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小破心理谘詢室,表麵風平浪靜,內裏波濤洶湧,全靠我當牛做馬、精打細算地撐著。賺的那點錢,剛夠填項羽那無底洞似的胃,以及他供奉給“宇宙信息接收器”的水果香火,,再補貼點劉邦那神出鬼沒的“天道研究”經費(鬼知道他研究啥),已經捉襟見肘。


    結果怕什麽來什麽。那天下午,我正在給一個被老板pua得懷疑人生的社畜做疏導,收費很低,純屬積德,手機跟催命符似的狂響。接起來,是公園管理處的大爺,聲音都在哆嗦:“小李!快…快來公園!你家那個…那個大個子!跟人打…打起來了!把人…打進花壇裏了!救護車都來了!”


    我腦子“嗡”的一聲,眼前發黑。扔下那個還在絮叨“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勁”的社畜,抓起外套就往外衝,心裏把項羽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遍(雖然他自己就是祖宗)。


    趕到公園,場麵一片狼藉。一個穿著格子襯衫、戴著厚瓶底眼鏡、看著像大學生的瘦弱青年,正被醫護人員從一堆被砸得稀巴爛的觀賞灌木裏抬出來,鼻青臉腫,眼鏡腿都斷了,哼哼唧唧。


    旁邊圍著一群驚魂未定的老頭老太太,對著人群中央鐵塔般矗立、一臉怒容未消、仿佛剛打死一頭老虎的項羽指指點點。


    一問緣由,我差點當場心梗。


    起因,竟然還是“科學”!


    這小年輕也是個“民間科學”愛好者(公園真是臥虎藏龍),跟項羽在涼亭裏就“空間折疊技術如何應用於時間旅行”展開了“友好”交流。


    項羽堅持認為折疊需要“強引力核心”和“意念共振”(公園老頭教的),小年輕則搬出什麽“卡西米爾效應”“負能量密度”之類的名詞,嘲笑項羽的理論是“民科中的戰鬥機”,“連量子力學基本概念都沒搞懂”。


    項羽哪受得了這個?尤其對方還指著他說“你這麽大塊頭,腦子怎麽跟肌肉一樣死”?於是,物理說服(物理意義上的)開始了。結果就是,小年輕體驗了一把“強引力核心”的威力——被項羽單手拎起來,像扔沙包一樣,砸進了花壇。


    好說歹說,賠笑臉,賠醫藥費,賠精神損失費,賠花壇修複費……最後在公園大爺作保、小年輕家人看我可憐(主要是我哭窮哭得情真意切)的情況下,終於同意私了。我最近好不容易攢下的那點家底,瞬間清零!還倒貼了劉邦前兩天剛“上交”的幾千塊“研究經費”!


    送走救護車和哭哭啼啼的家屬,我拖著灌了鉛的雙腿回到店裏,看著一臉“孤沒錯!是他辱我大道!”表情的項羽,一股邪火直衝天靈蓋,差點沒當場腦溢血。


    我指著他的鼻子,手指都在抖,憋了半天,最終化作一聲悲憤的長歎:“羽哥啊羽哥!您這拳頭……它比‘時空漣漪’還貴啊!”


    接下來的日子,烏雲罩頂。房租水電的催繳單像雪花一樣飛來,加起來又是萬把塊。我看著空空如也的錢包和手機裏慘淡的餘額,愁得頭發都白了幾根。劉邦那點“天道研究”經費,杯水車薪。


    就在我琢磨著是不是該去天橋底下跟那瞎子老道搶飯碗的時候,劉邦回來了。他今天似乎格外意氣風發,油頭梳得鋥亮,那件花哨衛衣也換成了件皺巴巴的廉價西裝。他大喇喇地往我麵前一坐,從西裝內袋裏掏出厚厚一遝紅票子,“啪”地拍在桌上。


    “喏!‘研究經費’!五千!夠意思吧?” 他一臉“老子又發財了”的得意。


    我看著那遝錢,眼睛都綠了,但理智和一點微薄的道德感讓我強忍著沒立刻撲上去。“老劉!你這錢…哪兒來的?我可警告你!坑蒙拐騙違法亂紀的事兒咱不能幹!別到時候你進去了,我還得給你送牢飯!”


    劉邦嗤笑一聲,翹起二郎腿,抖著腳上那雙開膠的皮鞋:“瞧你那點出息!老子現在幹的是正經買賣!高端職業!” 他清了清嗓子,模仿著一種極其煽情的語調,“‘感恩的心!感謝父母!感謝師長!是他們的辛勤付出,才有了我們今天的……’”


    我一愣:“你…你跑去當司儀了?”


    “屁!” 劉邦白了我一眼,“比那高級!老子現在,是‘特邀勵誌講師’!專門去那些學校,給那些半大娃娃們‘點燃生命之火’‘激發感恩之情’的!” 他得意地搓著手指,“一場下來,這個數!” 他比了個手勢。


    我恍然大悟,隨即又有點哭笑不得:“就你?去給中學生講勵誌?還感恩?你確定不是去教他們怎麽忽悠家長?”


    “放屁!” 劉邦梗著脖子,“老子講的都是肺腑之言!感謝父母養育之恩,感謝學校栽培之情!聲情並茂!催人淚下!效果杠杠的!你是沒看見,下麵那些娃娃,哭得稀裏嘩啦!家長也感動!老師也滿意!”


    “然後呢?” 我挑眉。


    劉邦嘿嘿一笑,露出狐狸尾巴:“然後嘛…講座結束,總會有那麽幾個‘有社會責任感’的‘教育機構’夥伴,順勢推薦幾套‘有助於孩子心靈成長’‘提升綜合素質’的‘精品讀物’……價格嘛,稍微貴那麽一點點,但絕對物超所值!老子拿點辛苦的‘車馬費’和‘情感勞務費’,合情合理吧?”


    我:“……” 合著是披著勵誌講師皮的賣書托兒!這老小子,真是把“因勢利導”“借雞生蛋”玩出花了!不過轉念一想,雖然套路深,但好像…確實沒踩法律紅線?頂多算道德瑕疵?總比項羽一拳幹出去幾萬塊強!


    我一邊在心裏怒斥這老流氓毫無底線,一邊非常誠實地、動作麻利地把那五千塊揣進了自己口袋。嗯,房租有著落了,水電費也能湊合……但下個月呢?下下個月呢?養著這兩尊神,我這小破店遲早得被吃垮!


    壓力像座大山,沉甸甸地壓著。我隻能把最後那點可憐的希望,寄托在“大客”上。天天對著門口望眼欲穿,祈禱著能來個揮金如土、煩惱纏身、急需我“專業疏導”的冤大頭……哦不,是尊貴的vip客戶。


    又過了幾天,我正攥著五千塊票子琢磨下個月飯轍呢,就瞅見項羽擱沙發上摳著腳底板琢磨 “大道”。


    這哥們兒最近大概是覺得白吃白喝不好意思,開始跟我這兒 “實習”—— 每次來谘詢的客人一走,他就挺著胸脯子湊過去:“方才那廝說老板扣工資?若孤是他,早該提劍斬了那狗頭!破釜沉舟懂不懂?”


    上周有個想離婚的大姐,讓他勸得差點回家拿菜刀跟老公同歸於盡;昨兒個一考研失利的小夥子,被他 “無顏見江東父老” 的理論說得差點去跳江。


    好在他每次闖禍後,都會從帆布包裏摸出倆油乎乎的醬肘子往我桌上一放 —— 據說是從菜市場 “跟攤主論了論英雄” 搞來的,我也就懶得跟他計較。


    劉邦更絕,天天搬個小馬紮坐門口跟大爺似的,見著客人就拍人家肩膀:“小同誌,方才聽你說同事搶功勞?這事兒得學我 ——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嘛!回頭你請他喝頓酒,酒裏下點……” 每次都被我眼疾手快捂住嘴。但別說,他那套 “權謀心理學” 居然真忽悠住倆想搞職場鬥爭的,走的時候還非要塞兩包中華當 “學費”。


    就這麽著,我這兒心理谘詢室快成 “楚漢爭霸故事會” 了。項羽擱裏屋給人講 “力拔山兮氣蓋世” 的抗壓法,劉邦在外頭教 “約法三章” 的人際關係學,倆人偶爾瞅見對方,還會互相翻個白眼:“豎子又在此惑亂人心!”“莽夫安知謀略深遠!” 場麵一度十分和諧(指雞飛狗跳)。


    直到那天下午,門鈴 “叮鈴” 一聲響 —— 不是平時那種清脆勁兒,倒像是被水泡過的破鑼,透著股陰冷。我抬頭一瞅,門口站著個男人,穿件洗得發白的保安服,臉色跟停屍房的瓷磚似的,青中泛灰,倆眼窩深得能塞下雞蛋,嘴唇哆嗦著,半天沒挪窩。


    “您… 您這兒是心理谘詢?” 他聲音跟漏風的風箱似的,一說話就帶出股消毒水混著土腥味。


    項羽正啃著肘子,抬眼瞅了他一下,鼻子裏 “哼” 了聲繼續埋頭苦吃;劉邦倒是放下了手裏的瓜子,眯著眼打量他:“看你這氣色,怕是沾了不幹淨的東西?”


    男人渾身一激靈,跟觸電似的衝進來,“砰” 地關上門,反手就把插銷插上了。屋裏光線本就暗,他這一下,連空氣都跟著沉了沉。


    “老師… 我撞邪了…”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膝蓋抖得跟篩糠似的,“我在市醫院當保安,守地下三層… 那兒有個廢棄的人體實驗室,旁邊是停屍房…”


    他咽了口唾沫,喉結上下滾動:“七天前吧,後半夜三點,我巡邏到停屍房走廊,就聽見‘哢噠哢噠’響。我拿手電一照,那排停屍櫃,從左數第三個,櫃門自己慢慢開了… 裏頭躺著個剛送進來的老太太,上午我還見她家屬哭呢…”


    他聲音越來越低,帶著哭腔:“我當時以為風刮的,過去想關上,可那櫃門沉得跟灌了鉛似的。等我好不容易合上,一扭頭 —— 臥槽!那老太太站我身後呢!穿件白大褂,頭發濕漉漉地貼著臉,衝我笑… 她上午明明是閉著眼的!”


    我聽得後脖頸子直冒涼氣,下意識往劉邦身邊挪了挪。劉邦也搓著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悄咪咪往項羽那邊靠:“大… 大個兒,你… 你聽見沒?”


    項羽 “哢嚓” 咬斷一根豬骨頭,眼皮都沒抬:“神神叨叨,孤當年破釜沉舟時,見過的死人比他吃的鹽都多。”


    男人沒理他,接著說:“第二天更邪乎!監控室裏,我看見停屍房那個角落,有團黑影飄來飄去。我調大畫麵,那黑影跟個人似的,飄到一個停屍櫃前,伸手就把櫃門拽開了!裏麵躺著個車禍死的小夥子,胳膊斷成三截那種… 可監控裏,那小夥子突然坐起來了,衝鏡頭揮了揮手!”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手冰涼刺骨:“老師!我昨晚值班,走到實驗室門口,聞到一股甜膩膩的怪味,跟爛水果似的!我從門縫往裏看… 裏麵黑燈瞎火的,可地上全是濕漉漉的腳印,從門口一直通到解剖台!解剖台上蓋著白布,白布下麵… 在動!”


    “噗通” 一聲,劉邦嚇得從椅子上摔了下去,連滾帶爬躲到項羽身後:“項大哥!項霸王!你… 你快想想辦法!”


    項羽終於把骨頭扔了,站起身活動了下肩膀,哢吧哢吧響:“在哪兒?孤去把那東西揪出來,看看是何方宵小,敢在孤麵前裝神弄鬼!”


    男人卻突然不說話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身後的窗戶。外麵不知何時起了霧,玻璃窗上凝著水珠,順著往下淌,像誰在哭。


    “它… 它跟我來了…” 男人的聲音細若遊絲,指著玻璃上一個慢慢暈開的、模糊的黑色手印,“剛才在天橋上,我就覺得背後有人… 現在… 它就在外麵…”


    我渾身汗毛 “唰” 地全立起來了,猛地回頭 ——


    窗外濃霧裏,隱約有個黑影貼著玻璃站著,頭發濕漉漉地垂下來,遮住了臉,隻有嘴角咧開一個極大的弧度,透過水汽,直勾勾地 “看” 著我們這裏。


    我 “嗷” 一嗓子蹦起來,腦袋 “咚” 地撞在吊燈上,燈泡晃得跟鬼火似的。劉邦更絕,抱著項羽大腿抖得跟電動篩子:“項大哥!快!快用你的霸王之氣鎮住它!”


    項羽 “哼” 了聲,抄起桌上的煙灰缸就往窗邊衝。那黑影突然 “咚” 地拍了下玻璃,水珠嘩啦往下流,露出半截青紫色的手腕 —— 指甲縫裏還沾著黑紅色的泥。


    “找死!” 項羽揚手要砸,我突然瞅見黑影脖子上掛著個亮晶晶的玩意兒,在霧氣裏一閃一閃。“等等!” 我拽住他胳膊,“那… 那好像是醫院的工作牌!”


    劉邦扒著項羽褲腿往上看:“臥槽!真的!還寫著‘人體實驗室’……” 話音沒落,黑影 “嗤啦” 一聲,用指甲在玻璃上劃出道白印,跟鬼畫符似的。緊接著,窗戶 “哢噠” 自己開了道縫,一股爛水果味混著寒氣灌進來。


    “跑啊!” 我拽起劉邦就往倉庫鑽,他胖屁股卡在門框裏,我急得照他屁股猛踹一腳:“你特麽倒是挪挪啊!當年鴻門宴你跑得比兔子都快!”


    “那能一樣嗎!” 劉邦連滾帶爬進去,“當年是活人追,現在是鬼啊!” 項羽卻站在原地沒動,盯著窗外的黑影直皺眉:“某家怎麽覺得… 這玩意兒有點眼熟?”


    黑影突然把臉貼在玻璃上,頭發絲順著縫隙飄進來,黏在窗台上。我從門縫裏瞅見它慢慢抬起頭,霧氣裏露出半張臉 —— 左眼角有道疤,正是上周保安說的那個車禍斷胳膊的小夥子!


    “是他!” 我嚇得差點咬掉自己舌頭,“那保安說他胳膊斷成三截……” 話沒說完,就見黑影抬起手,衝我們晃了晃 —— 右手果然軟趴趴地垂著,腕骨處還支棱著白森森的骨頭茬。


    劉邦 “哇” 地一聲哭出來:“完了完了!這是來找替死鬼的啊!早知道我該在門口貼‘約法三章’,鬼也得守規矩吧?”


    項羽卻突然往前走了兩步,對著窗外吼:“喂!你這小子,趴窗戶上嚇唬人算什麽本事?有種進來跟孤比劃比劃!”


    劉邦躲在我身後,哆嗦著掏出手機:“我… 我報警!就說這兒有… 有行為藝術擾亂治安!” 我一把按住他手:“報個屁!警察來了看見這玩意兒,先把咱倆送精神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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