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池外,荒山間,暮色之中傳來陣陣渾厚鍾聲。


    暮鼓餘音消散時,負手立在佛像前的趙玲,鳳眸略帶古怪看向外頭那用馬鐙做的銅鍾。


    聽著這與中州皇家專供佛廟一般無二聲響,倒是真沒想到這玩意能用。


    鳳鳴寺內,原本佛堂簷角應是懸著的八角琉璃燈,這座破廟竟是換成油燈。


    一身月白羽衣盡顯高貴的趙翎,掃過殿中的一切。


    她素來對佛教不感興趣,隻是聽聞殷雨在世時,對佛道紮根數年,便是前來看看。


    現在看來,倒是有些高看這座佛廟了。


    趙翎轉過身,準備離開。


    正巧碰上吃完晚膳的胖主持,跨過並不算高的門檻。


    四目相對。


    趙翎壓根沒正眼瞧這胖主持一樣,徑直略過。


    在她看來,這胖和尚與這座佛廟一般,隻是些會故弄玄虛之輩罷了。


    “公主殿下心中所求,可有其一是姻緣?”


    玄苦和尚的聲音從陰影裏滲出,趙翎剛要邁出大殿的腳落在門檻上。


    鳳眸含威,她並未轉身,語氣不屑道:“大師一個出家人,就這麽注重情愛?”


    玄苦和尚搖頭道:“公主說笑,眼下殿下與鎮北王世子的婚約,可是鬧得沸沸揚揚,就算市井小廝都有所聽聞。”


    趙翎望著前方山頭上的明月,平靜道:“照著方丈所言,那也太小看本宮了。”


    “殿下就不想知道,世子殿下如何想的?”


    胖和尚盤腿坐在佛像前,哈哈笑道:“貧僧這雖是佛門清淨地,但每日來此求姻緣的姑娘,可是不少。殿下大可以試試,如若不準,就當聽個笑話聽。”


    晚風拂過趙翎兩鬢。


    百步內的小亭裏,李寒舟今日不知起了什麽興致,會跟一個小沙彌下起棋來。


    將目光收回,趙翎問道:“那是方丈的俗家兒子?”


    抬頭仰視佛像,胖和尚沒有避諱點頭:“正是。”


    趙翎嗤笑道:“戒律清規都不放心中,方丈還想與本宮論道什麽?“


    麵對如此刺耳挑釁,玄苦和尚倒是不怒,反而微笑道:“殿下這話就錯了,就拿殿外的那青衫劍客而言,雖並未開口要護殿下,可做的每件事皆如此。反觀那老太監,一口一個效忠皇室,做出的事,不見得有多幹淨。”


    聽到此,趙翎終於是將那修長筆直的腿收回。


    轉過身,她這才認真打量起眼前這個肥頭大耳的和尚。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這句話,趙翎向來嗤之以鼻。


    認為這不過是這幫受不起誘惑的無能之徒編造好聽借口。


    “那方丈現在便來給本宮說說,蕭無明是如何看待本宮。”


    趙翎眯著鳳眸,貌美臉蛋上浮現高傲冷厲。


    那身因常年在久居宮中的強大氣場,整座寺廟,眼下恐怕隻有不過一隻手掌人數,能在其麵前坦然自若。


    作為方丈的玄苦和尚,便是其一。


    他沒著急回答趙翎問題,先是對佛像三拜。


    這虔誠禮佛場麵,要是首次前來的香客,定會誤會眼前這和尚是位恪守戒規的高僧。


    但見過其大快朵頤吃肉喝酒的三公主,隻覺一陣荒唐。


    待佛禮完畢,玄苦和尚才不急不慢回眸,笑道:“世子殿下,倒對殿下隻字未提,貧僧也不知殿下心中如何看待殿下。”


    趙翎聞言,鳳眸漸冷,冷笑道:“方丈這是拿本宮,做消遣?”


    “姻緣如流水,遇石則分,遇潭則聚。”


    玄苦和尚搖頭道,脖頸上的佛珠倒影油燈上火光,他繼續道,“殿下若信緣,何須問。若不信,問亦無用。”


    趙翎攥緊素手,雙眸已是布滿寒霜。


    “貧僧二十年前也曾在此,對這座破廟上屆主持提問,他亦是如此回貧僧。”


    玄苦和尚的聲音,此刻並不渾厚,倒像是枯葉掠過殿前石階。


    注視趙玲那雙遍布寒霜的眸子,他感慨一歎,搖頭道:“後來才知,原來枷鎖不在所謂皇權,而是在人心。”


    趙翎蹙著柳眉,不解其中意思。


    今夜的玄苦和尚全然沒有往日懶散,雙手合十,他道:“相逢已是上上簽,又何必追問緣由結果。”


    話音落下,佛堂外忽然傳來腳步輕響。


    是寺門外的佛旗被夜風吹動。


    趙翎轉身望去,卻見一個素衣女子已是立在門檻處。


    今夜月光將她影子拉得極長,趙翎瞳孔微縮。


    眼前這麵容秀氣,雖已是過中年,身著還是素衣,卻仍讓人感到雍容華貴。


    眼前的女子,不是別人。


    正是趙翎失蹤多年的皇姑姑,前朝的長寧長公主。


    而如今,也是玄苦和尚的妻子,小沙彌的娘。


    “皇姑姑!?”


    趙翎那雙冷霜麵容終是動容。


    要問她心中最牽掛是何人,除了母後,便是眼前這位伴她童年的皇姑姑。


    印象裏的長公主是個喜愛雲遊天地的主,每次回來都給她帶鳳闕各地新鮮神奇物件。


    隻是有一日,長寧公主一去不複返。


    宮中的人都說,長寧公主趙然死在西北三州。


    那日父皇震怒,下令整座宮中都不許再提有關長寧之事。


    趙翎不信。


    每日都站在宮門遙望,期盼那熟悉身影出現。


    可長寧公主再也沒出現過,就連關於她的傳聞都少得可憐。


    久而久之,她便已接受長寧逝去事實。


    可現在,那日思夜想的人再度出現在自己眼前。


    她卻愣住了。


    “翎兒。”


    長寧公主開口,一手撫住趙翎臉龐,笑道:“倒是長這麽大了,越發像你娘親。”


    趙翎瞳孔驟縮,身子忍不住顫抖起來。


    沉默許多,她才從那張紅唇突出幾字:“皇姑姑,翎兒想你。”


    話音戛然而止。


    夜風驟起,佛堂燭火全數熄滅。


    長寧公主先是一愣,雙目通紅。


    終是沒忍住,一把將趙玲拉入懷中。


    “皇姑姑也想你,這些年在宮中,肯定是收了不少委屈吧。”


    長寧公主聲音已是沙啞,趙翎強忍淚水,閉上雙眸。


    自從母後被打入冷宮後,這些年,她再也沒落過淚。


    佛像前,玄苦和尚雙手再度合十,看向廟外那一眼望不盡的群山,笑道:“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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