道聖旨,氣氛更加凝滯。有些人,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金黃色的聖旨在何忠手裏徐徐展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戶部尚書陳哲,勾結臨安,揚州知府唐開軍,張春榮,買賣官糧,罪不可恕,擇日於永安街斬首示眾。陳家族人,男子流放北域,女子發配南疆,二王妃陳怡璿褫奪封號,二王爺顧賢禁足於二王府,三年不得出。”


    “左相李衛昌,有包庇之嫌,去左相之位,罰俸五年,府內禁閉三年,其後去向,再議。”


    “戶部尚書之位空缺,然北域戰事一觸即發,現命原刑部侍郎,任北望,接任戶部尚書之職,明日上任。”


    任北望震驚地抬起頭,怎麽還真是他?!戶部尚書?是陛下瘋了,還是他聽錯了。


    顧明磊同樣震驚,他悄悄地打量了一眼任北望,父皇此舉,實在是想不通。


    上麵何忠還在往下念,等念完,前前後後有十來個官位發生了變動。


    大換血。


    不少人還是顧深監國時新換上去的,又被皇帝擼了下來,此時他的臉色,幾乎可以用一個慘白形容。


    但事情還沒完,何忠念完聖旨,退到後麵,皇帝的視線落在了太子身上。


    “太子,京郊曹上村的鼠疫你可知曉?”


    顧深抿唇,他意識到事情超出他的預料,膝蓋一彎,跪在了地上:“兒臣……”


    皇帝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知道鼠疫的事。


    “為何沒有通報百官,並提醒城門的金甲衛嚴查出入城的百姓?”這時,皇帝的語氣還是平靜的。


    “兒臣派人調查過,他們回報,並無異常,所以就沒通報百官。”


    顧明磊都想把顧深的嘴捂住,先不說顧深禦下不嚴的事兒,鼠疫一旦出現,就算隻有一個人,也絕不是小事。


    “並無異常?”皇帝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拿起桌上的硯台就扔向了顧賢。


    “鼠疫大凶,你跟朕說並無異常!那什麽時候是異常?等得了鼠疫的人衝進這皇宮裏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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