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保衛戰硝煙未散,朝堂已暗流湧動。朱祁鈺握著捷報的手漸漸收緊,墨跡被冷汗暈開,“於謙之功,當封爵賜地” 的旨意還未下達,他卻先召我入內,目光如炬:“先生可知,皇兄在瓦剌,仍被奉為‘太上皇’?”


    我望著他腰間新配的螭紋玉佩,那是從朱瞻基舊物中取出重製的。“陛下隻需守好社稷。” 我遞上密報,上麵列著王振餘黨勾結也先舊部的證據,“有人想迎太上皇歸京,攪亂朝局。”


    朱祁鈺突然笑了,笑聲裏帶著幾分癲狂:“攪亂朝局?當年皇兄即位,朕母後一族可曾有過活路?” 他猛地拍案,震得案頭 “守正” 硯滾落,“從先帝廢後開始,先生暗中護了朕二十來年,可曾想過,這皇位本就該是朕的!”


    幾天之後,朱祁鈺正在用膳。青瓷碗裏的粟米粥潑在奏疏上,暈開 “也先退兵” 四個字。他盯著碗中漂浮的碎米,突然問:“先生,您說瓦剌人會不會放皇兄這個太上皇回來?哈哈哈哈,朕真難以想象,要是再見到皇兄,我們兩兄弟該如何自處!”


    特殊時期,朱祁鈺用了一係列鐵腕手段,交出了一份優秀的答卷,看著他現在的眉眼,我的記憶又飄到了朱瞻基廢黜胡皇後那時,我看著被內侍們拖著,尚是孩童的朱祁鈺攥緊衣角,那顫抖的手指至今仍烙在我心頭。


    土木堡的敗報撕開了盛世表象,二十萬精銳化作荒草間的白骨。北京城頭的箭雨裏,朱祁鈺身披甲胄親自督戰,用沾滿血汙的詔書將王振餘黨梟首示眾。


    他鐵腕整肅朝綱,可當硝煙散盡,滿地狼藉終究難掩:安南的象兵在南疆徘徊,漠北的馬隊踏碎烽火台,而武將凋零的朝堂上,文官們捧著《諸司職掌》的手,比握著刀劍的更有分量。


    我望著朱祁鈺眼中那抹幽光,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 若不是當年那場廢後風波,若不是朱瞻基偏心,何至於今日?


    朱祁鈺坐穩皇位之後將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名聲跟民生上,對外戰略收縮,對內嚴處吏治,一切仿佛都在朝著好的方麵前進,但我知道,後續的劇情,我是這個世界的不穩定因素,改變了一些人或事,但是打的方向,曆史從不給我反抗的機會。


    朝堂上文官集團卷土重來,武勳隻剩一些小蝦米,或者就是太老,沒有話語權的老將,所以文官們現在最大的仇恨對象就是我了,我也沒想到,當初那個莽撞的傻小子,現在也成了一個久經朝堂的老狐狸了。


    同時我也經常照鏡子,很奇怪,二十多年了,我的模樣真的沒怎麽變過,就連白頭發都沒幾根,朱棣交給我的任務,我一個都沒完成,自己是沒機會回到自己的世界了。所以我甚至有時候開始擔心,我不會和穿越劇中一樣,活個幾百年成為個怪物吧...


    人很奇怪,有目標的時候做什麽事情都是那麽激情,但是一旦沒了奔頭,混吃等死好像就是唯一的路,所以我現在一點不想摻和廟堂之事,也沒有了再跟他們鬥的想法,或許稱病告老是個不錯的想法?


    三日之後大朝會,我洋洋灑灑幾大篇,字字不離乞骸骨,同時也很瀟灑的向對我虎視眈眈的文官們表示認輸。


    \"臣李安如,誠惶誠恐,稽首頓首,上言陛下:


    臣本乞人,苟與市井。蒙文皇厚恩,得侍左右。後為輔帝,而上廟堂。廿載以來,曆宣德、正統、景泰三朝,目睹朝堂風雲變幻,今已身心俱疲,難負重任。伏惟陛下察臣至誠,允臣致仕歸鄉,以全螻蟻之生。


    臣少慕忠勇,懷報國之誌,然誤入權謀之局,身不由己。昔年助宣德帝廢胡後、遷郕王,雖為君命所差,實違本心。今陛下以天縱之姿,力挽狂瀾,中興大明,臣每念昔年之過,汗流浹背,無地自容。郕王幼遭遷謫之苦,臣實難辭其咎,萬望陛下寬宥老臣,臣雖死無憾。


    今者,臣觀朝堂之上,文武相襯,皆為肱股。陛下宵衣旰食,吏治清明,民生漸複,此乃社稷之福。臣本粗人,不嫻文治,且兩目昏花,手足拘攣,雖欲效犬馬之勞,實難再執幹戈、議朝政。況臣素與文官諸公多有抵牾,昔年構陷彈劾之事,誠為迫於君威,非出本意。今臣懇請退隱,願以餘年補過,望諸公捐棄前嫌,共佐明主。


    尤可異者,臣年逾四旬,而容貌未改,發白甚少,每對鏡自照,常心驚膽戰,恐為異類。天威難測,臣既未能完成先帝之托,又誤涉皇權之爭,今惟願遠離是非之地,歸老田園,縱死溝壑,亦所甘心。


    伏望陛下憐臣衰朽,賜臣骸骨歸裏,放臣扁舟一葉、竹杖芒鞋,了此殘生。臣必焚香禱祝,祈陛下萬壽無疆,國祚永延,文官武勳同心同德,再造太平盛世。


    臣不勝犬馬戀主之情,謹拜表以聞。\"


    太監宣讀完畢之後大殿內一片嘩然,朱祁鈺示意將奏疏呈與他,同時目光鎖定到我身上:\"李卿,來朕身邊\"


    我無言,在太監的帶領下走到了龍椅旁。


    朱祁鈺展開奏疏時,殿中銅漏聲格外清晰。他指尖劃過 \"助先帝廢胡後\" 幾字,眼尾微不可察地顫動,麵上卻泛起憂色:\"先生輔政多年,正當大用,何言致仕?\"


    文官隊列裏,禮部尚書胡濙率先出列,象牙笏板不停地抖動,想來是手握得太緊:\"李大人這是要學王瑾吞金?當年構陷顧佐、楊溥以及多位同僚時的雷霆手段,如今倒想起告老了?\" 言罷,殿中響起此起彼伏的低笑,如秋風吹過枯葉。


    現在的武將班首石亨拄著拐杖向前半步,鎧甲碰撞聲裏帶著顫音:\"陛下,京營舊部皆仰仗李大人... 末將等...\" 話未說完,已被朱祁鈺抬手打斷。年輕皇帝望著奏疏上 \"容貌未改\" 四字,我心中一突,想起南宮中朱祁鎮說的 \"先生似不會老\",卻見他忽然笑道:\"先生既念田園,朕豈忍強留?\"


    朱祁鈺將奏疏拍在案頭,\"守正\" 硯的裂紋裏卡著片金箔,正是我送他的。 他盯著硯底 \"李安如印\" 的刻痕,\"準奏,賜良田百頃,黃金百兩... 但不許踏出京城半步!退朝。\"


    我楞在原地,正欲開口,朱祁鈺卻對著我露出了一個莫名的微笑:\"先生,朕以後還有很多政事想讓您幫著出主意呢。\"


    退朝時,石亨在左順門拽住我衣袖,鐵手套硌得人生疼:\"李公這一退,咱們武人連個執刀的都沒了!\" 他鎧甲下露出的傷疤還滲著血,正是保衛戰時被瓦剌騎兵所傷。我抽出衣袖,望著他剛掛上腰間空蕩蕩的刀鞘。


    三日後,我在朝陽門外登車前往京郊宅邸時,石亨帶著二十餘武將跪成一片。他們鎧甲上的 \"勇\" 字軍旗褪成灰白,像極了土木堡戰場上的硝煙。\"李公...\" 石亨的聲音混著北風,\"末將們往後... 該聽誰的?\"


    \"諸位,以後每步皆凶險,低身不可自艾,高位不可跋扈,如今的朝堂,已不是我等能左右的了,聽自己的吧。\"


    城門洞裏突然轉出八輛青布馬車,車簾上繡著小小的 \"詔\" 字。錦衣衛百戶抱臂立在車旁,腰間繡春刀的穗子垂在結冰的馬鐙上:\"李大人,陛下賜的護衛,沿途保護安全。\" 他話裏的 \"保護\" 二字咬得極重,哈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成冰碴。


    馬車啟動的瞬間,我看見城牆上朱祁鈺的身影。他抬手示意,卻不是送行,而是指向遠處 —— 那裏,錦衣衛的緹騎正盯著每一個為我送行的武將。車輪碾過青石板,發出與當年詔獄鐵門相同的吱呀聲,這一退,不是歸隱,而是走進另一個更大的牢籠。


    我隔著車窗望去,石亨們仍跪在原地,脊背被北風壓得越來越低,仿佛下一刻就會融入滿地霜雪。而那些繡著 \"詔\" 字的馬車,正像一群沉默的狼,不緊不慢地綴在隊尾,車輪碾過武將們的影子,將他們的脊梁骨碾成薄紙。


    自此,朝堂之上再無敢言武事者。文官們的奏疏如雪片般飛向禦前,\"裁撤京營廢馳馬政 \"的條陳上,都留著朱祁鈺的朱批:\" 準奏,依李愛卿致仕例,諸將皆可歸鄉養老。\" 而我在京郊的宅院裏,每日數著房簷上的冰棱,聽著南下的商隊說,石亨他們的佩刀,都成了文官們案頭的鎮紙。


    京郊的宅邸過於年久,漏著風,我用張輔的舊甲胄改了門簾,鐵甲鱗片在風裏相撞,發出細碎的響。院角十幾座衣冠塚並排而立,最醜的那座刻著 “英國公張輔之墓”,這也算是我的一個惡趣味,誰叫他當時又是坑我又是威逼我的?碑腳嵌著半片帶血的甲葉 —— 是他孫子從土木堡撿回來的。


    往東數第二座是 \"成國公朱勇之墓\",碑腳嵌著半截斷箭 —— 那年他帶著五萬騎兵斷後,被瓦剌人圍在鷂兒嶺,箭矢像暴雨般落下。再往右是 \"泰寧侯陳瀛墓\",他的鎧甲碎片是從淤泥裏撈出來的,護心鏡上還留著刀砍的凹痕。一個個的活著時候人模狗樣,錦衣玉食,死了連個完整的衣服都拚不出來,真是說不清他們。


    每日我都會蹲在墳前擦碑。用的是胡皇後的梳妝匣裏的綢布,沾著瓦罐裏的雨水,總能在石麵上映出當年校場的影子。


    每日卯時,我都會蹲在墳前擦碑。用的是胡皇後梳妝匣裏的綢布,沾著瓦罐裏的雨水,總能在石麵上映出當年校場的影子。\"老爺子,\" 我摸著張輔碑上 \"忠勇\" 二字的刀痕,\"你說朱勇那老小子,要是沒聽王振的瞎指揮,帶著騎兵迂回,是不是還能活著教兒子槍法?\"


    墳頭的荒草被風吹得歪向北方,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歎息。陳瀛的碑前長著株歪脖子棗樹,這個地方他原來住過,據說是他戰馬啃過的種子發的芽,如今結的棗子總帶著鐵鏽味。


    錦衣衛的監視者住在隔壁,每日晌午都會來借鏵犁。那把繡春刀總掛在腰間,刀穗上的血結換了又換,卻始終帶著詔獄的腐臭味。我由著他們翻看案頭的《武經總要》,書頁間夾著的是吳克忠的絕筆 —— 他中伏前寫在箭杆上的 \"保陛下突圍\",字跡已經模糊,不過我對他的字沒興趣,當個書簽剛好合適。


    還有郭懋的頭盔殘片,這位陽和衛指揮使戰死時,頭盔裏還裝著給孫子的壓歲錢,朱瞻基還在的時候,這老小子有事沒事就來我宅子裏順點金銀器飾,每次我都罵他是個雁過拔毛的守財奴,沒想到他對自己孫子出手還真大方,早知他是這操性,我好歹認他當個長輩,也好給我點零花錢啊,大不了讓他占個嘴上便宜,哈哈哈哈。


    景泰元年秋,於謙的馬車突然碾過田埂。這位兵部尚書的官服打著補丁,卻比在朝時多了份從容:\"安如,瓦剌要放太上皇回來了。\" 他遞來的塘報上,\"也先請和\" 四個字被朱砂圈了又圈,\"六部聯名上疏,懇請陛下迎駕。\" 我望著他:\"大哥,您怎麽現在看著如此氣虛?要不退下來吧,莫摻和朝政了。\"


    我知道他這麽多年的痛苦,朱寧靜被朱瞻基做成自縊假象,於謙縱有萬般恨意,也隻能將自己的全部投入到工作當中,方才能少些想念。


    同時,我也知道他在曆史上最終的結局,現在我不敢輕言保護什麽人,但是我想他能夠跳出原本的劇本。


    於謙沒說話,拱手告辭,在他走後不久,我看到一個錦衣衛番子也騎著馬朝著城內方向疾馳而去。暮色漸濃,風卷著墳前的紙錢打著旋兒,案頭的《武經總要》被風吹開,吳克忠的絕筆從書頁間滑落,飛舞幾圈,最終停在郭懋的頭盔殘片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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