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百樂京,阿匕洗骨峒。


    張家散攤子了以後,張起靈大部分有記憶的時間都會在這裏待著,他的行蹤詭秘無序,但總有一夥人經常冒出來圍堵剿殺他。


    隻有在百樂京,這幫人才不會被放進來。


    雖然張起靈並不怕他們,甚至一點也不擔心自己受傷,但他厭煩那些人的很,因為他身邊還跟著一個別人都看不見的“人”。


    男人修長白皙的手指捏著鋤頭,不經意地轉頭看向不遠處蹲在地裏認真看土的纖細背影,看了半天以後,才收回目光,垂眸看著翻好的土地發呆。


    紀初桃照常把所有的螞蟻數完,起身以後發現張起靈已經將所有的地都翻好了,還種上了新的菜籽。


    此時正在拄著鋤頭,低頭看著地麵不知道在想什麽。


    少女的裙擺無風自動,在空中劃出一道粉色的弧線,她屏住呼吸踮起腳尖,輕手輕腳地走向發呆中的男人。


    她剛一動,張起靈就敏銳地發現了,不過他並沒有動作,而是繼續盯著地上的土,仿佛那有朵花一樣,但餘光卻捕捉到少女嬌美的小臉。


    離他還有幾步遠時,紀初桃直接一蹦,輕盈地像一隻靈活的小鹿,直接跳進了張起靈的懷裏,雪白纖細的手臂環住他的脖頸。


    她完全沒發現自己跳起來時,男人下意識張開的手臂。


    “張起靈,今天有三十七隻螞蟻把那塊饅頭給搬走了。”紀初桃習慣了平常和張起靈的親昵相處,此時已經忘記她實際上是在張起靈的記憶裏。


    而男人對自己順手無比的動作也有些驚訝,他也不知道這個女孩是什麽時候出現的,隻是有一天睡醒以後,睜開眼睛就看到了她。


    那時女孩就睡在他懷裏,張起靈當時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夢遊出去綁架了一個人回來。


    但後來,這個女孩準確的說出了他的名字和他的一切,甚至某一天,張起靈在自己模糊的記憶中忽然也見到了她。


    白色裙子的她,紅色藏服的她。


    思緒回籠,男人單手摟著少女纖細的腰肢,將人穩穩地抱住,別人看不見紀初桃,隻能看到寨裏那個住在山上吊腳樓裏的沉默男人,手勢詭異地拎著鋤頭往回走。


    “明天繼續。”


    “那明天可以給它們蜂蜜做的糖嗎?”


    “可以。”


    “張起靈你真好。”


    男人順著山路一路向上,完全不在乎別人怪異的目光,心裏被一種莫名的情緒填滿,清冷的聲音飄散在清風朗月當中。


    百樂京實際上並不是一個城市,而是南疆一個少數民族混居的地方,這邊主要以苗族和瑤族為主,所說的阿匕族便是當地苗瑤混居之後的一個地域性的民族。


    南疆的集寨依山而建,一共有六個大宅子,外寨就有三千多戶,叫做金牙峒,也叫做百樂京,是唯一和漢族混居的地方。


    百樂京的人以金牙為美,節假日會以金粉塗牙上街集會。


    百樂京前有一條河,一邊通到山西,一邊直接接紅河水,是茶馬古道上一條通往中原的河運小道,所以百樂京非常發達。


    紀初桃剛到這邊時,還經常纏著張起靈去山下逛逛。


    因為茶馬古道,所以百樂京裏有各種各樣的人,一到晚上,華燈滿街,遠看就像山中的一片銀河,很是熱鬧。


    百樂京之後的深山,漢人幾乎是進不去的,裏麵還有五個大寨,洗骨峒便是其中之一,也是張起靈目前居住的地方。


    洗骨峒名字是有些淵源的,據說這裏是阿匕族專門洗骨的地方。


    居住在百樂京的人認為骨頭、肉和人皮是三種不同的東西,肉的壽命最短,所以人能活到肉的歲數,但是骨頭和人皮壽命比肉長很多。


    骨頭的壽命是最長的,所以人死了不算真的死,人死後49天,皮膚才會死掉。


    人死後三十年,骨頭才會死掉,所有皮肉爛掉的骨頭,都會到洗骨峒清洗,再給親人帶回家。


    所以洗骨峒對於阿匕族來說非常神聖,不是洗骨的目的,是進不去的。


    張起靈之所以能進去,也是因為他在這裏的身份不一般。


    很久之前他曾經到過這裏,並且幫助百樂京的人解決了很多危險且棘手的事情,那時他還不是以真實麵貌出現在的百樂京。


    他當時留下的名字是阿坤,又因為張家的雙腿絞殺絕技,百樂京的人都叫他飛坤。


    飛坤爸魯,便是張起靈神像的名字,百樂京的絕大部分地方都有他的神廟。


    爸魯,就是神話中勇士的意思。


    百樂京的十裏八鄉信奉的都是飛坤爸魯,因為張起靈胸口的麒麟踏火紋身,很多虔誠的信眾會在相似的位置紋上紋身。


    再後來,飛坤爸魯發展成了很有威望的民間宗教組織,現在也幾乎是南疆的精神領袖。


    胸口有紋身的人基本上都是飛坤爸魯的信眾。


    在百樂京長居的人如果遇到什麽不公平的事,找到這些信徒,他們基本都會出手幫忙的。


    現在張起靈能在百樂京阿匕族暢通無阻,也是因為身上的麒麟紋身。


    百樂京的人都以為他是一個沉默的奇怪信徒,卻沒有人知道他就是飛坤爸魯本人。


    如今張起靈便住在山上的一個吊腳樓裏,隔壁不遠的吊腳樓則住著一位同樣沉默寡言的苗族老頭。


    “張起靈,昨天隔壁銀花大叔送的糍粑已經變硬了,你快收起來呀。”


    靈魂狀態下的紀初桃身體輕飄飄的,雖然她有手有腳有影子,但除了張起靈以外,所有人都瞧不見她。


    同樣,她隻能碰到張起靈,能接他手裏的東西。


    不過隔壁的老頭雖然叫銀花,但他可不是一個好相處的老頭,他乳名叫銀,他阿爸的乳名叫花,所以老頭才叫銀花。


    其實他的全名應該是銀花德夯,銀花大叔是德夯苗寨的,祖輩都是以打銀為生,也不知道怎的,他從原來的德夯苗寨進到了洗骨峒。


    如果張起靈是寨裏第一有名的怪人,那銀花大叔就是第二有名。


    紀初桃說話時,張起靈正在院子裏編竹筐。


    他好像什麽都會做,時間的流逝讓他的閱曆越來越深,唯一不變的就是那一雙永遠遊離世外、清淡如水的雙眼。


    隻是這雙眼,現在清楚地倒映著一個纖細窈窕的身影。


    “嗯。”


    他應了一聲,絲毫不在乎周圍其實除了他自己,並沒有一個人能看見紀初桃。


    放下編了一半的竹筐,將簸箕裏晾曬的糍粑餅一一裝袋收好,想到在田裏小姑娘說的話,他又轉身進廚房,拿出懸掛了幾天的蜂巢。


    前兩天上山時,紀初桃偶然發現了一窩巨大的蜜蜂,周圍的幾棵大樹上都掛了不少蜂蜜巢。


    野生的百花蜜潤燥解毒又養脾胃,又是難得的吃食,她便讓張起靈摘了一大塊回去準備存一罐蜂蜜。


    “銀花大叔給我們送了糍粑,正好今天蜂蜜提出來,我們給他也送一罐回去。”


    紀初桃坐在小木凳上,托著下巴看著張起靈將蜂窩掰成小塊,然後將蜂蜜用力擠壓到陶罐裏。


    禮尚往來這回事,她可是很懂的。


    雖然銀花大叔看著古怪又少話,但和張起靈做鄰居後,兩個相似的人相處起來反而和諧。


    不過準確來說,他們兩個才是後來的,當時吊腳樓就是個完全荒廢的危樓,是銀花大叔目光沉沉,一言不發幫助他們一起修葺好的。


    張起靈的力氣極大,蜂巢在他手裏輕輕一捏,裏麵的蜂蜜就盡數被擠壓出來。


    澄黃色的蜜液像一片流動的水幕,在傍晚火紅的夕陽下,似下一秒就要迸射出耀眼的光芒來。


    等蜂巢中的蜂蜜盡數滴淨,張起靈才放鬆手勁,沉默地將蜂巢放到一邊放木柴的竹簍裏。


    “正好兩罐蜂蜜,一罐我們留著,另一罐就給銀花大叔,這樣以後我們和他就是好鄰居啦!”


    少女笑靨如花,燦爛地笑容讓張起靈恍惚了一瞬間。


    那一瞬,他似乎看到了腦海中翻湧而出的畫麵,那是他已經忘卻的、更古老的記憶。


    一個穿著藏服、朝他伸出手的女孩。


    隻是記憶裏的廟宇龐大,像牢籠般困住了女孩的容貌,張起靈隻能看見她一張一合的紅唇。


    她說的是,不要去。


    那模糊不清的臉,和現在麵前紀初桃的臉重合在一起。


    張起靈有片刻的驚慌,那是他從沒出現過的情緒。


    “你怎麽啦?”耳邊忽然響起女孩的詢問聲,帶著十足的擔憂和關切。


    紀初桃伸出雪白的手指在張起靈麵前晃了晃,原本信任而又依賴的目光轉為疑惑和關心。


    她還沒聽到回答,手腕倏地被張起靈握住。


    兩人視線在半空中交匯融合,在安靜清幽的院子中,張起靈定定地握住紀初桃的手腕,手指輕輕在手腕內側摩擦兩下,似乎想要記住這一刻的感覺。


    仿佛知道他在想些什麽似的,紀初桃忽然粲然一笑。


    “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


    心口略過一絲奇怪的酸澀,張起靈眸底略顯茫然,他下意識握著少女的手,放在了他的胸口。


    咚咚——咚咚——


    隆隆作祟的心跳聲在兩人之間傳遞,而後逐漸趨於一致。


    紀初桃眉眼彎彎,傾身上前,羽毛般的吻落在張起靈的眉心。


    周身的溫度陡增。


    張起靈覺得,他的紋身似乎要跳出來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當嬌妻文學遇上盜墓筆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我想去種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我想去種田並收藏當嬌妻文學遇上盜墓筆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