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筏紮得很嚴實。


    不過安全繩還是太粗,以至於雖然能浮在水上,但縫隙之間還是有水珠滲出。


    紀初桃被小哥放在筏子上,他自己則一路踩水,推著木筏到了湖中心。


    他們特意挑選了一天中最熱的時候下水,然而湖水的表麵還是冰涼。


    湖風非常涼爽,一吹過來連帶著把烈日的溫度一並帶走。


    水並不清澈,可見度不高,基本上是帶有浮藻的綠色,需要搭配水下探燈才能勉強看清。


    他們裝備裏沒有,便用手電代替。


    紀初桃體重比小哥輕很多,他上來的時候,隻能盡可能往初桃坐著的位置上靠,省得木筏重力不平衡側翻。


    “水很冷,你下去可能會抽筋。”


    小哥抿唇輕聲道。


    漆黑的眸光飛快閃過一絲擔憂,瞳孔似是融進深潭般幽暗。


    他並不想初桃冒險下水。


    少女唇邊揚起輕笑,指尖勾住他的手指晃了晃。


    “沒事,下水後我們分開,我感受不到冷的。”


    她身子骨纖細,寬大的t恤鬆鬆穿在身上,襯得整個人愈發柔弱無骨。


    湖上的風有些冷,吹得紀初桃的手指也泛著涼。


    小哥翻手將她的手握住,小心包裹在自己掌心,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雪腕。


    沉默在兩人之間翻湧,最後小哥敗下陣來,看著紀初桃的眼睛,深邃的眼眸布滿認真。


    “一定要小心。”


    少女點點頭,小臉漾出淡淡的笑,雙臂攬上小哥的脖頸,清淺呼吸附在他耳邊。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他們這次上山並沒有帶太多的安全繩,木筏紮好以後,剩下的安全繩隻剩下四十幾米。


    中心湖水的顏色已經深得讓人發虛,完全看不到底。


    小哥把安全繩係著的石頭拋下水麵,石頭拉扯著繩子不停地往下下沉,直到他一把扯住安全繩的最後一端。


    底下傳來明顯的下墜,但繩子已經沒了。


    紀初桃在一邊看著,雖然對此情況早有預料,但心還是忍不住微微一沉。


    四十幾米,十幾層樓。


    她和張起靈沒有任何裝備,隻能靠閉氣潛水下去,水底下的情況還十分不明朗。


    這應該還不是湖最深的地方,這裏很有可能遠超過五十米。


    小哥的臉色也一瞬間變得幽深。


    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再勸阻,隻是默默看了眼初桃搭在他胳膊上的小手。


    視線順著手臂轉移至少女的臉。


    “憋不住氣就打兩下電筒,我會看到的。”


    紀初桃看著他,半晌笑著點點頭。


    “好。”


    他們兩個都有豐富的潛水經驗,事先準備的石頭配重沒有派上用場,最後被留在木筏上充當壓艙物,將船固定在湖水中央。


    而兩人也以頭下腳上的姿勢,縱身落進水裏。


    湖水森涼,但在離開小哥手的同時,紀初桃便再也感受不到什麽溫度。


    她微微屈膝,捏著手電筒等待身體快速穿過水層。


    水下暗流將兩人衝開一段距離,等身體懸浮在水中時,他們之間距離已經有十餘米。


    四周是絕對的寂靜。


    沒有絲毫溫度的水包裹住紀初桃的身體,法繩不知道什麽時候崩斷,滿頭長發在水中飄揚,讓她看起來像童話故事裏的美人魚。


    水下能見度不太高,但好在現在是太陽最烈的時候。


    陽光照在水下,直射湖底,低頭時隻能看見底下像一片黑色的深淵。


    紀初桃沒管散亂的長發,直接頭向下,繼續往湖底更深處遊去。


    湖水不算清澈,有種森綠色的灰暗,身邊不時還會遊過幾條魚,體型都不算大。


    她手裏還拿著水下作業的手電,四處照來照去,在青色的湖水裏照出一道淺淺的白色光柱。


    紀初桃還想繼續往下潛,眼前卻忽然一黑。


    一種驟然出現暈眩感讓人有些想吐。


    她立刻意識到,自己下潛得太快,身體察覺不到疼痛,但水壓帶來的感覺反射並沒有消失。


    等了十幾秒,紀初桃才又開始向下。


    她剛剛被湖底暗流衝到了一處斜坡,不過好消息是,這裏似乎靠近湖底。


    那一抹深邃至極的黑色此刻顯然離得愈發地近。


    手電光照在腳下的斜坡。


    如同他們所料,這片湖的確是兩山之間形成的堰塞湖,斜坡上是一大片單調的陡峭石灘。


    和岸上的石灘一樣,都是大大小小的石頭。


    這些石頭經年累月泡在水裏,上麵覆蓋著一層水糜。


    紀初桃繼續向下,很快她就靠近了湖底那片深沉的黑暗。


    手電光一晃而過,不知看到了什麽,那雙霧色瀲灩的桃花眼瞬間瞪大。


    在她麵前是一道巨大而模糊的影子,光影閃過,卻能發現那並不是什麽水怪。


    這湖底下,竟然有一座樣式古老的木樓!


    多年的湖水腐蝕,此時木樓隻剩下個大致的架子,木頭框架上覆滿了棉絮一樣的沉積物。


    紀初桃捏緊手指,原本已經融入湖水的平靜心跳此刻再次變得激烈。


    腦海中一瞬間閃過一幀模糊不清的畫麵。


    她沒有深究,隻是又下潛了一段距離。


    這下她看清楚,這個水底不是隻有那一棟木架樓。


    幽深青色的湖水底下,縱橫交錯著更多黑影,陳破的木樓、衰敗的瓦房,順著山坡向下望去,石階、籬笆應有盡有。


    所有的這些都這些如今全部靜靜地沉在湖水中。


    紀初桃心跳得愈發厲害。


    那些眼熟的建築,正是他們現在所待的那種瑤族的古寨!


    她不顧耳膜鼓鼓的跳動,捏著手電順著斜坡飛快向湖底遊去。


    心裏有聲音在告訴她,就在那!她想要知道的東西!


    快了,就快了。


    這座瑤族古寨不知沉在湖底多少年,木頭上全部是青黑色的沉積物,整個寨子呈現出一種幽冥般的青黑色。


    紀初桃穿過幾幢破敗的高角樓,此刻頭頂的湖麵已經隻剩遠遠一個細小的光點,她的耳朵和鼻子在水壓的作用下已經開始湧出鮮血。


    肺部的空氣被擠壓,讓人有種被掐脖的窒息感。


    她恍若未覺,飛快穿梭在湖底的木樓間,順著感覺最後停在一幢非常大的複合式高腳塔樓前。


    手電光照在塔樓的外沿。


    純黑色的石頭已經長出了綠色的青糜,石樓灰瓦,翹角飛簷。


    這竟然是一棟徽式古樓。


    不是瑤族傳統的塔樓,而是一幢非常典型的漢式古樓!


    古樓呈口字形狀,口字中間是天井,四周是三層的樓宇,底座和外牆全部用條石修建而成。


    過快的心跳已經提示紀初桃,她此刻的身體狀態已經不再適合繼續探索,周圍也有膽大的魚過來吸食她溢散在水中的血液。


    不能再往內了。


    紀初桃腦海中閃過幾個大字,可須臾之間,她又伸手撥開麵前的湖水,像一條靈活的魚一樣進入了天井之中。


    順著天井一路進到前堂,在回壁上,她看到了自己一直在追尋的記憶一角。


    回壁掛著的牌匾上,依稀能看到上麵題下的字。


    而讓紀初桃關注的是牌匾上清晰的落款——張家樓主。


    張家樓主,張家樓。


    張家古樓。


    眼前忽然蔓延出一片血色,迅速模糊了她的視線。


    過度的水壓和不合理的下潛速度讓紀初桃眼耳口鼻處的毛細血管飛快破裂,即便下一秒就愈合,卻仍然會再度溢出鮮血。


    她放鬆身體,吐出一口氣,任由浮力帶著她垂直向上往湖麵浮去。


    湖麵的木筏空無一人。


    陽光直射下,水麵忽然泛起漣漪。


    水波中央,一個人影忽然出現,俊臉衝破水花,從湖水中冒出頭來。


    左手攀在木筏的一邊,垂在水裏的右手一使力,一個登山包一樣大的東西直接被甩到筏子上。


    與之一起的還有幾具被捆綁在一塊的零碎骨架。


    小哥把遮擋視線的黑發捋到腦後,飛快地換氣準備繼續下潛。


    水珠從發絲滴落,襯得他眉眼更加絕色,皮膚潤如白玉。


    他下水後就找到了這些東西,想著初桃一個人要承擔未知的風險,便把所有找到的東西捆到一起,一次性帶上木筏。


    有這些東西,多少能獲得一些線索。


    想到這,小哥鬆了口氣,緩和一秒後又深吸一口氣憋在肺裏,頭向下一紮,重新回到湖水裏。


    剛下潛二十米,他就看見遠處水中出現一個迅速上浮的黑影。


    長發如同海藻般飛舞,手中電筒光柱一動未動,似乎已經消失了意識。


    小哥心中一慌,飛快撥開湖水向黑影遊去。


    不過幾秒,他就到了黑影麵前,直接抓住人影垂在水中的手。


    隔著水幕,小哥看見初桃此刻閉緊的眼睛和耳鼻正不斷向外湧出鮮血。


    兩人皮膚相觸的一瞬間,少女眉頭忽然皺起,似乎承受了什麽難以抑製的痛苦。


    小哥心尖一顫,卻不敢放開,環著她慢慢等待身體適應水壓,而後再慢慢上浮。


    再次回到水麵已經是一分鍾以後。


    頭一露出水麵,紀初桃便睜開眼睛,飛快地呼吸來更換肺部的空氣。


    她的手還在小哥手裏,痛覺恢複,被極度擠壓的肺部此刻抽痛難耐,她忍不住低低呻吟一聲。


    小哥握著她的手一緊,小心將她推舉到筏子上。


    確認初桃安全後,自己才遊到另一側,雙手撐著木筏一躍而上。


    木筏左右搖晃兩下,穩固下來時,小哥向中央挪了兩步,將已經脫力的少女攬進懷裏。


    看著她慘白凋零的小臉,往日淡漠清冷的眉眼間迅速掠過一絲凶躁。


    小哥想生氣,想質問,可視線落在懷中人泛著紅的眼眸裏,一切的負麵情緒全部轉換為濃濃的心疼和無力。


    他抬手輕輕將黏在初桃臉蛋的發絲順到耳後,掌心托著她的小臉,慢慢調整姿勢讓她靠得更舒服。


    水壓迅速減少帶來的減壓症狀讓紀初桃頭暈耳鳴,視線一片模糊。


    熬過幾分鍾,視線中重新出現小哥的臉時,她抬起不住顫抖的手錯位按在小哥的唇瓣。


    聲音微弱,卻又帶著極度的興奮。


    “張起靈——我找到了——這裏的秘密——”


    “湖底下是——張家——張家樓——”


    話音到此戛然而止,轉而是一聲幹嘔。


    眼前的景物重新變得模糊,頭針紮一樣的發痛,紀初桃再忍不住,直接暈在小哥臂彎,手也無力的垂了下來。


    小哥原本已經緩和下來的眸光瞬間破碎,顧不上初桃剛剛說的話中含義。


    將她身體放平躺在筏子上,自己跳進湖裏,抵著木筏往岸上推。


    岸上的胖子一邊和雲彩逗趣,一邊等著小哥他們倆上來,他剛給雲彩講完冷笑話,就見這丫頭忽然站起來,指著水麵說道。


    “胖哥哥,好像出事了!”


    胖子往湖麵一看,發現小哥正抱著昏迷不醒的小天仙兒,顧不上穿鞋,直接赤腳踩著水一路上岸。


    他刷地站起,小跑到兩人身邊,看著小臉慘白的小天仙兒,皺眉問道。


    “小哥,這咋回事兒,湖裏是不是有什麽大水怪,怎麽小天仙兒一下去就暈倒了?”


    小哥沒空解釋他的問題,隻匆匆留下一句。


    “減壓症狀,我要帶初桃回帳篷處理一下,你把木筏上的東西拿下來。”


    說完,他沒等胖子回應,頭也不回直接抱著紀初桃回到兩人的帳篷。


    進帳篷後,小哥把初桃放在睡袋上,轉身拉緊帳篷拉鏈。


    轉頭,看著少女身上已經濕透的衣服皺了下眉。


    他歪頭挪開視線,黑眸靜靜看著一側的帳篷麵料,手摸上少女的衣擺,飛快將她剝得精光。


    隨即又目不斜視給她擦幹淨身上的水珠,拿過包裏的短袖短褲給她穿上。


    全程下來,小哥的眼睛都沒有逾矩一點,手也盡量不碰到初桃的肌膚。


    換好衣服以後,他才轉頭又看向昏迷不醒的初桃,拿起一邊疊好的薄毯把她裹緊摟在懷裏。


    手指搭在她的胳膊上慢慢地揉,給她活動肌肉。


    心跳隨著耳邊逐漸平穩的呼吸聲而緩和。


    此刻,看著初桃慘白的小臉恢複了一點點血色,小哥一直緊繃的身體才開始慢慢放鬆。


    他不知道初桃在湖底看到了什麽,但能確定的是,那東西一定和他有關。


    想著,小哥的視線再度落在少女臉上,眼底閃過複雜的色彩。


    他到底該拿初桃怎麽辦。


    ……


    紀初桃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


    天空陰沉,不時響起兩聲悶雷,空氣中布滿濕熱水汽。


    巴乃的雨季要到了。


    “兩位老板,要不咱先回去吧,過兩天再來,你看這天氣,保不準有可能要下雨。”


    “要是真下雨,這山上恐怕會有泥石流啊?你們倆男老板不怕,也得考慮考慮還沒蘇醒的紀老板呀。”


    重新返回山上的阿貴苦口婆心地勸導。


    三天前,他帶著吳老板下山,隨後又獨自返回山上,剛到不久就發現雨季要來。


    還從胖老板口中得知,紀老板不知道怎麽回事暈倒了,至今未醒。


    阿貴生怕這仨貴客在山上出什麽事,他不能擔也擔當不起,還是把人先勸回去才是真的。


    泥石流而已,胖子完全沒當回事。


    不過阿貴還提到了昏迷不醒的小天仙兒,即使他再想弄清楚這羊角山有什麽貓膩,也抵不上小天仙兒的安全。


    他撓了撓頭,不知道該怎麽辦,索性把小哥拽到一邊。


    “小哥,要不咱們就先下去呢?你看小天仙兒都昏迷三天了,咱們倆就算了,人家一姑娘跟著跑上跑下,爬三山下河的,現在昏迷不醒你可能也急瘋了,咱們先把天仙兒弄到山下醫院去檢查檢查,湖和考察隊的事兒咱後麵再來也來得及不是?”


    初桃昏迷三天,最擔心的當然是小哥。


    但他同樣知道初桃身體的怪異,每天都會守著她觀察情況,如果不是阿貴剛回來,他現在應該還在帳篷裏。


    胖子的話讓小哥沉思,他剛想答應,就聽到一個虛弱的聲音。


    “不行。”


    小哥身體一僵。


    兩人順著聲音望去,隻見不遠處的帳篷忽然拉開了一道縫隙,透過昏暗的光線能看到少女雪白的小臉。


    剛剛蘇醒,她還有種說不出的虛弱,自己撐著坐起來。


    小哥飛快走到帳篷裏,伸手攬住少女纖薄的肩,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後麵的胖子也小跑過來,一拍大腿,聲音帶著興奮。


    “小天仙兒你可算醒了,你再不醒咱們這湖都可以直接綁上兩個刀片下去滑冰了。”


    那小哥的臉色是一天比一天冷,都要把湖給凍住了!


    紀初桃靠在小哥肩頭,聞言虛弱笑笑。


    “胖子,告訴阿貴我們不下去,讓他把雲彩一起帶下山。”


    胖子點點頭,沒有問這樣做是為什麽,出去便按照她的話給阿貴說了一遍。


    見事情已成定局,阿貴也不再勸阻,隻說等雨停了就送補給過來。


    雲彩因為不願意下山被他一通數落,父女倆人小吵了一架,最後還是雲彩敗下陣,被阿貴給帶離了營地。


    兩人的影子都看不見以後,紀初桃才在小哥的攙扶下從帳篷裏走出來。


    僅僅須臾之間,她身上的虛弱就已經完全褪去。


    如果不是小哥一言不發,就要扶著她走,紀初桃覺得自己都應該能跑能跳。


    “正好,該走的都走了,來吧小哥,這有個躺椅,你把小天仙兒抱上麵休息,咱哥倆得開始幹活了。”


    胖子一邊碎碎念,一邊把躺椅放好。


    “小天仙兒昏迷的時候都沒心思處理你之前撈上來的那些東西,現在正好,你不是撈上來一堆骨頭架子嗎?咱倆把這些骨頭拚起來,到時候天真回來了,咱們給他來個夾道歡迎!”


    紀初桃剛被小哥抱起放在折疊躺椅上,聽到他這話忍不住笑了一聲。


    “是不是夾道歡迎不知道,但吳邪肯定會直接打你一頓。”


    胖子嘿嘿地笑,又偷看了一眼小哥的臉色。


    發現明顯緩和不少後,一直提著的心也微微放鬆了一些。


    “我去把小哥弄上來的那些東西拿過來。”


    小哥看了一眼他離開的背影,轉身半蹲在躺椅前,目光和坐下來的紀初桃齊平。


    灼熱的掌心包裹住她的小手,聲音清冷磁性。


    “坐這裏等我,不要挪動。”


    麵前這雙漆黑深邃的眼眸此刻倒映著她的臉,眸中顯而易見的擔憂讓紀初桃不由自主點了點頭。


    她自知三天前的下水是自己急於求成,此刻剛剛蘇醒再硬要幫忙,張起靈心裏肯定會不舒服。


    “好,我等你。”


    兩人話才說幾句,胖子就拎著一大坨裹在一起的東西過來。


    這是小哥三天前從湖裏撈上來的。


    沒有湖水的浸泡,上麵一團團腐爛發黑的水草已經幹涸成泥,像泡發了的惡心觸手。


    胖子不嫌髒,直接把表麵那一層水草拽掉,露出底下已經爛得差不多的皮包。


    那是個老式牛皮包。


    牛皮已經被水泡得全黑透了,表層隻剩下薄薄的一層底襯。


    “在我潛下去的地方,有一層籬笆,有很多沉到湖底的包和雜物卡在籬笆上,散落了一片,我看到有步槍、皮包和帳篷,我隻撈了一個上來。”


    小哥輕聲解釋。


    “籬笆?這湖底不應該是石頭嗎?就算不是石頭,也不可能有籬笆吧,難不成底下有美人魚村子?那感情好,這美人魚還是淡水生的。”


    胖子忍不住打趣,但越說越發現小天仙兒表情怪異,像他說中了什麽東西似的。


    “不會真有美人魚吧?”


    紀初桃抿唇,輕輕搖了搖頭。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底下有一座瑤寨。”


    “瑤寨?小天仙兒,你看清楚了,底下真的是寨子?誰這麽閑在湖底建一座寨子啊?”


    紀初桃點點頭不再說話。


    昏迷不醒的這三天,她想起了一些事情,一些被她遺忘的、關於張家的事。


    湖底有古寨,這讓胖子很是驚訝,不過看出來小天仙兒不想多說,他也就沒繼續追問。


    轉而拿了鐮刀和小哥一起把牛皮包給劃開。


    這種老式牛皮包在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還是緊俏貨,能用得起的人家境大都不錯。


    牛皮翻開,裏麵是一團幾乎已經腐爛的棉絮,是被水泡爛的毯子的殘餘物。


    胖子用刀在裏麵攪動幾下,很快就勾出來一些東西。


    三把梳子、兩隻發卡,一枚毛主席像章,一隻木頭框鏡和一隻百雀羚雪花膏,另外還有一隻茶葉罐。


    這是一個女人用的包。


    其中一把梳子的齒特別大,一看就是用來梳長發的。


    “這裏麵有東西。”


    小哥拿起茶葉罐晃了晃,裏麵傳來一聲聲沉悶的撞擊。


    罐子是鐵皮的,已經鏽得非常厲害,從裏麵密封死,直接打根本打不開。


    “讓胖爺來。”


    胖子直接搶過來,用鐮刀當榔頭一敲罐底,一下便將鏽死的鐵皮敲下去一個凹陷。


    骨碌一下,一個黑色的東西從罐底掉了出來。


    “臥槽!這不是那鐵塊嗎?看來盤馬沒騙我們啊,這皮箱果然是他們當時扔下去的,肯定是考古隊的東西。”


    紀初桃對此沒多意外。


    她早就猜到考古隊被人替換,所以當年就算盤馬不動殺念,原來的考古隊也一樣會變成水下的一堆枯骨。


    不過這個鐵塊出現的頻率有些過於高了,她沒想起這東西是什麽,但卻想起了鐵塊是在哪裏出現的。


    想到這,少女抬眸看向小哥,唇角微微下斂。


    除了這個大包,小哥還帶上來了幾具破爛斷裂的白骨。


    等他和胖子將幾具白骨拚完整,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烏雲遮住月亮,周圍最後一絲淺淡月暈消失,空氣中水汽凝結,沉悶得人心堵。


    胖子撿柴燃起篝火,把阿貴臨走前給他們留下的野味架在火上烤。


    東西是生的,要的時間不短。


    趁這空檔,紀初桃站在擺好的骨架前仔細分辨,踱來踱去不知在想些什麽。


    小哥站在她身邊,淡漠的黑眸一刻不離她身,像是嗬護掌心脆弱易碎的瓷娃娃。


    兩人在白骨前站了半天,少女才轉過來牽起小哥的手。


    霧色瀲灩的桃花眼閃過一絲淡淡的淒涼,粉唇輕輕抿起,片刻後又鬆開。


    看了眼地上的白骨,壓低聲音柔柔道。


    “這些屍骨,是張家的人。”


    話音剛落,她就察覺到握著自己的手一緊。


    紀初桃抬手抱住小哥的胳膊,小臉貼在他的肩頭,輕聲細語。


    “我在湖底的瑤寨中心看到了一幢漢式古樓,是張家樓。”


    張家人從小練習縮骨,所以骨頭往往比普通人更硬,密度也會更高。


    骨節之間的筋膜組織在反複刺激下,膠原蛋白纖維會重新排列,彈性和伸展性都得到顯著增強。


    最重要的是,張家人的絕技是手,手上功夫的訓練會讓張家人比普通人手指更長。


    張家是長生的大家族,卻也難逃一死。


    很多不能入殮的張家人,會由族長切下代表他們本人的手掌帶回家族,手便是人。


    紀初桃想起來的就是這些。


    曾經她和張起靈在記憶中目睹了幾個張家人的死亡,他們帶著這些人的手掌,長途跋涉回到張家。


    她還想把自己想起的事情告訴小哥,小哥卻輕輕摸了摸她的頭,聲音極淡。


    “先休息,你已經三天沒吃過東西了,其他晚上再說。”


    兩人肌膚相貼,紀初桃空落落的肚子很快便響起咕嚕一聲。


    她沒拒絕小哥的話,點點頭,像乖巧精致的洋娃娃。


    兩人走到篝火邊坐下。


    廣西夏季多雨,七八月時值汛期,又是台風高發期,經常出現“一山有四季、十裏不同天”的情況。


    大雨降臨前,鼻腔中噴出的呼吸似乎都帶著水汽。


    “小天仙兒啊,今天就讓你嚐嚐我胖爺的手藝,想當初胖爺我在插隊的時候,靠這手藝不知道斬獲了多少女孩的芳心!”


    胖子一邊轉動著手中的木棍,一邊誇張地說道。


    野兔在高溫炙烤下散發出濃鬱的油脂香味,伴隨著野山果清甜微酸的果香,引人口水四溢。


    紀初桃剛蘇醒,身體雖沒什麽異常,但精神終歸還是有些疲乏。


    乖巧窩在小哥懷裏,小臉素白粉嫩,說不出的軟甜嬌嗲。


    聽到胖子的話,她微微挑了下眉,好奇道。


    “胖子,知青下鄉那都是四十年前了吧,你幾歲插的隊啊?”


    “現在2004年,就算你今年四十,七零年上山下鄉,難道你六歲就開始斬獲芳心了?”


    胖子被說的一愣,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嘴上振振有詞。


    “年齡可是男人的秘密,小天仙兒,你不知道不能問男人的年齡嗎?我跟你說這可不是女人的專屬,男人也很忌諱的。”


    “你要實在好奇,去問你家小哥去,他可比我大多了。”


    少女眨眨眼。


    可是她知道張起靈的年紀呀。


    不過為了顧全胖子的麵子,紀初桃還是轉頭看向小哥,認真問道。


    “胖子讓我問你,那你今年多大了?”


    小哥垂眸,剛好能看清少女微微仰起的臉。


    雪白的肌膚,精致的眉眼,水潤透粉的唇,波光瀲灩的眼,似一朵正在盛放、嬌豔欲滴的花。


    扶在她腰間的手默默收緊,視線上移,對上她清澈明媚的眸。


    淡淡回答。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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