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凍,你救下一條蛇,捂在心口給她取暖,不成想,眼看鳶飛草長、春花遍野,那蛇卻亮出毒牙,咬了你一口。


    荀湛垂眸看他,眼神悲憫凝重。


    武寧司的慣例,依舊是破曉前行動。


    街巷上寂靜無聲,嚴蒙帶著十幾個武寧衛先是一路騎馬,最後棄馬步行,很快來到鐵匠埔前。


    他望了一眼緊閉的大門,麵色陰鬱地打了個手勢,身後幾人立時攀上矮牆,短暫觀察後躍進小院,很快有人從裏麵將門閂打開。


    鐵匠埔隻有前門一個出入口,嚴蒙帶著武寧衛走了進去。


    進門後是個院子,院子裏沒有堆放任何雜物,空落落的,顯得極為寬敞。院子西麵有間屋子,此時屋門大開,素琴一身白衣,坐在桌前喝茶。見嚴蒙帶人前,她似乎並不意外,放下茶杯,抬眼看向嚴蒙。


    嚴蒙迎上她的視線,腳步一頓,停在屋前。


    他們本應一個在京郊,一個在衛所,卻同時出現在此處,四目相對,兩人都默契的沒有開口。事到如今,不必多說也該猜到端倪了。


    素琴神色如常,沒有一絲被揭穿的窘然之色。


    嚴蒙心中寒涼,堪堪忍住怒意。


    武寧衛魚貫而入進行搜查,並不見秦伍蹤跡。


    嚴蒙環顧四周,沉聲問:“秦伍呢?”


    素琴從屋裏走出來,抬眼看他:“他已經走了。”


    “去了何處?”


    素琴偏過頭去,一言不發。


    嚴蒙冷哼一聲,說出心中疑問。


    “秦夫人換了處所的消息是你傳出去的?”


    “是。”


    “秦伍是你讓人救走的?”


    “是。”


    “你當初為何要將盧焜盜取春獵圖的計劃告訴我?”


    “為了能成為武寧司的暗樁。”


    “那抓捕秦伍呢,又是為什麽?”


    “為了能成為武寧衛。”


    嚴蒙閉眼,深吸了一口氣,再睜眼時滿目凶光,他咬緊後槽牙,握住刀柄的手緊了又緊。


    “為什麽?多年前,若非武寧司的人,你早就死了,為什麽要背叛我們?”


    “你我各為其主,本就不是一路人。何談背叛?何況,當年我們的初見並非偶遇,我在那破廟等了好久,你們才來。”


    嚴蒙自嘲一笑,心口隱隱作痛:“你究竟是誰的人?”


    素琴丹鳳眼微微一眯,笑道:“你昨夜一直跟著我,不知道我是誰的人?”


    嚴蒙悚然一驚:“你知道我跟蹤你?”


    “是。”


    嚴蒙擰眉道:“既然已經暴露,為何不走?”


    “你說呢?”


    嚴蒙目色沉沉:“你是故意的?”


    “不錯,”素琴緩緩道,“我是為了拖住你。”


    “什麽?”


    素琴向前走了幾步,一字一句道:“你出來抓捕秦伍,阿靖在衛所待命,宋義被派往京城送信,那荀湛身邊就隻有一個方笑亭……”


    嚴蒙瞳孔遽然一縮,麵色驟變:“你做了什麽?”


    素琴微微一笑:“你就不奇怪,秦伍去了何處?”


    嚴蒙大駭,心頭一陣狂跳,他反應過來這是調虎離山之計,逆黨真正的目標是荀湛。霎時間,他臉上血色褪盡,後退兩步,咬牙切齒道:“拿下!”


    武寧衛紛紛拔刀,鏗然聲響作一片。


    嚴蒙迅速轉身,身後打鬥聲響起,他心急如焚,再顧不上其他,疾步飛奔向外跑去。他瞥了一眼緊閉的院門,猛地躍向一旁的矮牆,正在此時,身後有一人飛身而來,攀上牆頭,一個回旋踢直擊嚴蒙麵門,嚴蒙曲肘抵擋,一連退後好幾步。


    待他站定,才看清擋住他去路的正是素琴。


    她右手執一柄軟劍,劍尖處正滴著血。身後靜謐無聲,死一般沉寂,嚴蒙心中一沉,連忙轉身。眼前的一切猶如噩夢重現,一眾武寧衛躺倒在地,脖頸側麵有個血洞,正汩汩地向外流著鮮血,不多時便斷了氣。


    嚴蒙咬緊牙關,心中怒意翻騰,轉眸看向素琴,冰冷的目光從她的軟劍上劃過,他用大拇指緩緩頂開刀柄,驀地抽刀出鞘,揮向素琴。


    素琴一開始未動,待嚴蒙的刀到眼前了才猛然提劍,劍身柔韌,纏繞住嚴蒙的刀,劍尖如同吐著信子的銀蛇,跳脫著直刺而來。嚴蒙閃身避開,急速轉動刀柄,刀劍相擊震動,錚鳴聲不絕於耳。


    寒芒閃爍,銀蛇狂舞,幾個回合下來,二人皆受了傷。


    武寧司配備的是雁翎刀,此刀刀身平直,刀尖處略微彎曲上翹,有反刃,一旦擊中目標,傷口處會血流不止。


    素琴今日穿著一身荼白色勁裝,雖傷口不多,但血跡洇開,斑斑點點,像是雪中紅梅綻放。軟劍劍身柔韌,不便砍刺,故而嚴蒙身上都是細小的割痕,傷口密集,但都遠離要害部位。


    一番對決後,嚴蒙猛然意識到素琴是在拖延時間,目的是困住自己。於是他不再避讓,隻一味進攻,每逼近一分,刀刃便鋒芒一分,身上的傷口也多一分。而在這樣的全力進攻下,素琴卻一直沒處在下風,嚴蒙暗暗心驚,這才明白素琴的武功遠比他以為的高,甚至在他之上。


    見他全然不顧的劈砍,素琴眉頭蹙起,手腕一抖,用軟劍纏住他的兵刃,劍鋒猝然向下,雁翎刀被帶著向地麵直直刺去,若不是嚴蒙運氣施力穩住刀柄,想必刀柄已經脫力甩出。


    劍尖觸地回彈,直刺刀柄而來,眼看就要割向嚴蒙的虎口,電光火石間,他驀地用手輕推刀柄,迅速抽回握刀柄的右手,幾乎是一瞬間,細刃緊貼著刀鐔掃過,嚴蒙壓低身體,前行半步,立即用左手重新握刀,手腕一翻,用盡全力急速上挑,隻聽“叮”的一聲脆響,素琴手中的軟劍猛地被擊飛,在空中轉了兩圈,又迅速下落,“咣當”一下摔在地上。與此同此,嚴蒙的長刀迅速揮向素琴,又堪堪停在她的脖頸旁。


    耳畔有發絲斷裂垂落,素琴緩緩開口:“嚴蒙,今日你出不去……”


    嚴蒙隻當是聽了這世間最可笑的話,正要開口譏諷,見素琴目色沉沉,表情凝重,不知為何,他覺得她所言非虛,仿若她不同意,他可能真的無法就此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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