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太爺到底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在穆老大夫的針灸下很快便醒轉過來。雖然痛失愛子,但他還是保持著應有的理智,立刻便有了主意。在病床前吩咐白元德和外三房的白元則、白元恒啟程去重慶為白元裴收屍,家中這邊則要向親朋友好友以及遠在北平的毅老太爺送信。


    等白元裴的喪事料理完畢後,蔡二太太每天都伸長了脖子等著白老太爺那頭的消息,一點風吹草動都讓她夜不能寐,一個安穩覺也睡不著。


    白元德雖然是個不靠譜的主,但自幼長在白家,腦袋卻一點兒都不糊塗的。他也知道眼下是最要緊的時候,因此門都不怎麽出了,每天都待在屋內裝模作樣的讀書寫字,蔡二太太見他總算開了竅,頓時安心了不少。


    可左等右盼,白元裴死後白老太爺不顧年邁的身體一直親自理事,好像根本沒有將白元德帶在身邊親自指點栽培的打算。蔡二太太弄不清楚他心裏到底怎麽想的,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白元德就算再不好,可也是白家正兒巴經的二爺呀!難道白老太爺真要大義滅親,寧可抬舉外三房的人也不用他?


    蔡二太太頭都比平日大了幾分。


    貼身媽媽被她打發出去走動,時不時地帶些消息回來。“聽說老太爺把治哥收到了房裏,一副打算親自教養的樣子,您說他該不會繞過二爺,直接把家業傳給治哥吧?”


    “不可能!”蔡二太太想也沒想地說道,“治哥才多大年紀啊,何況就算要傳給孫子輩,長房長孫的年紀比治哥還大呢,再說還有我們家的睿哥呢?怎麽輪也輪不上他啊!再說了,大嫂出自山西名門,我們蔡家更是持身百年的望族,那唐氏除了一張狐媚子的模樣還有什麽拿得出手的?這孩子的外家至關重要,要是把家主之位傳給治哥,白家的家底還不都給唐氏搬回唐家去啊。要是白家遇到什麽難處,唐家有能力幫忙嗎?老太爺是個精明人,他肯定不會這麽做的。”


    貼身媽媽忙道,“我得傻太太喲,您這是鑽到死胡同裏出不來了。道理是這麽個道理,可家裏哪有您說話的地方,還不是老太爺一句話就能做主的事兒……”


    蔡二太太一聽,立刻跳起來道,“那可不對!要是公公真打算立治哥做家主,我們蔡家也不會答應的。我生出來的孩子是缺胳膊還是少腿,哪樣比治哥差了?元德自己不爭氣,公公看不上他也就算了。可睿哥卻打小就聰明伶俐,又懂事又聽話,治哥怎麽能跟他比?何況還有大嫂呢,就算大嫂肯忍氣吞聲,她娘家也未必會答應啊!”


    貼身媽媽是跟了蔡二太太十幾年的老人,聽她這樣說,隻能訕訕一笑,沒有接口。


    二房的長子白修睿年紀比治哥大三歲,要說聰明伶俐也就罷了,可懂事聽話那就差得遠了。為人不但反複無常脾氣暴躁,動不動就打罵下人,活脫脫一個混世魔王,二房的人都不願意往他身邊湊。偏偏蔡二太太不覺得,總以為自己的孩子比旁人更優秀,怎麽看怎麽順眼。


    聽說三房的治哥小小的年紀就已經把《三字經》倒背如流,白老太爺喜歡的不得了,抱著他又親又啃,直說他才思敏捷,將來肯定不簡單。


    蔡二太太哪裏知道貼身媽媽心裏的小九九,繼續說道,“要是公公瞧不上元德,想把家業傳給孫子,長房的長孫是第一個,我們家修睿就得是第二個,三房的治哥隻能排在最後麵。”蔡二太太的聲音尤其尖銳,說到後來已是滿臉通紅。


    貼身媽媽隻能順著她的話道,“沒錯沒錯。長房那位是個病秧子,能不能活到成年都是兩說。隻要他一死,咱們家睿哥就自然而然成為第一順位了,那治哥又算什麽東西,怎麽能和睿哥相提並論呢?”


    蔡二太太臉色大霽,滿意地點了點頭。可她自己心裏也清楚,公公白老太爺的身子一向硬朗,加上常年服用頂尖的補品,再活個十年二十年完全不成問題。到那時治哥也長大了,誰知道那是怎樣一副光景啊?到時候白老太爺做主讓治哥接手家事,誰又敢說一個不字?何況這十幾二十年中,可以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白老太爺要是有心,完全可以幫治哥把路鋪好,親自栽培不說,睿哥如果擋路,白老太爺也會毫不猶豫地將他踢走。到時候睿哥完全被邊緣化,就算想要插手也是人微言輕,根本就插不上嘴。


    蔡二太太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極大。


    自己失意也就算了,反正大半輩子都這麽過來了,當初白元裴在白老太爺的授意下開始接手家事時,二房可沒少受他的氣。今天賬目有錯,明天貨物遺失……他總有各種借口讓二房在白老太爺麵前丟人。所以老太爺每次見了白元德和自己都沒什麽好臉色,除了教訓還是教訓。那治哥和他父親一個骨子裏刻出來的,難道以後自己的兒子也要看他的臉色行事,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吃飯嗎?


    蔡二太太的眼神裏閃過一抹狠意。


    想讓白修睿接手家業隻有一種可能——讓治哥死!


    反正他隻是個小孩子,有個頭疼腦熱照顧不當很容易就夭折了。隻要他一死,自己的兒子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繼承白家的產業,完成他父親都做不到的豐功偉績。


    蔡二太太便和貼身媽媽交頭接耳小聲商議起來。


    貼身媽媽聞聲嚇得臉色大變,驚魂未定地勸道,“太太,可使不得呀!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一旦有一絲錯漏被人抓出把柄,那便是萬劫不複的死罪,您可千萬不能犯糊塗啊!”


    何況殺害那麽小的孩子簡直天理難容,將來可是要下地獄的!


    蔡二太太充耳不聞,自顧自地嘀咕道,“有什麽糊塗不糊塗的,當初嫁到白家來,本身就是一樁糊塗事。你這麽精明,當初怎麽沒提醒過我?白元德是指望不上的,我唯一的念頭就是睿哥,一定要讓他成為人上人,不能像我這樣渾渾噩噩的受人欺淩。誰要是敢攔我兒子的路,我就是死也要拉著他一起墊背!”


    貼身媽媽見她眼神中閃著凶光,嚇得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她心裏也清楚,蔡二太太這會兒已經魔怔了,隻怕自己說什麽她都聽不進去。貼身媽媽隻好一邊安撫蔡二太太,一邊和她商議著要怎麽神不知鬼不覺的害死白修治。


    隻是她們的計劃還沒商量出個頭緒來,唐氏和宋孚通奸的消息就傳了過來。


    蔡二太太聽了簡直要笑死了,拉著貼身媽媽便道,“你沒聽錯吧?那個唐氏居然跟一個二等管事攪和在一起,還被公公給知道了?那他怎麽是做的,有沒有執行家法?”


    貼身媽媽搖了搖頭,“要是動了家法,怎麽會不通知二爺呢。事情關乎到三房和死去三爺的名譽,老太爺肯定不會輕舉妄動,一定會調查清楚了再做定奪的。”


    “有什麽好定奪的?”蔡二太太的眼睛裏閃著亮光,興奮不已地說道,“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好端端的怎麽就鬧出了這樣的好消息?老天爺心疼我可憐,默默在後頭幫著我籌謀算計呢。”她臉色微微一變,冷得像是寒冬裏的冰片,沒有絲毫溫度地說道,“正好趁這個機會除掉唐氏和她肚子裏的孩子,然後再去修理治哥,一個沒了母親守護的孩子,掐死他還不就像掐死一隻螞蟻那樣簡單?”


    貼身媽媽緊張地吞了口唾液,知道蔡二太太這是看準了時機準備動手了。


    隻是沒想到她們這邊還沒有動作,那一頭閔老夫人卻像是看破了她們心事一般,字字句句直指唐氏肚子裏的孩子和治哥,讓蔡二太太心驚不已。


    要是這個時候治哥出了什麽事兒,祠堂裏坐著的人還不以為是她動得手啊!


    她真是跳到黃河裏也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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