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大叔家後,小路越來越難走,到處長滿了荒草,尚雲走了三裏多路,基本上是推著自行車在走。


    如此走,恐怕三天也到不了西原市。


    尚雲加快腳步,汗水很快濕透了衣服,秋風吹過,沒有一絲一毫的涼意。


    等有一天自己變富裕了,回想起今天在荒草矮矮的小徑上推著自行車走,也許是……


    天空的鳥兒越來越多,有他認識的麻雀、烏鴉、白頭翁、黃鶯、布穀鳥,還有許多他叫不上名字的鳥。


    遠處的群山不時傳來一聲聲狼叫,從聲音上判斷,最少有十來頭狼。


    離原始森林越來越近了,野山羊、野驢和貒不時地在眼前晃來晃去。


    聽說原始森林裏有金錢豹,可他沒有見過,不過他見過狼。


    去年他放羊時,便來了一群狼,要不是附近的村民及時趕來,他的羊就遭殃了。


    雖然森林派出所想出了用隔離網擋原始森林裏的野獸,想方設法防止野獸出來傷人,但依然不時有野狼、貒、狐狸等鑽出了原始森林,進入了耕作區。


    一路走來,到處綠色一片,偶爾山穀出現一群羊,遠遠望去,宛如天空的一朵朵白雲。


    雖然他無心欣賞風景,但還是被美麗的大自然所迷醉。


    如果生活在山裏不貧窮,那山裏一定是一處非常好的養身之地。


    就這樣推推騎騎,走了五十多裏路,太陽便停在了西山頭,用最後的一束光把他的身影拉得掛在了樹枝頭。


    本來離家出走時,他想過在山裏過夜,可現在聽見那一聲聲狼叫,他心裏還是感到了一絲絲的害怕。


    必須在天徹底黑之前,找到一處人家。山裏人都好客,相信會讓他留宿的。


    ……


    在群山裏一個平緩的山腰上,站著一位年輕人,他正呆呆地望著夕陽發呆。


    他的名字叫馬一行,在城鄉之間跑貨車的,前天他的母親有病,昨天他回到家的。


    跑貨車雖然辛苦,許多時候得連續跑八個小時以上,但比種莊稼強多了,比在工地幹活也輕鬆一點,更重要的是掙的錢多一點。


    貨車是一輛舊貨車,是他花了十一萬從舊車市場上買來的。


    本來這十一萬是用來交彩禮錢的,可……


    雖然她走了,他曾經恨過他,可現在他已經沒有了一絲一毫的恨。


    他和她是一個村裏的,自小一起放羊認識的。小學時,他們便互通書信;初中時,偷偷戀愛了;高中時,他們熱戀了。


    由於過早地品嚐了愛的滋味,他們無心學習,學習成績差得一塌糊塗,雙雙沒有考上大學。


    他們相約一起去打工,在工地的那些日子裏,他們瞞著彼此的家裏人住在了同一間出租屋。


    他開始拚命地賺錢,白天在工地搬磚頭弄混凝土,晚上打零工。他想通過辛苦的勞動,換來更多的錢。


    沒有過一年,他們的事便被她的父母知道了,她的父親提出了要麽離開他的女兒,要麽給十四萬彩禮錢娶走他的女兒。


    她不要房,也不要車,隻求他趕緊把那些彩禮錢交給他的父親,趕緊娶了她。


    她之所以這麽急,是因為她懷孕了。


    他心裏也急,可家裏拿不出來那麽多錢。


    打工一年多,除了他們花銷,也沒有落下幾個錢。


    本來從學校剛出來,他天天幹那些苦力活,身體也吃不消,脫了一層層皮,可他還是堅持下來了。


    為了她,為了他們共同的未來,他咬著牙堅持下來了,可還是沒有弄下幾個錢。


    他永遠難以忘記那個漆黑的夜晚,那天他們轉輾反側,怎麽也睡不著,最後他打破了沉默,和她進行了一次艱難的談話。


    談話其實很簡單,隻有三句話。他說了兩句,她隻說了一句。就是這三句話,徹底改變了他們的愛情。


    等一等,再給我給些時間。


    孩子,肚子裏的孩子怎麽辦?


    流了去。


    她哭了,他感到了有千千萬萬的針芒刺著他。


    第二天早晨,他去打工,晚上當他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出租屋時,沒有了她,桌子上放著她留下的一張紙條。


    “我走了!”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跑遍了那個不算怎麽大的城市的大街小巷,找了五天五夜,沒有找到她。


    此後他一邊打工,一邊四處找她,她像空氣一樣從人間蒸發了。


    四年後,終於有了她的消息,她嫁給了一位外省人。


    出嫁她的那天,他發瘋般跑到她家,對她說:


    “彩禮錢我湊夠了,嫁給我吧!”


    她的雙唇宛如西天邊的殘陽,如血一樣紅,她的話卻冰冷如霜。


    “嫁給你,笑話!”


    他驚奇地望著她,四年來,他瘋了一樣找她,他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被他無限放大,千百次回憶。


    四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她。


    他想象著他們再一次相遇的畫麵,他左手捧著十四萬元,右手拿著鮮紅的玫瑰花,跪在她的腳下,正式向她求婚,她笑盈盈地望著他……


    “嫁給我吧!我一定會給你幸福!”


    他再一次重複著壓在心中四年來的話。


    她麵無表情,說道:


    “你連我們的孩子都保護不了,談何給我幸福?自從你說出讓我把孩子流了的那一刻,你在我的心裏已經死了!”


    他何嚐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可那個時候,即使把家裏的吃飯鍋賣了,也湊不夠十四萬呀!


    他想解釋,可一切的解釋都那麽的蒼白無力。


    “他是不是很有錢?”


    能夠改變她的,一定是錢。


    她伸出手,目光對著手腕上的金手鐲,說道:


    “就這個金手鐲,你也許一輩子都給我買不來。”


    他的心劇烈地跳動著,他終於明白,的的確確是錢改變了她。


    愛的天荒地老,卻經不住錢的糖衣炮彈。


    “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根本就是一個窮光蛋!”


    這樣的話,從她的口中說出來,盡管他不相信,但的確是她說的。


    時間可以改變一切,金錢也可以……


    她終於成了別人的娘子,她出嫁那天,來了二十輛豪華轎車,一律的白色,聽說每輛車都在五十萬以上。


    他望著車隊,對著空蕩蕩的大山發瘋般吼叫著。


    如今人去山空,聽說她已經有了一個孩子。


    ……


    尚雲推著自行車,費力地往山上爬著,到了半山腰,終於看見了一處人家。


    在院畔,站著一位年輕人,正呆呆地望著西天邊的彩霞發呆,宛如雕塑一樣。


    如此的樣子,都是有故事的人。


    他加快腳步,很快到了院畔,年輕人依然呆呆地望著西天邊,根本沒有看見他。


    “大哥,能不能借宿一晚。”


    年輕人收回目光,看見一個學生模樣的人推著自行車站在他的眼前。


    “可以,不過我的母親生病了,晚上沒有人給你做飯,隻能啃吃冷饅頭。”


    隻要有睡覺的地方,吃的問題好解決,書包裏麵還有母親裝的蔥花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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