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道遠剛出現在街口,櫻芽就從暗處走了出來,低聲道:“主公,隨奴婢來。”


    兩人一前一後的默默走著,直到進了最深處的院子,櫻芽關上門,撩起鬥篷才激動的行禮,“主公,您終於來了,女郎都在這裏等了您一個多月了。”


    “她在屋裏?”


    韓道遠雖然有些吃驚,麵上卻並不顯露,沉聲問了一句,也不等櫻芽回答徑直往主屋去了。


    一進屋就看到站在門口的廖文南,兩人許久不見,今日見麵竟是相對無言。


    “他說的沒錯,你最終還是來了!”


    許久之後,廖文南沙啞著嗓子,露出個並不能讓人開心的笑容。


    然後她轉身進了屋裏,對著韓道遠福身一禮,“大將軍坐吧。”


    韓道遠依言坐下,廖文南給他倒了一盞茶,雙手奉給他,溫聲道:“大將軍喝茶。”


    他接過茶,低頭看了眼茶盞,卻沒喝,而是眨也不眨的盯著廖文南問道:“他在哪兒?”


    廖文南自是知道他問的是什麽,搖頭道:“我與他並不相熟,如此緊要時候,他怎麽可能把自己的藏身之處告於我。”


    韓道遠不置可否,也沒在追問,轉而道:“明天離開這裏吧,九江的院子裏我給你留了些東西,你回去取了,然後找個地方安穩下來吧。若真的不喜歡建康,可以去揚州。我與揚州大族薛氏有些交情,會托他們照顧你一二。”


    “你定要入京嗎?周帝不會放過你的!”


    廖文南還是問了出來。


    “孩子闖了禍,做阿父的自當為他托著。”韓道遠語氣很堅定。


    “闖禍?”


    廖文南頗有深意的搖頭一笑,然後又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傅氏、謝氏還有韓氏,三大武將世家,你還能找到其他兩家的嫡親血脈嗎?”


    韓道遠沉默,廖文南卻沒放過他,接著道:“如今京都韓氏府邸可隻剩一座空宅了,你的族人,妻兒能全須全尾的離開建康,可不是因為皇帝仁慈!”


    “因此,我更得去京都給陛下一個交待,這樣他們才能踏實的繼續在大周活下去。”


    韓道遠沉聲道。


    “難道沒有其他路可以走嗎?”


    廖文南一把搶過韓道遠手裏冷掉的茶盞,一飲而盡,然後又給他舀了一盞。


    “其他的路?何路?”韓道遠看著手裏的茶,輕輕的瑉了一口,聲音低的像是聽不見:“阿棣在京都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即便是反抗,他能想到的也不過是給大周換個皇帝,從未想過推翻大周。”


    “那是因為當時力量不夠.”廖文南想說以韓道遠在大周的威望,拚命一博未必沒有成功的可能。


    韓道遠卻搖頭,“他明知人手不夠,卻不敢同我透露一絲一毫,你可知為何?”


    廖文南聞言一怔,然後沉默。


    韓道遠知道她懂了,兩人雖然認識的時日不長,但她卻能比妻子更懂自己。


    她如今明白她或許不是懂自己,而是有這份見識。


    隻是兩人今生注定有緣無份。


    “守護大周一生,如今百姓能夠安居,我韓氏也是出過力的,誰要讓這片土地重染鮮血,我第一個不能答應。即便是我的兒子也不行。”


    韓道遠斬釘截鐵,“希望我一人之性命能平複此事,能讓韓氏一族解甲歸田,從此隻做田間翁。”


    “他不是個仁善.”


    廖文南想再勸對上韓道遠堅定的眼神便知多說無益,她回頭看了櫻芽一眼,櫻芽立即端上早已準備好的吃食,輕輕擺在幾案上,又在各自麵前擺了一盞酒樽。


    擺好吃食,櫻芽看了廖文南一眼,便福身離開。


    廖文南端起酒壺,給各自斟滿,然後端起自己酒樽對著韓道遠道:“既然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麵,那便陪我吃完這餐飯吧!”


    說完不等韓道遠拒絕,自己再次一飲而盡。


    她喝完見韓道遠仍坐著不動,嘲諷一笑,“我知你怕我在酒裏下藥強留你,韓世棣也確實讓我這般做,但我知道即便我能留你一日兩日,卻不能留你一世,隻要你要走,我總是攔不住你的。又何必徒勞,我隻是想今夜再多看看你,省的幾年之後便忘了你的模樣”


    說著就去搶韓道遠手裏的酒樽,似乎想再次飲下,以證明酒裏無藥。


    韓道遠見狀,輕輕一避就躲了過去,抬手把酒喝了下去。


    廖文南看著眼神頓時複雜了起來,然後看向屋子角落裏煙霧嫋嫋的香爐。


    兩盞酒入腹,韓道遠隻覺渾身燥熱,眼神發虛,他察覺到不對,打翻了手裏的酒樽,抬頭看廖文南,“你”


    “我自知留不下你,但今生與你相處時日太短,又怎能支撐我走過往後幾十年,今夜隻求你給我留個念想!”


    廖文南站起身,緩緩走到韓道遠身前,捧著他粗糙又曆經風霜的臉頰,呼出一口氣,歎了一聲,“冤孽!”


    香爐裏的藥熏足足燃了一夜,燈芯燃盡,旭日初生,屋裏的動靜一直未停,櫻芽守在門外不時的朝裏麵張望,一臉的擔憂。


    而汝陰驛館裏,周帝的使臣等了許久都不見韓道遠出現,就派人去催促,又等了許久,派去的人慌慌張張的回來,慌亂道:“大大人,大”


    “大什麽大,慌慌張張成何體統,大將軍人呢?”使者嗬斥了一句,心裏也跟著忐忑起來,這眼看著就要入京了,可別出幺蛾子。


    “大將軍不在房裏,末將把整個驛館都找了一遍,都沒找到人。”


    那人終於能把話說勻了,說出來的話恨不得讓使者暈過去,這可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所有人都派出去找了整整一上午都沒有尋到人,使者不死心的又去韓道遠房裏尋了一圈,這次在燈塔裏發現了燃燒後的灰燼,他撚起來摸了摸,沉思許久才下定了決心,“回京吧!”


    使者帶著人浩浩蕩蕩的回了京都,隻留下一隊人守著韓道遠的十來個親衛,他們不相信自家將軍會扔下他們獨自離去。


    “王兄,你說我們如今該怎麽辦?”親衛有些擔憂的看著他們的首領。


    “希望大將軍能真的離開不要再回來了!”親衛首領回頭看了看留下來盯著他們的人,眼神幽深。


    他是韓道遠的心腹,自然知道他們這次赴京會麵臨什麽。


    單憑這點人想留下他們是不可能的,隻是可能會連累使者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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