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隕玉
當嬌妻文學遇上盜墓筆記 作者：我想去種田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紀初桃瞬間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直直望向那個幽深的石洞。
那裏麵有人在召喚她。
她有一瞬間的毛骨悚然，但那種令她非常親切的感覺又不似作假。
不是青銅門裏那個神秘聲音的威脅，這個聲音讓紀初桃本能地產生依賴和安全感，她打心裏覺得，聲音的主人不會害她。
“你是誰……”
少女忍不住低低地問出聲。
她的聲音太小、太微弱了，除了離她最近的張起靈聽到以外，沒有任何人注意到。
吳邪盯著頭頂的東西看了半天，忽然叫了一聲，語氣驚詫不已。
“這隕石的材質，怎麽那麽像玉俑啊？這不會是隕玉吧！”
隕玉是一種寶石，是一種特殊的隕石，因為材質手感和玉石非常相似，所以被當成玉石，在古代極端珍貴。
不過這隕石的顏色比隕玉的顏色要深上去多，會不會是一塊含有特殊成分的罕見隕玉？
那些玉俑難道就是使用這種隕玉做的？
“這東西，原來是玉啊，那我們不就發財了嗎？”
拖把的目光瞬間一亮，十分熱切地看向頭頂巨大無比的隕玉。
這玩意要是能拿出去賣，應該值一大鼻子錢吧！
“那些血屍的形成，恐怕就和這塊隕石有著相當深的關係。”
文錦仰頭看著黑漆漆的石頭，眼神閃爍，逐漸變得幽深。
“古代的西王母發現了這種力量，就用隕石來製作那些玉俑。”
他們幾個討論地激烈，但此刻張起靈沒有一點心思去聽，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了初桃身上。
他發現初桃的神情非常不對勁。
【我是誰，你進來就知道。】
柔和平淡的聲音響在紀初桃的耳邊，讓她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靠近了隕玉的孔洞。
【你的機會隻有一次。】
機會？什麽機會？
紀初桃眉心一跳，心中瞬間飛速閃過一個可能，但她不敢賭，不敢賭這個聲音的主人是不是真正想要幫她，還是隻是在誘惑她進去。
似乎察覺到她心裏的想法，那聲音的主人輕輕笑了一聲。
【如果你想在這個世界活下來，進來見我。】
【你的希望，就在隕玉裏麵。】
轟——
大腦瞬間像是被轟炸一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少女眼角發紅，垂在身側的手指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她聽到了什麽？活下來的希望？
賭，還是不賭。
紀初桃死死地咬著嘴唇，小手攥成了拳頭，骨節都泛著白。
她忽然轉頭看向張起靈，眼眸中一片決然。
她要賭，就賭她的運氣可以幫她在這裏活下來！
看著小哥清俊的臉，紀初桃鬆開手握緊的拳頭，伸手在他的臉上輕輕摸了摸，眸光充滿了認真和果決。
嫣紅的唇瓣湊近他，在他的唇角落下一個輕盈的吻。
“張起靈，你一定要等我。”
話音落下，趁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少女縱身一跳進入了隕玉狹窄的洞口。
手掌撐著孔壁，十分靈活地順著垂直的洞口飛快往上爬。
僅僅幾秒鍾，她的身影便向上爬了十幾米。
“初桃！”
張起靈眼睛瞪大，近乎驚恐地大喊了一聲，馬上就想追上去，卻被吳邪和胖子一把抱住。
“放開！”
他大喊了一聲，臉色變得十分地冷，還有掩蓋不住地恐懼。
她怎麽能自己進去！
“小哥！小哥你冷靜一點，小桃子讓你等她！你沒聽見嗎？”
吳邪用盡全身力氣死命地抱住小哥，不讓他做傻事，胖子也咬牙切齒地箍住他一雙腿。
“是啊小哥，天仙兒一定會回來的，你先別衝動啊！趁小天仙兒還沒爬遠，咱們要不先問一下她爬上去幹嘛？”
下麵的動靜紀初桃聽的一清二楚，但是她不能告訴張起靈，也不能和他一起進去。
咬著牙，壓下心頭湧動而出的難過。
她快速向洞的深處爬去，速度十分之快，每一腳都剛好踩在最容易讓她發力的地方。
“紀初桃！你下來！”
第一次，張起靈完完整整地叫了初桃的名字。
吳邪和胖子心裏均是咯噔一聲，小哥這語氣聽著是生氣了啊！
張起靈現在不僅是生氣，他還十分地擔心，心頭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恐慌，好像初桃這一離開，就會完全消失在他的生命裏。
他不能接受。
然而他們倆死命擋住了張起靈，卻沒擋住同樣追求隕玉的陳文錦。
見他們幾個在拉扯，文錦的目光有些複雜，她歎了口氣，轉身對拖把招了招手。
拖把不明所以地走到她旁邊，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文錦踩住了肩膀，身子一矮。
順著力道，文錦直接鑽進了隕玉的孔洞。
“文錦姨！你幹嘛去！”吳邪不敢鬆開小哥，怕他一鬆開後，小哥就也跑進去。
“阿寧，你快把文錦阿姨拽下來！”
聽到吳邪的話，阿寧趕忙跑到孔洞地下，礦燈向上照去，發現陳文錦已經爬出去了一大段距離。
而這時，張起靈也拚命掙脫了吳邪和胖子的束縛，一躍而上，追了上去。
他們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隕玉裏。
“……小……小三爺，胖爺，那小哥和小姐姐，還有大姐頭，是不是都上去了啊？”
拖把捂著肩膀，戰戰兢兢地問道。
吳邪用殺人的目光看向他，心亂如麻。
這一個兩個的，怎麽又都消失不見了，和青銅門時一模一樣，這破隕玉到底有什麽威力！
越想越氣，吳邪幹脆把裝備一扔，喊道。
“胖子，趕緊過來蹲下，我也要上去看看！”
胖子也擔心小天仙兒和小哥，直接上前托了吳邪一把，把他送進了孔裏。
但吳邪的力氣不夠，屏住呼吸、撐住孔壁想進去，但沒爬幾步就滑了下來，又試了幾次以後，還是不行。
“要不我去吧，我可以進去看看。”
阿寧提議道，說著就把身上的背包卸了下來。
“我應該能進去。”
她的身材苗條，又擅長攀岩，就算裏麵有百米長也沒什麽問題。
但人已經消失了幾個，吳邪不想讓阿寧冒險，便將人攔了下來。
“阿寧，你別去了，這裏麵說不上會有什麽，而且我相信小哥和小桃子一定會回來的，我就在這裏等，等到他們出來為止！”
“嘿，算上胖爺我一個。”
“還有我，桃子是我認定的閨蜜。”
……
隕石的內部四通八達，和外麵不同，裏麵其實有很多很大的空腔，空腔之間被一條像腸子一樣的孔道連接，能讓一個人爬著通過去。
從內部看，能清楚地看清隕石的材質。
紀初桃一邊順著聲音的來源爬，一邊觀察著隕石的內部。
青中帶黑，像青黑玉一樣的光滑無瑕。
她突然覺得觸感和模樣都有些熟悉，這隕石的材質，和她背上的青銅刀好像一模一樣！
【左轉向前，甩掉你身後的人類】
忽然，那聲音又響了起來，突兀的出現在紀初桃的腦海裏。
想起自己生存下來的希望，她隻能乖乖聽話。
即便她知道身後的人是張起靈。
紀初桃沒有拿礦燈，完全憑借腦海中聲音的指路，很快她就爬到了隕玉的深處，身體一空，整個人完全叢孔洞掉了下去。
她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眼前已經升起了淡淡的白光。
她看到周圍忽然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仿佛進入了被濃霧包裹的虛幻空間，四周什麽都看不清楚。
沒有東西，如同真空般死寂。
少女的目光在濃白的霧氣裏穿梭，想要找到腦海裏聲音的主人。
可，什麽都沒有。
“你是誰？為什麽要叫我過來？”她忍不住開口問道。
濃霧包裹了紀初桃的身體，像一隻溫柔的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頭。
隻聽那個聲音似乎歎了一口氣，語氣幽然。
【你的身體已經完成了一半的死亡。】
一半的死亡？紀初桃瞬間明白過來。
她現在已經失去了饑餓感，按照青銅門裏那個聲音的說法，接下來她會依次失去味覺、嗅覺、觸覺、聽覺。
當視覺也消失時，就是她完全死亡的時候。
可是，她不甘心。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為什麽你們都說我會死？”
“我現在還能流血、還能流淚，為什麽要讓我死？”
紀初桃不想死。
那聲音的主人似乎笑了一下，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像無時無刻環繞在她的身邊，充滿了蠱惑。
【你可以不用死的，孩子。】
【你是我最喜歡的孩子，最完美的作品，隻要你想，我可以讓你在這個世界裏永遠地活下來。】
【你呢？你想留在這裏嗎？當一個完美的長生者？】
孩子？作品？
紀初桃脊背發涼，她不敢分析這話裏麵讓人心驚的意思。
“你到底是誰？”
少女的聲音帶著抑製不住地顫抖，脆弱毫不掩飾。
但她這副樣子讓那柔和聲音的主人笑意加深，祂關注過祂的作品很多年，是人類認為的那種多。
【我說過，你是我最滿意最喜歡的作品，你就是我精心嗬護出來的孩子，我為你而來。】
【你的好運、你的一切都是我賦予的。】
【現在，我想讓你得到永恒的生命。】
人類的壽命太短暫了，便如曇花一現，祂希望突破規則，讓祂最滿意的作品永遠地留在世界上。
“難道你是……神？”
紀初桃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四處望著虛空，意圖尋找到這個人的身影。
可是什麽都沒有，祂就好像完全沒有實體一般。
【神？】
祂古怪地重複了一遍，而後又輕輕地笑了一下。
【沒錯，你們人類確實喜歡這樣稱呼我們。】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這個，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想要在這個世界得到永恒的生命嗎？】
祂的聲音很溫柔，是種讓紀初桃靈魂都舒適的柔和。
但語氣中的蠱惑卻讓她迅速冷靜下來，沉默了好一會，輕聲問道。
“有什麽條件？”
祂似乎早就預料到了紀初桃會這樣問，聲音更加愉快，帶著讓人聽不懂的意味。
【果然是我最喜歡的孩子。】
祂的語氣有些自豪，似乎在為自己的優秀作品而滿意，頓了一下，又說道。
【永恒的生命需要你來交換，如果你不再幹擾這個世界的秩序和規則，我可以在它的監視下保護住你。】
紀初桃聽不懂祂的話，但是她會抓重點。
“我隻是一個普通人，為什麽會幹擾您所謂的秩序和規則，我自認沒有那麽大的能量。”
雖然她的運氣是非常好，但紀初桃也不認為，憑她一個人就能將世界攪得天翻地覆。
【如果隻有一個你，確實不夠，可你身邊還有一個天授人。】
天授人？
紀初桃心裏忽然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您說的天授人……是張起靈嗎？”
感受到少女內心的波動，祂又輕輕笑了一下，語氣莫測。
【沒錯，有天授人在你身邊，世界規則就會不斷地發現你，再剝奪你，直到你徹底消失。】
【如果你想留在這裏當一個完美的永生者，就要離開天授人，不再幹涉他的一切。】
【你的存在，影響到了他的命運，所以原本你是能好好地活下來的，因為這個變故，才被奪走生命。】
送她來這個世界，是祂原本的計劃，隻是沒想到過程中出了一些波折。
不過祂還是遮蓋了規則，爭取一絲時間將她保了下來。
這是祂最喜歡的孩子，祂希望這個孩子能幸福。
所以雖然有些麻煩，但祂願意花些時間過來解決。
【認識你以後，天授人已經開始和命運對抗，這違背了這個世界的運轉規律，所以世界發現了你，逐漸剝奪了你的生命力。】
【隻要你遠離他的命運，讓他重新回到自己該做的事情上去，你就會重新活下來。】
一字一句溫柔的話，卻像一把尖刀一般狠狠地插入了紀初桃的心髒，再扭轉，將心口捅出大洞，不斷地向外流血。
原來是這樣。
原來她拚命尋找的、能留在張起靈身邊的方法，竟然就是離開他。
她忍不住笑了，眼淚順著笑容滾落，一顆顆淚珠砸進了周圍的迷霧裏。
感受到她淚水的苦澀，祂恒久平靜的情緒突然出現一絲波動，似乎愣了一下。
太可笑了。
紀初桃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忽然都成了打向棉花的拳頭，明明身體已經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也沒有一丁點兒疲憊的感覺。
但她還是雙腿一軟，跌坐在了濃霧之中。
心好像破了一個大口子。
看著她的樣子，祂難得出現了一絲疑惑。
【你不願意？隻要離開天授人，我就能歸還你所有的感覺，也可以讓你獲得永恒的生命，就像你們認為的神一樣。】
紀初桃抿著唇，眼淚一顆一顆不受控製地掉，目光已經失神，毫無焦距地看著濃霧。
像一個精致的人偶娃娃般沒了反應。
她已經沒有說話的力氣了，也不知道該怎麽接受現在這樣一個結果。
從放棄原本的世界和生活開始，紀初桃就已經做好了和張起靈在一起的準備。
可現在她為了這個生活拚命地努力，最後卻有人告訴她，你想活下來，就要完全遠離張起靈，此生再也不見。
這讓她怎麽甘願呢？
忽然，紀初桃想到了一件事。
“為什麽我靠近張起靈，就能獲得所有的感覺？難道我不能一直留在他身邊嗎？那樣我就不會死。”
【那是因為有我的力量，但我不能一直留在這個世界，早晚有一天，這種力量會失效，到時你很有可能直接死在他麵前。】
祂的確是違背規則，給了她太多偏愛。
而且隻要她願意，就能獲得永恒的生命。
離開一個人，這不過是最簡單、最不費力的一種做法，根本不值得猶豫太久。
【你在猶豫什麽？】
【隻要你離開天授人，讓他繼續他的使命，你可以得到永生，他作為天授人，一樣也是長生的，為什麽要猶豫呢？】
祂不懂人類的情感，在祂看來，那不過是滄海桑田中的一瞬而已。
和世界比起來，人類的感情太渺小了。
紀初桃呆坐在地上，整個人已經有些恍惚。
這是一個死循環。
她想活著的話，就必須離開張起靈，但要想留在張起靈身邊，那她下一次進青銅門，就會直接死掉。
長生、天授。
她的大腦完全被這幾個人給占據，每一個她都不願意去思考。
如果不能在張起靈身邊，那她有什麽理由非要留在這個世界呢？她可以回去原來的世界，繼續當家族裏需要的繼承人。
可是，張起靈怎麽辦？
紀初桃低下頭，沉默了很久，久到濃霧圍繞著她，想去看她臉上的表情。
但她此刻，臉色已經恢複了平靜。
“可以交換嗎？”
祂以為這個孩子已經想通了，祂很開心，因為這個孩子的確是祂希望長大的。
【當然可以，我說過，你是我最喜歡的孩子，隻要你想，我不介意浪費時間幫助你在這個世界上活下來。】
“不是這個。”
【什麽？】
“我想要張起靈不再被天授，用我的命去交換。”
紀初桃的神色很平靜，甚至說沒有一絲表情。
“我離開他，再獻出生命，您幫助他擺脫天授，讓他以後都不要再失憶了。”
“這樣的交換，可以嗎？”
祂的聲音瞬間消失，似乎沒有料到紀初桃竟然是這樣的選擇。
【我不會幫你。】
因為她的固執，那聲音瞬間變得冰冷無比，
【不要為不值一提的感情而放棄你自己，我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不是讓你最後追尋死亡的。】
紀初桃的臉上露出一個苦笑，然後手撐著地麵，毫不猶豫地跪了下來。
她不知道那個聲音在哪裏，便那麽直接跪在地上。
“我知道您對我的期望，可是如果不能和張起靈在一起，我永不永生又有什麽區別呢？”
“如果不是在他身邊，那我留在這個世界已經沒有意義。”
“您不是說我是您最喜歡的孩子、最自豪的作品嗎？我願意交換我的一切，您可以幫張起靈擺脫天授的控製嗎？我希望他以後都不要再失憶了。”
就記得一切，哪怕是痛苦的，那也是他的記憶。
而她，可以從天地間消散。
就算生命走到盡頭，她也會化作風雨雪花纏繞在張起靈身邊。
祂沒有講話，似乎直接消失了。
紀初桃也沒有出聲，隻是默默地跪在地上，將她二十二年的人生、驕傲、尊嚴和一切，都融合進跪拜裏。
一聲低低的歎息融進了霧色裏。
祂在無形之中看著跪在地上的少女，平靜無波的內心泛起了漣漪。
這是祂有了情感以後，帶著祂的期盼出現的孩子。
這孩子在祂心裏是特別的，所以就算麻煩，祂也在和命運、和規則周旋，隻想讓她好好活下來。
甚至想賦予她永恒的生命。
隻是這孩子本質上太過聰明倔強，靈魂也過於地堅韌，她陷入了愛情中無法自拔。
祂不懂人類的愛情，所以也不希望她拋棄所有，隻為了這樣一個虛無縹緲的東西。
想到這裏，祂的聲音變得冰冷刺骨，有種與生俱來的高高在上。
【你真是個不聽話的孩子，這樣的固執。】
紀初桃咬著唇，垂頭不言不語。
【那就讓我看看，你能固執到什麽時候。】
祂聲音落下的瞬間，紀初桃麵前的白霧忽然變得愈發濃鬱，甚至白地好像出現了一道光幕。
白光散去以後，一條無窮無盡的階梯出現在她的麵前，就像直通天際一樣，根本望不到盡頭。
【你的痛覺暫時還給你，如果你固執到底，也許我會考慮考慮。】
紀初桃這麽聰明，怎麽會不明白祂的意思，
她的臉色慘白，但並沒有退縮。
她已經考慮好了。
痛覺回歸，身體上的酸澀讓紀初桃差點跌倒，但她掌心撐地，瞬間穩住了身形。
膝蓋下的台階，明明是平坦寬闊無比的，但在皮膚底下，卻像矗立了無數根尖銳的刺針。
跪上便覺疼痛無比。
紀初桃知道，這是那個聲音想要讓她打消交換念頭而做的手腳。
但比起長生，她更想讓張起靈快樂地生活下去，就算沒有她也好。
時間還長，他總會釋懷的。
所有的記憶和快樂會變成他生命的養分，讓他的人生染上色彩。
悲傷莫大於心死。
紀初桃已經做好了永遠出不去隕玉的準備，她麵色平靜，完全看不出雙腿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除了隱隱顫抖的纖細身子。
她挪動著膝蓋，緩緩爬上了一層台階，白到近乎透明的手搭在石階上，針紮地痛讓指尖都顫抖起來。
但紀初桃沒有退縮，堅定地將頭磕在台階上。
“求您幫我。”
她輕聲說道，與此同時，眼角滾落一滴清淚。
再見，張起靈。
密密麻麻的痛堆積在膝蓋上，紀初桃卻沒有半刻猶豫，向前爬了幾步，膝蓋抵在第二道台階上。
“求您幫我。”
額頭重重地磕在台階。
身體已經痛的麻木了。
隻是繼續向前，跪拜，再磕頭。
那種奇異的修複能力似乎也消失了，沒有給她任何的幫助。
“求您幫我。”
……
潔白的台階不知道什麽時候染上了兩道血色。
纖細的、嫣紅的、隨著紀初桃向上爬的方向逐漸延伸。
膝蓋已經沒有知覺了，一片血肉模糊，嬌嫩的皮膚變成了她的桎梏，每一步跪拜都是一次上刑。
紀初桃不知道自己爬了多少層台階，磕了多少個頭。
她隻知道天階上都是她膝蓋和額頭流出的血液，而後全部化成血痕。
那位神明一直沒有出現，似乎已經將她遺忘在這個世界。
但紀初桃沒有停，隻是機械地向上爬，爬著這條永無止境的台階。
“求您幫我。”
當紀初桃再一次懇求後，台階突然發生了變化，變成一道道白色流光，不斷鑽進她的體內。
她的額頭和膝蓋忽然癢了起來，像是長出了一片嫩肉，鑽心的癢意帶著一片舒適的清涼。
隻是十幾秒，她身上的傷就已經完全恢複，除了已經磨破的褲子之外，沒有任何傷口。
祂突然輕輕地歎了口氣。
【我賦予你一切，是希望你開心快樂，不被任何世俗煩擾所牽絆，但你現在卻卷入了這個世界的漩渦之中。】
【我沒有欺騙你，我的確是幫不了你，天授人是世界選定的，你救不了他，除非成為他，下一個契機就是一年以後。】
【一切回轉的可能就在青銅門裏。】
祂突然的出現，讓紀初桃看到了一絲曙光。
她已經不在乎什麽生死存亡，她說過，要不惜任何代價幫張起靈擺脫天授。
“如果我代替他成為天授人，那他以後就不會再失憶、再被控製了嗎？”
祂沉默了一會，似乎又想到了什麽，暗中露出了一個笑容。
【沒錯，這個世界必須要有天授人。】
【你是其他世界的人，在這個世界不會失憶，但也並不是全然無懼，天授會讓你短暫地失憶。】
【青銅門給了你機會，那麽下一次進入青銅門後，你就會在裏麵完成從生到死，再從死到生的蛻變。】
隻是這蛻變需要付出什麽代價，祂就不知道青銅門裏那東西想要的是什麽了。
麵對這個受祂諸多偏愛的孩子，祂最終還是沒忍下心來。
祂希望這孩子幸福。
而且祂也去看了進入隕玉的天授人，一直在裏麵瘋狂地找人，已經忘卻了自己的使命。
“如果我活了過來，我在這個世界能待多久呢？”
紀初桃忍不住問道。
【重新活過來以後，你就會完全融入這個世界，再也回不去了。】
【不過你在這裏，會和其他人不一樣，你會擁有永恒的生命。】
這就是跨越時空的副作用。
人類的身體不足以支撐跨空間的跳躍，所以即便是能像神一樣永生，但身體卻並不能承受。
所以不是沒有穿越者，而是他們最後都化為了世界裏無窮無盡的塵埃。
並不是所有人都有神的保護。
【這個世界很特別，它有很多規則，但同時也可以突破規則，這要你自己去發現。】
紀初桃心思一跳，似乎有什麽念頭在她心裏出現，又突然消失。
那裏麵有人在召喚她。
她有一瞬間的毛骨悚然，但那種令她非常親切的感覺又不似作假。
不是青銅門裏那個神秘聲音的威脅，這個聲音讓紀初桃本能地產生依賴和安全感，她打心裏覺得，聲音的主人不會害她。
“你是誰……”
少女忍不住低低地問出聲。
她的聲音太小、太微弱了，除了離她最近的張起靈聽到以外，沒有任何人注意到。
吳邪盯著頭頂的東西看了半天，忽然叫了一聲，語氣驚詫不已。
“這隕石的材質，怎麽那麽像玉俑啊？這不會是隕玉吧！”
隕玉是一種寶石，是一種特殊的隕石，因為材質手感和玉石非常相似，所以被當成玉石，在古代極端珍貴。
不過這隕石的顏色比隕玉的顏色要深上去多，會不會是一塊含有特殊成分的罕見隕玉？
那些玉俑難道就是使用這種隕玉做的？
“這東西，原來是玉啊，那我們不就發財了嗎？”
拖把的目光瞬間一亮，十分熱切地看向頭頂巨大無比的隕玉。
這玩意要是能拿出去賣，應該值一大鼻子錢吧！
“那些血屍的形成，恐怕就和這塊隕石有著相當深的關係。”
文錦仰頭看著黑漆漆的石頭，眼神閃爍，逐漸變得幽深。
“古代的西王母發現了這種力量，就用隕石來製作那些玉俑。”
他們幾個討論地激烈，但此刻張起靈沒有一點心思去聽，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了初桃身上。
他發現初桃的神情非常不對勁。
【我是誰，你進來就知道。】
柔和平淡的聲音響在紀初桃的耳邊，讓她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靠近了隕玉的孔洞。
【你的機會隻有一次。】
機會？什麽機會？
紀初桃眉心一跳，心中瞬間飛速閃過一個可能，但她不敢賭，不敢賭這個聲音的主人是不是真正想要幫她，還是隻是在誘惑她進去。
似乎察覺到她心裏的想法，那聲音的主人輕輕笑了一聲。
【如果你想在這個世界活下來，進來見我。】
【你的希望，就在隕玉裏麵。】
轟——
大腦瞬間像是被轟炸一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少女眼角發紅，垂在身側的手指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她聽到了什麽？活下來的希望？
賭，還是不賭。
紀初桃死死地咬著嘴唇，小手攥成了拳頭，骨節都泛著白。
她忽然轉頭看向張起靈，眼眸中一片決然。
她要賭，就賭她的運氣可以幫她在這裏活下來！
看著小哥清俊的臉，紀初桃鬆開手握緊的拳頭，伸手在他的臉上輕輕摸了摸，眸光充滿了認真和果決。
嫣紅的唇瓣湊近他，在他的唇角落下一個輕盈的吻。
“張起靈，你一定要等我。”
話音落下，趁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少女縱身一跳進入了隕玉狹窄的洞口。
手掌撐著孔壁，十分靈活地順著垂直的洞口飛快往上爬。
僅僅幾秒鍾，她的身影便向上爬了十幾米。
“初桃！”
張起靈眼睛瞪大，近乎驚恐地大喊了一聲，馬上就想追上去，卻被吳邪和胖子一把抱住。
“放開！”
他大喊了一聲，臉色變得十分地冷，還有掩蓋不住地恐懼。
她怎麽能自己進去！
“小哥！小哥你冷靜一點，小桃子讓你等她！你沒聽見嗎？”
吳邪用盡全身力氣死命地抱住小哥，不讓他做傻事，胖子也咬牙切齒地箍住他一雙腿。
“是啊小哥，天仙兒一定會回來的，你先別衝動啊！趁小天仙兒還沒爬遠，咱們要不先問一下她爬上去幹嘛？”
下麵的動靜紀初桃聽的一清二楚，但是她不能告訴張起靈，也不能和他一起進去。
咬著牙，壓下心頭湧動而出的難過。
她快速向洞的深處爬去，速度十分之快，每一腳都剛好踩在最容易讓她發力的地方。
“紀初桃！你下來！”
第一次，張起靈完完整整地叫了初桃的名字。
吳邪和胖子心裏均是咯噔一聲，小哥這語氣聽著是生氣了啊！
張起靈現在不僅是生氣，他還十分地擔心，心頭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恐慌，好像初桃這一離開，就會完全消失在他的生命裏。
他不能接受。
然而他們倆死命擋住了張起靈，卻沒擋住同樣追求隕玉的陳文錦。
見他們幾個在拉扯，文錦的目光有些複雜，她歎了口氣，轉身對拖把招了招手。
拖把不明所以地走到她旁邊，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文錦踩住了肩膀，身子一矮。
順著力道，文錦直接鑽進了隕玉的孔洞。
“文錦姨！你幹嘛去！”吳邪不敢鬆開小哥，怕他一鬆開後，小哥就也跑進去。
“阿寧，你快把文錦阿姨拽下來！”
聽到吳邪的話，阿寧趕忙跑到孔洞地下，礦燈向上照去，發現陳文錦已經爬出去了一大段距離。
而這時，張起靈也拚命掙脫了吳邪和胖子的束縛，一躍而上，追了上去。
他們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隕玉裏。
“……小……小三爺，胖爺，那小哥和小姐姐，還有大姐頭，是不是都上去了啊？”
拖把捂著肩膀，戰戰兢兢地問道。
吳邪用殺人的目光看向他，心亂如麻。
這一個兩個的，怎麽又都消失不見了，和青銅門時一模一樣，這破隕玉到底有什麽威力！
越想越氣，吳邪幹脆把裝備一扔，喊道。
“胖子，趕緊過來蹲下，我也要上去看看！”
胖子也擔心小天仙兒和小哥，直接上前托了吳邪一把，把他送進了孔裏。
但吳邪的力氣不夠，屏住呼吸、撐住孔壁想進去，但沒爬幾步就滑了下來，又試了幾次以後，還是不行。
“要不我去吧，我可以進去看看。”
阿寧提議道，說著就把身上的背包卸了下來。
“我應該能進去。”
她的身材苗條，又擅長攀岩，就算裏麵有百米長也沒什麽問題。
但人已經消失了幾個，吳邪不想讓阿寧冒險，便將人攔了下來。
“阿寧，你別去了，這裏麵說不上會有什麽，而且我相信小哥和小桃子一定會回來的，我就在這裏等，等到他們出來為止！”
“嘿，算上胖爺我一個。”
“還有我，桃子是我認定的閨蜜。”
……
隕石的內部四通八達，和外麵不同，裏麵其實有很多很大的空腔，空腔之間被一條像腸子一樣的孔道連接，能讓一個人爬著通過去。
從內部看，能清楚地看清隕石的材質。
紀初桃一邊順著聲音的來源爬，一邊觀察著隕石的內部。
青中帶黑，像青黑玉一樣的光滑無瑕。
她突然覺得觸感和模樣都有些熟悉，這隕石的材質，和她背上的青銅刀好像一模一樣！
【左轉向前，甩掉你身後的人類】
忽然，那聲音又響了起來，突兀的出現在紀初桃的腦海裏。
想起自己生存下來的希望，她隻能乖乖聽話。
即便她知道身後的人是張起靈。
紀初桃沒有拿礦燈，完全憑借腦海中聲音的指路，很快她就爬到了隕玉的深處，身體一空，整個人完全叢孔洞掉了下去。
她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眼前已經升起了淡淡的白光。
她看到周圍忽然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仿佛進入了被濃霧包裹的虛幻空間，四周什麽都看不清楚。
沒有東西，如同真空般死寂。
少女的目光在濃白的霧氣裏穿梭，想要找到腦海裏聲音的主人。
可，什麽都沒有。
“你是誰？為什麽要叫我過來？”她忍不住開口問道。
濃霧包裹了紀初桃的身體，像一隻溫柔的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頭。
隻聽那個聲音似乎歎了一口氣，語氣幽然。
【你的身體已經完成了一半的死亡。】
一半的死亡？紀初桃瞬間明白過來。
她現在已經失去了饑餓感，按照青銅門裏那個聲音的說法，接下來她會依次失去味覺、嗅覺、觸覺、聽覺。
當視覺也消失時，就是她完全死亡的時候。
可是，她不甘心。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為什麽你們都說我會死？”
“我現在還能流血、還能流淚，為什麽要讓我死？”
紀初桃不想死。
那聲音的主人似乎笑了一下，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像無時無刻環繞在她的身邊，充滿了蠱惑。
【你可以不用死的，孩子。】
【你是我最喜歡的孩子，最完美的作品，隻要你想，我可以讓你在這個世界裏永遠地活下來。】
【你呢？你想留在這裏嗎？當一個完美的長生者？】
孩子？作品？
紀初桃脊背發涼，她不敢分析這話裏麵讓人心驚的意思。
“你到底是誰？”
少女的聲音帶著抑製不住地顫抖，脆弱毫不掩飾。
但她這副樣子讓那柔和聲音的主人笑意加深，祂關注過祂的作品很多年，是人類認為的那種多。
【我說過，你是我最滿意最喜歡的作品，你就是我精心嗬護出來的孩子，我為你而來。】
【你的好運、你的一切都是我賦予的。】
【現在，我想讓你得到永恒的生命。】
人類的壽命太短暫了，便如曇花一現，祂希望突破規則，讓祂最滿意的作品永遠地留在世界上。
“難道你是……神？”
紀初桃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四處望著虛空，意圖尋找到這個人的身影。
可是什麽都沒有，祂就好像完全沒有實體一般。
【神？】
祂古怪地重複了一遍，而後又輕輕地笑了一下。
【沒錯，你們人類確實喜歡這樣稱呼我們。】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這個，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想要在這個世界得到永恒的生命嗎？】
祂的聲音很溫柔，是種讓紀初桃靈魂都舒適的柔和。
但語氣中的蠱惑卻讓她迅速冷靜下來，沉默了好一會，輕聲問道。
“有什麽條件？”
祂似乎早就預料到了紀初桃會這樣問，聲音更加愉快，帶著讓人聽不懂的意味。
【果然是我最喜歡的孩子。】
祂的語氣有些自豪，似乎在為自己的優秀作品而滿意，頓了一下，又說道。
【永恒的生命需要你來交換，如果你不再幹擾這個世界的秩序和規則，我可以在它的監視下保護住你。】
紀初桃聽不懂祂的話，但是她會抓重點。
“我隻是一個普通人，為什麽會幹擾您所謂的秩序和規則，我自認沒有那麽大的能量。”
雖然她的運氣是非常好，但紀初桃也不認為，憑她一個人就能將世界攪得天翻地覆。
【如果隻有一個你，確實不夠，可你身邊還有一個天授人。】
天授人？
紀初桃心裏忽然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您說的天授人……是張起靈嗎？”
感受到少女內心的波動，祂又輕輕笑了一下，語氣莫測。
【沒錯，有天授人在你身邊，世界規則就會不斷地發現你，再剝奪你，直到你徹底消失。】
【如果你想留在這裏當一個完美的永生者，就要離開天授人，不再幹涉他的一切。】
【你的存在，影響到了他的命運，所以原本你是能好好地活下來的，因為這個變故，才被奪走生命。】
送她來這個世界，是祂原本的計劃，隻是沒想到過程中出了一些波折。
不過祂還是遮蓋了規則，爭取一絲時間將她保了下來。
這是祂最喜歡的孩子，祂希望這個孩子能幸福。
所以雖然有些麻煩，但祂願意花些時間過來解決。
【認識你以後，天授人已經開始和命運對抗，這違背了這個世界的運轉規律，所以世界發現了你，逐漸剝奪了你的生命力。】
【隻要你遠離他的命運，讓他重新回到自己該做的事情上去，你就會重新活下來。】
一字一句溫柔的話，卻像一把尖刀一般狠狠地插入了紀初桃的心髒，再扭轉，將心口捅出大洞，不斷地向外流血。
原來是這樣。
原來她拚命尋找的、能留在張起靈身邊的方法，竟然就是離開他。
她忍不住笑了，眼淚順著笑容滾落，一顆顆淚珠砸進了周圍的迷霧裏。
感受到她淚水的苦澀，祂恒久平靜的情緒突然出現一絲波動，似乎愣了一下。
太可笑了。
紀初桃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忽然都成了打向棉花的拳頭，明明身體已經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也沒有一丁點兒疲憊的感覺。
但她還是雙腿一軟，跌坐在了濃霧之中。
心好像破了一個大口子。
看著她的樣子，祂難得出現了一絲疑惑。
【你不願意？隻要離開天授人，我就能歸還你所有的感覺，也可以讓你獲得永恒的生命，就像你們認為的神一樣。】
紀初桃抿著唇，眼淚一顆一顆不受控製地掉，目光已經失神，毫無焦距地看著濃霧。
像一個精致的人偶娃娃般沒了反應。
她已經沒有說話的力氣了，也不知道該怎麽接受現在這樣一個結果。
從放棄原本的世界和生活開始，紀初桃就已經做好了和張起靈在一起的準備。
可現在她為了這個生活拚命地努力，最後卻有人告訴她，你想活下來，就要完全遠離張起靈，此生再也不見。
這讓她怎麽甘願呢？
忽然，紀初桃想到了一件事。
“為什麽我靠近張起靈，就能獲得所有的感覺？難道我不能一直留在他身邊嗎？那樣我就不會死。”
【那是因為有我的力量，但我不能一直留在這個世界，早晚有一天，這種力量會失效，到時你很有可能直接死在他麵前。】
祂的確是違背規則，給了她太多偏愛。
而且隻要她願意，就能獲得永恒的生命。
離開一個人，這不過是最簡單、最不費力的一種做法，根本不值得猶豫太久。
【你在猶豫什麽？】
【隻要你離開天授人，讓他繼續他的使命，你可以得到永生，他作為天授人，一樣也是長生的，為什麽要猶豫呢？】
祂不懂人類的情感，在祂看來，那不過是滄海桑田中的一瞬而已。
和世界比起來，人類的感情太渺小了。
紀初桃呆坐在地上，整個人已經有些恍惚。
這是一個死循環。
她想活著的話，就必須離開張起靈，但要想留在張起靈身邊，那她下一次進青銅門，就會直接死掉。
長生、天授。
她的大腦完全被這幾個人給占據，每一個她都不願意去思考。
如果不能在張起靈身邊，那她有什麽理由非要留在這個世界呢？她可以回去原來的世界，繼續當家族裏需要的繼承人。
可是，張起靈怎麽辦？
紀初桃低下頭，沉默了很久，久到濃霧圍繞著她，想去看她臉上的表情。
但她此刻，臉色已經恢複了平靜。
“可以交換嗎？”
祂以為這個孩子已經想通了，祂很開心，因為這個孩子的確是祂希望長大的。
【當然可以，我說過，你是我最喜歡的孩子，隻要你想，我不介意浪費時間幫助你在這個世界上活下來。】
“不是這個。”
【什麽？】
“我想要張起靈不再被天授，用我的命去交換。”
紀初桃的神色很平靜，甚至說沒有一絲表情。
“我離開他，再獻出生命，您幫助他擺脫天授，讓他以後都不要再失憶了。”
“這樣的交換，可以嗎？”
祂的聲音瞬間消失，似乎沒有料到紀初桃竟然是這樣的選擇。
【我不會幫你。】
因為她的固執，那聲音瞬間變得冰冷無比，
【不要為不值一提的感情而放棄你自己，我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不是讓你最後追尋死亡的。】
紀初桃的臉上露出一個苦笑，然後手撐著地麵，毫不猶豫地跪了下來。
她不知道那個聲音在哪裏，便那麽直接跪在地上。
“我知道您對我的期望，可是如果不能和張起靈在一起，我永不永生又有什麽區別呢？”
“如果不是在他身邊，那我留在這個世界已經沒有意義。”
“您不是說我是您最喜歡的孩子、最自豪的作品嗎？我願意交換我的一切，您可以幫張起靈擺脫天授的控製嗎？我希望他以後都不要再失憶了。”
就記得一切，哪怕是痛苦的，那也是他的記憶。
而她，可以從天地間消散。
就算生命走到盡頭，她也會化作風雨雪花纏繞在張起靈身邊。
祂沒有講話，似乎直接消失了。
紀初桃也沒有出聲，隻是默默地跪在地上，將她二十二年的人生、驕傲、尊嚴和一切，都融合進跪拜裏。
一聲低低的歎息融進了霧色裏。
祂在無形之中看著跪在地上的少女，平靜無波的內心泛起了漣漪。
這是祂有了情感以後，帶著祂的期盼出現的孩子。
這孩子在祂心裏是特別的，所以就算麻煩，祂也在和命運、和規則周旋，隻想讓她好好活下來。
甚至想賦予她永恒的生命。
隻是這孩子本質上太過聰明倔強，靈魂也過於地堅韌，她陷入了愛情中無法自拔。
祂不懂人類的愛情，所以也不希望她拋棄所有，隻為了這樣一個虛無縹緲的東西。
想到這裏，祂的聲音變得冰冷刺骨，有種與生俱來的高高在上。
【你真是個不聽話的孩子，這樣的固執。】
紀初桃咬著唇，垂頭不言不語。
【那就讓我看看，你能固執到什麽時候。】
祂聲音落下的瞬間，紀初桃麵前的白霧忽然變得愈發濃鬱，甚至白地好像出現了一道光幕。
白光散去以後，一條無窮無盡的階梯出現在她的麵前，就像直通天際一樣，根本望不到盡頭。
【你的痛覺暫時還給你，如果你固執到底，也許我會考慮考慮。】
紀初桃這麽聰明，怎麽會不明白祂的意思，
她的臉色慘白，但並沒有退縮。
她已經考慮好了。
痛覺回歸，身體上的酸澀讓紀初桃差點跌倒，但她掌心撐地，瞬間穩住了身形。
膝蓋下的台階，明明是平坦寬闊無比的，但在皮膚底下，卻像矗立了無數根尖銳的刺針。
跪上便覺疼痛無比。
紀初桃知道，這是那個聲音想要讓她打消交換念頭而做的手腳。
但比起長生，她更想讓張起靈快樂地生活下去，就算沒有她也好。
時間還長，他總會釋懷的。
所有的記憶和快樂會變成他生命的養分，讓他的人生染上色彩。
悲傷莫大於心死。
紀初桃已經做好了永遠出不去隕玉的準備，她麵色平靜，完全看不出雙腿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除了隱隱顫抖的纖細身子。
她挪動著膝蓋，緩緩爬上了一層台階，白到近乎透明的手搭在石階上，針紮地痛讓指尖都顫抖起來。
但紀初桃沒有退縮，堅定地將頭磕在台階上。
“求您幫我。”
她輕聲說道，與此同時，眼角滾落一滴清淚。
再見，張起靈。
密密麻麻的痛堆積在膝蓋上，紀初桃卻沒有半刻猶豫，向前爬了幾步，膝蓋抵在第二道台階上。
“求您幫我。”
額頭重重地磕在台階。
身體已經痛的麻木了。
隻是繼續向前，跪拜，再磕頭。
那種奇異的修複能力似乎也消失了，沒有給她任何的幫助。
“求您幫我。”
……
潔白的台階不知道什麽時候染上了兩道血色。
纖細的、嫣紅的、隨著紀初桃向上爬的方向逐漸延伸。
膝蓋已經沒有知覺了，一片血肉模糊，嬌嫩的皮膚變成了她的桎梏，每一步跪拜都是一次上刑。
紀初桃不知道自己爬了多少層台階，磕了多少個頭。
她隻知道天階上都是她膝蓋和額頭流出的血液，而後全部化成血痕。
那位神明一直沒有出現，似乎已經將她遺忘在這個世界。
但紀初桃沒有停，隻是機械地向上爬，爬著這條永無止境的台階。
“求您幫我。”
當紀初桃再一次懇求後，台階突然發生了變化，變成一道道白色流光，不斷鑽進她的體內。
她的額頭和膝蓋忽然癢了起來，像是長出了一片嫩肉，鑽心的癢意帶著一片舒適的清涼。
隻是十幾秒，她身上的傷就已經完全恢複，除了已經磨破的褲子之外，沒有任何傷口。
祂突然輕輕地歎了口氣。
【我賦予你一切，是希望你開心快樂，不被任何世俗煩擾所牽絆，但你現在卻卷入了這個世界的漩渦之中。】
【我沒有欺騙你，我的確是幫不了你，天授人是世界選定的，你救不了他，除非成為他，下一個契機就是一年以後。】
【一切回轉的可能就在青銅門裏。】
祂突然的出現，讓紀初桃看到了一絲曙光。
她已經不在乎什麽生死存亡，她說過，要不惜任何代價幫張起靈擺脫天授。
“如果我代替他成為天授人，那他以後就不會再失憶、再被控製了嗎？”
祂沉默了一會，似乎又想到了什麽，暗中露出了一個笑容。
【沒錯，這個世界必須要有天授人。】
【你是其他世界的人，在這個世界不會失憶，但也並不是全然無懼，天授會讓你短暫地失憶。】
【青銅門給了你機會，那麽下一次進入青銅門後，你就會在裏麵完成從生到死，再從死到生的蛻變。】
隻是這蛻變需要付出什麽代價，祂就不知道青銅門裏那東西想要的是什麽了。
麵對這個受祂諸多偏愛的孩子，祂最終還是沒忍下心來。
祂希望這孩子幸福。
而且祂也去看了進入隕玉的天授人，一直在裏麵瘋狂地找人，已經忘卻了自己的使命。
“如果我活了過來，我在這個世界能待多久呢？”
紀初桃忍不住問道。
【重新活過來以後，你就會完全融入這個世界，再也回不去了。】
【不過你在這裏，會和其他人不一樣，你會擁有永恒的生命。】
這就是跨越時空的副作用。
人類的身體不足以支撐跨空間的跳躍，所以即便是能像神一樣永生，但身體卻並不能承受。
所以不是沒有穿越者，而是他們最後都化為了世界裏無窮無盡的塵埃。
並不是所有人都有神的保護。
【這個世界很特別，它有很多規則，但同時也可以突破規則，這要你自己去發現。】
紀初桃心思一跳，似乎有什麽念頭在她心裏出現，又突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