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到了嘴邊的鴨子居然自己飛走了,蔡二太太不可能不心急,隻是就算她蹦躂得再歡,隻要白老太爺不點頭,她就是躥上天也還得老老實實地落下來。要是蹦躂得太過惹得白老太爺不高興,他老人家還要把白元德叫過去敲打一番,甚至暗中克扣每月應給白元德的花銷。白元德又不敢和父親爭執,隻能跑回家和蔡二太太發火。別人沒了錢省一省也就是了,可他不行啊!


    外頭還花錢養著那麽多外室,吃喝一斷頓,她們還不得鬧上天啊。


    蔡二太太見白元德在白老太爺那裏受了氣,轉過身來和自己尋晦氣,氣得咬牙切齒,當場就和白元德吵了起來。白元德哪裏是她的對手,被殺得片甲不留落荒而逃。


    慢慢地蔡二太太也想明白了,如今白家當家人是白老太爺,自己就算再怎麽折騰也終究像那孫猴子似的逃不出如來佛祖的五指山。白家裏裏外外上上下下的事情都要他點頭才行,別人根本插不上話。自古以來家業都是傳嫡傳長,就算長房大老爺短命,人家下頭還撇下了一個兒子呢。按道理白老太爺應該把家業傳給長房,可他卻偏偏要傳給白元裴,長房的人連個‘不’字都不敢說,打碎了牙都得和血吞。二房夾在中間,既不是長也不是白老太爺心尖上的愛,人家長房都不敢訴委屈,他們就更不用想了。


    要怪就怪她當初被豬油蒙住了眼,隻看到白家家世門第,沒看清楚白元德就是個扶不起來的阿鬥,幹啥啥不行,一天到晚隻知道往女人堆裏鑽,也難怪白老太爺不待見他。


    蔡二太太心灰意冷,大概是真覺得這家主之位和二房相距太遠,後來便漸漸消停了下來,也不怎麽鬧騰,安心培養起了自己的兒子。隻盼望他能爭氣一些,將來長大了能和三房分庭抗禮,起碼能從他們的嘴裏摳出一些屬於二房的利益回來。


    至於白元德,蔡二太太早就不指望了。何況蔡二太太見識過了白老太爺的手段,知道自己再這麽繼續下去也落不著好,回頭真惹怒了白老太爺,他可是什麽狠事都做得出來的,說不定為了幫三房把路鋪平,會下手對付二房。到時候她就算想求饒也來不及了,還不如見好就收呢。


    白老太爺見她終於安分了下來,對二房也不似從前那般提防小心,白元德的好日子又回來了,十天有八九天都是在外麵過的。


    可事情卻忽然出現了轉機!


    白元裴居然在去往重慶巡查白家產業的路上得了急病死了,消息傳到二房的時候,蔡二太太愣了半晌才逐漸有了些精神。她的貼身媽媽眼睛都比平日亮了幾分,笑意盈盈地推了推蔡二太太的肩膀,“二太太,您這是怎麽了?這可真是瞎貓撞上了死耗子,您的好日子總算來了。”


    蔡二太太卻是個聰明人,隻欣喜了片刻就立刻冷靜下來,抓著貼身媽媽的手問道,“怎麽……怎麽會呢?元裴的身子向來很好,怎麽會突然得急病暴斃呢?是不是你聽錯了話,或者是傳錯了消息也說不定。”


    “不會的,奴婢聽得很清楚!”貼身媽媽語氣異常堅定,“這件事兒事關您的利益,我怎麽會聽錯呢?何況這種事情,要不是得了切實的死信,誰敢亂傳呀。聽說老太爺聽聞消息後當場便暈了過去,家裏已經請了穆老大夫過來了。”


    穆大夫在上海幾乎家喻戶曉,他祖上七代都在北平紫禁城內做太醫,醫術精湛,聽說有一位叔祖父還成了太後的身邊紅人,每隔三天就要過去請以此平安脈。穆家也因此頗受器重,鋒芒畢露。不過隨著朝廷傾覆,穆家也漸漸沉寂了下來。北平成為龍盤虎踞眾多軍閥爭搶的地方,穆家覺得那裏不太平又無處可去,最後拖了幾層關係,跑到上海落腳紮根,開了醫館藥房,憑借著祖上的餘威和紮實了醫術,很快便混出了名堂。上海灘的高門大戶都成了他家的客人,尤其是大宅院裏的老人,對他們十分信賴。穆家聲名大噪,甚至有慕名而來的外地人求醫問診。穆家的當家人今年已有六十歲,手下除了幾個兒子都學了醫之外,還收了幾個徒弟,如今往來於各個府中聲名遠播。而穆老大夫則隻給幾個身份特殊的老主顧看病,能請得動他出麵的病人,大多非富即貴,是平常人惹都惹不起的厲害角色。


    蔡二太太聽了,渾身像是忽然泄了力氣一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貼身媽媽見狀嚇了一跳,連忙安慰道,“二太太,您這是怎麽了?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呀,您怎麽好像被嚇住了?”


    “的確是好事。”蔡二太太抬頭看著貼身媽媽,臉上沒有絲毫的喜色,“可我這心裏七上八下的有些不安。元裴那麽好的身子骨,身邊又跟著下人,怎麽可能會突然就死了呢?”


    貼身媽媽也有些想不通,“這誰知道,聽說南方發了水患,路邊死人的屍體都堆成了山。指不定是引發了瘟疫,三爺的命不好,剛好就給趕上了。那瘟疫可不是鬧著玩的,誰沾上了都得丟半條命。這也是老天成全您呢,您趕緊收拾收拾,去老太爺那頭瞧瞧吧。”


    蔡二太太點了點頭,六神無主地站起了身,平日裏精明厲害的人這會兒卻連先做什麽後做什麽都分不清了。她在屋子裏轉了一圈,緊張地說道,“我……我怎麽總覺得這件事兒像是在做夢呢?你快掐我一下,給我點兒真實感。”


    貼身媽媽笑道,“您這是被天上掉下來的好事兒給砸暈了,三爺一死,放眼整個白家也沒人能跟二老爺爭家業了。二太太,您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蔡二太太連連點頭,“是啊是啊,我都已經認命了,沒想到老天爺肯幫忙,這簡直是天大的喜事。”


    貼身媽媽忙勸道,“二太太,奴婢也跟著您高興,不過三爺去世是大事,您就算心裏高興,臉上也不要表現出來。不然觸了老太爺的逆鱗,肯定沒咱們的好果子吃。”


    蔡二太太不悅地白了她一眼,“你就放心吧,我難道是那不懂事的小孩子嗎?還能連這個也不知道?”她想了想,又急忙問道,“二爺呢?家裏出了事兒,肯定有用他的地方,趕緊讓人把他找回來,這個時候不去老太爺跟前兒表現什麽時候去?錯過這樣的好機會,回頭哭都找不到調。這機會千載難逢,二房能不能掌權就看這一遭了,可別半路上出了什麽岔子,再被別人捷足先登了。”


    貼身媽媽道,“怎麽會呢?咱們家二爺雖然行事有些不著四六,但畢竟是老太爺的親生骨肉。老話不是說子不教父之過媽?二爺被養成今天這樣,老太爺也是有責任的。我就不信他不把家業傳給自己的親兒子呢,還能便宜了外三房的人不成?您也不是第一天和他打交道了,您看他像是那麽大方的人嗎?”


    白老太爺當然不是!


    非但如此,他對外三房的忌憚,明眼人都能看在眼裏。


    但貼身媽媽的話還是讓蔡二太太心中一動,覺得白元德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或許真的就是白老太爺故意而為之。上有名正言順的長房長子,下有聰明靠譜的三子,白元德夾在兄弟倆中間,要才學沒才學要人品沒人品,白老太爺能看上才有鬼呢。


    蔡二太太換了套衣服,這才由貼身媽媽扶著去三房奔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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