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婕妤緊緊捏著被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平日裏送賞賜的大多是彭逾,若彭逾忙碌,也偶爾會見夏晴姑姑,能讓梁三泰親自跑這一趟的極少。


    姚貴妃、徐德妃和周宜妃才有這等體麵。


    梁三泰就等在殿外,慕容婕妤即便有一肚子的話想說,有滿心的怒火要發,也沒得辦法了。


    “你去吧。”


    她咬牙道:“可不能讓梁大伴久等。”


    阮含璋開心一笑,道:“是,娘娘好好養病,待娘娘好轉,妾再來叨嘮。”


    如此說著,阮含璋扶著紅袖的手,腳步飛快離開了前殿。


    在她身後,慕容婕妤的眼神冷了下來。


    景華琰對待嬪妃多很溫柔,從未有這般折騰,今日隻看一眼阮含璋那嫵媚樣子,她就知道昨日的丹若殿是什麽光景。


    慕容婕妤緊緊捏著手指,刺得手心生疼。


    “你給我等著。”


    另一邊,阮含璋一步踏出前殿,抬眸就看到站在陽光裏的第一紅人。


    梁三泰生得白白胖胖,滿臉喜慶,他未及而立,因是白麵無須的太監,顯得十分年輕。


    見阮含璋從正殿出來,他也一點都不驚訝,隻道:“恭喜才人小主,陛下有賞。”


    梁三泰那嗓子,聽著就討喜。


    阮含璋比了個請的手勢,親自領著她回到棠梨閣,此刻棠梨閣已經得到了消息,佩蘭和青黛都等在殿外。


    蒲團已經備好了。


    阮含璋在蒲團上跪下,衝著乾元殿的方向行禮:“妾謝陛下恩賞。”


    梁三泰朗聲道:“聽雪宮才人阮氏,溫柔恭謹,秀外慧中,今侍奉陛下有功,特賞賜白銀百兩,官窯五彩花瓶一對,黃花梨座屏一個,文房四寶一套,軟煙羅四匹,蜀錦四匹,等等。”


    這個賞賜,可是十分豐厚。


    阮含璋麵露喜色,滿眼都是對景華琰的戀慕,她道:“陛下隆恩,妾感激不盡。”


    行過禮,梁三泰忙上前,道:“才人快快請起。”


    他笑眯眯告訴她:“那對官窯五彩花瓶,可足有半人高,西寺庫裏就隻這一對,陛下說小主喜花,定要給小主養花玩,今晨老臣可費了好大勁兒找出來的。”


    梁三泰可是司禮監太監,宮裏的太監頭子,正五品的內官,他伺候景華琰十六年,自可自稱一句老臣。


    這個賞賜,可謂是用心至極。


    佩蘭雖然日常待阮含璋刻薄惡毒,滿眼厭惡,可行走坐臥都很得體,此刻也是滿心歡喜,便要上前給梁三泰紅封。


    卻被阮含璋攔了一下。


    阮含璋直接把手中的紫檀盒子遞過去,親手放在了梁三泰手上。


    她眉目含笑,看起來親切有禮。


    “梁大伴,這是方才婕妤娘娘的賞賜,我借花獻佛,給梁大伴和其他幾位公公買點心吃,倒春寒且冷著,公公們辛苦了。”


    這一盒子金花生,足足有二十兩,這個賞賜對於梁三泰其實並不算豐厚,但卻很長臉。


    阮含璋利用梁三泰,卻也把禮給了他,裏子麵子都做足,大大方方,毫無遮掩。


    讓人挑不出錯來。


    梁三泰心裏覺得這阮才人十分聰慧,思及景華琰對阮含璋的態度,便也客客氣氣笑了起來,把那木盒子牢牢抱在懷中。


    “既是才人小主的打賞,那小的可舍不得給旁人,定當成傳家寶留著。”


    阮含璋覺得他很有意思。


    四目相對,一起笑了。


    “梁大伴,我來送你。”


    佩蘭腳崴了,不便行走,此刻沒能跟上,隻得眼睜睜看著阮含璋把梁三泰送到垂花門。


    梁三泰掂了掂沉甸甸的木盒,看著阮含璋那張美麗至極的麵容,難得說了一句:“以後恐怕還要小主多照顧咱家。”


    阮含璋心中一動:“借公公吉言。”


    梁三泰又笑了,他聲音壓得很低,隻兩人能聽見:“阮才人,晚上丹若殿見。”


    難得的,梁三泰給妃嬪賣了個好。


    待送走梁三泰,阮含璋轉身回到棠梨閣,不等佩蘭詢問,整個人就栽倒在了床榻上。


    佩蘭都有些驚訝:“才人,您這是……”


    阮含璋麵色微紅,她側靠在床榻上,細腰柔軟,弱柳扶風。


    她低聲道:“無妨,我且歇歇便好。”


    聽到這話,佩蘭眼中再度拂過一抹嫌惡。


    下賤胚子就是下賤胚子,做這浪蕩媚態真叫人作惡。


    阮含璋倒是關心她:“佩蘭姑姑,你的腳可好些了?”


    佩蘭揮揮手,她讓宮人都退下,自己徑直坐在床榻邊,一瞬不瞬盯著阮含璋。


    “昨夜如何?你沒有鬧妖,讓陛下疑心吧?”


    “怎會?”


    阮含璋麵上微紅,眼眸下垂,一副羞怯模樣。


    怎會不讓陛下起疑呢?


    她的命還懸在這裏,一旦真正的阮含璋病愈,到時就她就再也沒有用處了。


    什麽姐妹攜手,什麽榮華富貴,都是糊弄人的把戲。


    阮家怎麽會讓她這個活靶子繼續活著?


    她不知阮含璋何時會康複,不知阮家能等到幾時,她隻知道,一定不能坐以待斃。


    她必須要好好活下去。


    這皇宮之中,最好利用,也最有利用價值的,隻有景華琰。


    阮含璋知曉,利用這樣一個聰明絕頂的皇帝陛下,不啻於與虎謀皮,然她若不闖這一次,又如何逆天改命?


    若無論如何都是死局,還不如在荊棘上踩過,哪怕腳上鮮血淋漓也不在乎。


    早在阮家找上她之前,她便已經下定決心。


    如今身在長信宮,頂替阮含璋成為阮才人,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也是她籌謀而來。


    如今得見景華琰,見他這般機敏,心中更是堅定。


    她的選擇沒有錯。


    她要的從來不是榮華富貴,隻有權利可以助她大仇得報。


    此刻阮含璋垂下眼眸,秀發在鬢邊絲絲落下,襯得美人膚白凝脂,春意盎然。


    “陛下豐神俊秀,光明磊落,自不會動不動便起疑。”


    不,那斯疑心重得很。


    佩蘭姑姑聽到她這般說,心中略有些放鬆,卻還是陰鷙地盯著阮含璋。


    “你可別鬧妖,小心你的那些下賤朋友,可都還在阮家手裏。”


    阮含璋臉上的笑容微頓,她垂下眼眸,慢慢歎了口氣。


    “姑姑,我如今成了大小姐的替身,自然知道如何行事,”她抬起眼眸,滿眼都是真誠,叫人動容,“姑姑,我不過隻是下九流出身,若沒有阮家機緣,以後怕是隻能病死在那醃臢地,我心裏是很感謝老爺和夫人的。”


    佩蘭依舊冷冷看著她,沒有被她說動心。


    阮含璋繼續道:“姑姑,如今我入了宮,不僅要為阮家謀劃,自己其實也是如履薄冰,我自然比不上大小姐,琴棋書畫樣樣不通,總怕露出破綻,心裏擔憂得緊。”


    她忽然伸手握住了佩蘭的手。


    “姑姑,在宮裏能依靠的隻有你了。”


    這話倒是在理,佩蘭冷哼一聲:“你知曉就好。”


    阮含璋話鋒一轉,道:“姑姑,如今你扭傷了腳,以後實在不便,若你不能陪著我出門,我真的害怕。”


    “我想讓姑姑趕緊好起來。”


    佩蘭也想好好醫治,她早上扭傷了腳,隻簡單上了紅花油,現在還隱隱作痛。


    但她還是很冷靜:“你剛一侍寢便叫太醫,怕是不妥。”


    阮含璋歎了口氣。


    “我原本不想讓姑姑操心,如今看來,還是得告訴姑姑實情。”


    她愁眉苦臉把慕容婕妤磋磨她的事情說了,又講了那一盒子金花生的事情,說到最後,佩蘭的臉都要黑成鍋底。


    “她算什麽東西?”


    佩蘭滿臉憤怒:“不過是一個異族臣女,膽敢這樣對待玉京阮氏,打量阮氏書香門第,不會與她計較不成?”


    “還有你。”


    佩蘭嫌惡地看向阮含璋:“以後可莫要做這小心翼翼的樣子,傳出去像什麽話?大小姐從來大方優雅,絕不會怕異族。”


    阮含璋低眉順眼:“是。”


    佩蘭倒是沒有被憤怒衝昏頭腦。


    她思索片刻,道:“是得傳太醫。”


    說著她冷笑道:“好歹得讓人知道,那慕容婕妤是什麽德行。”


    阮含璋抬眸看她,歡喜道:“好!”


    佩蘭便立即安排青黛去太醫院請女醫,然後又仔細問了阮含璋慕容婕妤說過的話,這才被阮含璋勸著回了自己的廂房。


    不多時,女醫到。


    阮含璋從殿中緩步而出,同迎麵而來的女醫四目相對。


    此刻春風和煦,鳥語花香。


    在郎朗晴空,杏花梨雨之間,兩人重逢。


    女醫瞧著二十上下的年景,容貌寡淡冷清,長眉細眼,看起來便不苟言笑。


    她對著阮含璋躬身行禮:“臣趙庭芳,乃太醫院醫正,見過才人小主,小主萬福金安。”


    阮含璋含笑道:“有勞趙醫正。”


    她伸出手,指了一下邊上的廂房:“今日有事相托,還請趙醫正海涵。”


    這位趙醫正瞧著倒是好脾氣,亦或者對宮裏這些事見怪不怪,很平靜跟著她進入廂房,給佩蘭看診。


    “佩蘭姑姑雖腳踝受傷,卻沒有傷筋動骨,這幾日切忌走動,用上生骨膏之後將養三日便好。”


    阮含璋鬆了口氣,對佩蘭歡喜一笑:“姑姑,真好。”


    當著外人的麵,佩蘭一貫慈愛:“小主今日也累了,讓趙大人給您請脈,奴婢才放心。”


    阮含璋便起身,領著趙庭芳回到寢殿。


    一時間,寢殿隻剩下兩人。


    四目相對,阮含璋倏然綻放出一個喜悅的笑容。


    她的聲音很輕,隻有兩人能聽見:“芳姐姐,近來可好?”


    趙庭芳傾身上前,在床邊的繡凳上落座,她細細打量阮含璋,神情十分嚴肅,聲音清冷。


    “陛下起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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