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渾身發抖,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憤怒。趙鐵柱突然暴起,但立刻被三把繡春刀同時貫穿胸膛。老兵的鮮血噴濺在雪地上,像一朵怒放的紅梅。


    朱瞻基突然揮了揮手,示意所有人都走開,待周圍再無人之後,他又開口。


    "李安如,朕給你個機會。"朱瞻基俯下身,龍涎香的氣息撲麵而來,"漢王叔現在估計離此地有幾十裏的距離,你現在帶人去,親眼看看漢王叔的下場。回來寫個折子,朕就饒你不死。"


    趙鐵柱的鮮血汩汩流淌,已然浸濕了我的膝蓋,那溫熱的觸感卻似寒冰般刺骨,讓我不寒而栗,仿佛已然預見了自己的最後結局。


    “我絕不從命!” 我咬著牙,一字一頓,聲音仿佛是從牙縫中硬生生擠出來的,帶著決絕與憤怒。“皇上,您可還記得在文皇帝前發下的誓言?如今您這般殘忍地屠戮親族,日後有何顏麵去見九泉之下的文皇帝?更不怕違背誓言被天譴嗎?!”


    回應我的,是朱瞻基一聲輕蔑的輕笑,那笑聲格外刺耳。“朕有何不敢?朕一心要締造的是千古盛世,為了這宏圖霸業,自然有人得做出犧牲。漢趙二王,從永樂朝延續至今,究竟謀劃了多少次反叛篡位之舉?


    文皇帝念及舐犢之情,先皇又顧念同根之誼,遲遲不肯痛下殺手。可朕與他們不同,朕絕不會讓任何的不穩定成為朕開創盛世的絆腳石!”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繼續說道:“再者說,朕可從未親自動手,亦未曾直接下令對他們下手。趙王叔是命喪於瓦剌人之手,至於漢王叔…… 嗬嗬,安如,朕一直都視你為聰明人,況且你手中還持有皇爺爺的信物,朕向來不把你當外人。你瞧,沈劍被你們先是誅殺,而後焚屍,連骸骨都未能留存,可如今,朕不也一樣既往不咎,原諒你了嗎?”


    朱瞻基的話語滔滔不絕,情緒愈發激動,說到興起處,我竟清晰地看到他的臉龐逐漸扭曲,那原本威嚴俊朗的麵容此刻顯得猙獰可怖。


    “您說得冠冕堂皇,可趙王殿下在京城的私生子以及他的母親,難道不是您下令斬殺的?!” 我怒目而視,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憤懣,大聲質問道。


    “哦,那件事啊,確實是朕所為。” 朱瞻基神色坦然,毫無愧疚之色,“不過朕那趙王叔,身為皇室宗親,卻全然不顧皇家血脈的尊貴,竟與一介平民苟且偷歡,還誕下一個血統不純的孽種,這等行徑,簡直有辱皇室尊嚴,自然該被徹底抹除,絕不能讓這等醜聞流傳出去,壞了皇室的名聲。”


    周圍陷入了短暫的死寂,唯有寒風大雪不停地拍打著我臉。我望著眼前這位被權力欲望徹底吞噬的帝王,心中滿是悲涼與絕望。曾經那個好聖孫,徹底變成了權力的奴隸,為了所謂的盛世,不惜手足相殘,不擇手段,整個北征,其實就是是他對朝堂跟軍隊的大清洗罷了。


    “皇上,您這般罔顧親情、肆意屠戮,假意北征,勞民傷財,即便真的成就了盛世,那也是沾滿鮮血的盛世,又有何榮耀可言?” 我強忍著心中的恨意,試圖做最後的勸諫,不過並無作用。


    朱瞻基冷冷地看著我,眼神中沒有絲毫的動容,仿佛我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螻蟻。“安如,你不懂。在這江山社稷麵前,親情,民財,不過是微不足道的東西。為了大明的千秋萬代,為了朕心中的盛世藍圖,任何犧牲都是值得的。


    好了,不談廢話了,朕現在給你兩個選擇,要麽朕派人帶著你去尾隨觀看漢王與瓦剌的戰鬥,等確定漢王盡忠之後,你回來寫一篇正式的軍報,並做人證,要麽,朕就定張輔個泄露軍機之罪,針對韃靼的最後收尾戰就在明後天光景,到時候拿張輔戰前斬首祭天,你,就是那個監斬官!”


    我呆立當場,朱瞻基拋出的這兩個選擇,恰似兩把利刃,直直刺向我的心髒。一麵是要我眼睜睜看著朱高煦陷入絕境,成為朱瞻基屠戮親族的見證者與幫凶;另一麵則是以張輔的性命相要挾,逼我就範,我又怎能親手將他送上斷頭台?


    “臣雖不錚,亦有義,竹可焚不可毀其節,您給臣的選擇,臣不接受!”


    “哼!好一個不錚亦有義,倒顯得朕無德行了,朕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莫做無謂之舉!”,朱瞻基將我一腳踹翻在地:“來人,若他再敢拖延,即刻將張輔押赴刑場!”


    隨著朱瞻基的一聲令下,幾名侍衛如狼似虎地走上前來,手中的兵器閃爍著寒光,緊緊盯著我,隻要我稍有反抗,便會立刻動手。”


    我環顧四周,周圍的士兵們麵無表情,仿佛隻是一群冰冷的殺人機器。在這絕境之中,我突然想起了手中所持的朱棣信物。


    “皇上,您還記得這枚信物嗎?” 我快速掏出那枚虎符,舉到朱瞻基麵前,“這是文皇帝親賜於我,曾言若遇生死攸關、社稷危難之事,可憑此信物求皇上開恩。如今,懇請皇上看在文皇帝的份上,放過他們!”


    朱瞻基的目光落在那枚玉佩上,臉色微微一變,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有回憶,也有惱怒。他沉默片刻,冷冷道:“哼,先皇雖有此諭,但如今局勢不同。這信物可保你一時性命無憂,卻保不了他人。你若再執迷不悟,朕連你也一並處置!”


    正在僵持不下之時,又一名傳令兵慌慌張張地跑來:“皇上,大事不好!漢王不知從何處得知了瓦剌的埋伏,竟提前改變了行軍路線,朝著我們這邊來了!”


    朱瞻基聽聞朱高煦朝這邊而來,臉色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正欲發作,這時,又一名軍士飛快的駕馬而來,聲音帶著恐懼,大喊道:“皇上,斥候來報!西北方出現瓦剌軍萬餘!前鋒已距此地不足五十裏!”


    這消息如同晴天霹靂,讓周圍瞬間亂作一團。朱瞻基身形一晃,差點站立不穩,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像是要把滿腔的怒火都發泄在我身上,但此刻火燒眉毛,他也無暇再逼迫我做選擇。


    “快,傳我命令,全軍戒備!” 朱瞻基強壓著慌亂,大聲下令,可聲音裏仍透著一絲顫抖。我粗略掃了眼周圍,朱瞻基此次來飲馬坡為的是我,根本沒想到會對上瓦剌人,所以帶的兵馬不過一千多人,在這空曠之地,麵對萬餘瓦剌大軍,形勢岌岌可危。


    “皇上,依臣之見,當務之急是立刻與漢王殿下匯合。漢王麾下有千餘精銳騎兵,一旦我們兩軍合兵一處,兵力得到充實,或許還有與瓦剌大軍一戰的實力和機會。” 盡管滿心厭惡眼前這位被權力蒙蔽雙眼的帝王,但在這關乎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我還是強忍著情緒,冷靜且清晰地向朱瞻基進言。


    朱瞻基咬著牙,腮幫子一鼓一鼓的,顯然內心在做著激烈的掙紮。


    猶豫了短短一瞬,他猛地一跺腳,臉上閃過一絲決絕:“也罷,事到如今,也隻能如此了。即刻選派幾名騎術精湛、腿腳麻利的士兵,讓他們快馬加鞭,以最快速度去聯絡漢王,務必將此地的危急情況告知他,讓他速速趕來護駕禦敵!”


    說罷,他又迅速轉身,看向身邊幾位神色慌張的將領,大聲發號施令:“你們幾個,立刻排兵布陣,把弓弩手全部集中布置在後麵,騎兵全部頂上去,做好迎敵的充分準備!記住,每一個細節都關乎生死,都不容有半點疏忽!” 將領們哪敢有絲毫耽擱,紛紛抱拳領命,而後腳步匆忙地跑出營帳。


    一時間,營帳外滿是嘈雜的腳步聲、此起彼伏的呼喊聲,士兵們神色慌張卻又不得不強裝鎮定,匆忙地來回跑動,爭分奪秒地為即將到來的惡戰做著最後的準備。


    我靜靜地站在一旁,冷眼瞧著朱瞻基在這場突如其來的危機中強撐著所謂的帝王威嚴,又轉頭將目光聚集到已死去的趙鐵柱身上,無言。


    “李卿,朕令你帶兩百人到十裏外,分散探查,隨時匯報瓦剌人的位置,要快!”


    “臣領命。” 我抱拳轉身,跑到行伍中快速挑選了兩百輕騎,我翻身上馬,拔刀指向西北方向:“隨我探查瓦剌動向,分成五隊,每隊四十人,十裏內往返,一有動靜立刻回報。”


    馬蹄碾碎積雪,寒風吹得甲胄作響。到達目的地之後,我帶一隊斥候走在最前,剛轉過一片丘陵,忽見前方雪地上蹄印雜亂,新鮮馬糞尚帶熱氣。正要細看,右側山梁上突然掠過幾騎,衣甲反光 —— 是朱高煦的斥候。


    “李將軍!您怎麽在這裏?!” 斥候策馬靠近,認得是漢王帳下親衛,“漢王已過飲馬坡,正率八百騎朝西南急進,距此不過五裏!”


    我心頭一震,勒馬轉向斥侯:“漢王可知瓦剌大軍壓境?”“正是探知瓦剌前鋒動向,漢王才改道想與他們決戰!” 斥侯話音未落,遠處地平線突然騰起煙塵,隱隱傳來鐵甲碰撞聲。


    催馬登上高坡,隻見西南角塵霧中,朱高煦的玄色軍旗正破浪而來,旗下騎兵列成楔形陣,馬蹄踏得雪地飛濺冰渣。漢王本人一馬當先,手中長戟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坐騎胸前甲胄已染血漬,顯是剛經曆過小規模廝殺。


    “李安如!” 朱高煦遠遠看見我,大吃一驚,“你這小子怎麽在這裏?你不是在帶隊突襲瓦剌後勤嗎?!” 我迎上去,壓低聲音:“王爺,此事繁雜,少時怕是說不清,陛下此刻正在飲馬坡,結果不久前探得瓦剌萬餘人,正向皇上中軍殺來,咱們須速速合兵。”


    朱高煦濃眉一挑,戟尖猛地指向東北:“老子行軍路上想著不對勁,準備帶弟兄們繞到飲馬坡這邊,沒想到正好撞上瓦剌前鋒,那幹脆就在這裏大戰一場,不過” 他忽然瞥見我身後散開往回趕的探騎,臉色一沉,“朱瞻基那小子讓你來當斥候?他又怎麽會在飲馬坡?你們有多少人?”


    “不過千餘......”“千餘人?!這他娘的夠給瓦剌人塞牙縫嗎?”


    “王爺,此時不是計較的時候。” 我打斷他,“皇上中軍在東南方,距此十餘裏,咱們若能在瓦剌主力前占據此地,利用背坡結陣伺機而動 ——”“放你娘的屁!草原上哪來可以結陣的背坡?” 朱高煦突然怒吼,“老子帶的是騎兵,就要正麵衝他娘的!今日老子非要在這裏教教瓦剌人怎麽騎馬!你帶你的人迂回到側後,老子率本部直擊敵陣,讓朱瞻基那小子看看什麽叫打仗!”


    “王爺!我們首先得保證皇上的安全!不能莽撞!”


    話音未落,左側坡上突然傳來梆子響,數支冷箭擦著我頭盔飛過。朱高煦猛然勒馬,長戟橫掃,將一支射向麵門的弩箭磕飛:“瓦剌斥候!給老子追!” 他一帶韁繩,麾下騎兵立刻分出兩百人朝坡底撲去,馬蹄過處,積雪被踏成冰泥。


    我望著漢王幾乎是以卵擊石的衝鋒,咬牙傳令:“分出一百騎,隨我迂回敵陣左翼,專砍馬腿!餘下百人速回中軍,告訴皇上瓦剌主力方位,就說漢王已接戰!” 親衛領命而去,我帶百騎壓低身子,沿著冰雪覆蓋的草灘疾馳,狂風灌入口鼻,帶著血腥的土腥味。


    瓦剌陣腳果然被朱高煦的亡命衝鋒打亂,右翼騎兵不得不分出幾十騎對付這股 “瘋狗”,卻給左翼留出空隙。我抬手揮刀,百騎同時甩出套馬索,專套敵騎戰馬前蹄 —— 草原作戰,傷馬比殺人更有效。第一排瓦剌騎兵猝不及防,二十餘匹戰馬被絆倒,騎手在雪地上滾出丈遠,後麵的騎兵收勢不及,人馬相撞,頓時亂作一團。


    砍鞍韉!” 我大喊著揮刀劈向敵騎座鞍,雪亮的刀鋒切開牛皮鞍韉,瓦剌騎兵驚呼著墜馬,立刻被後續騎兵踐踏。不一會兒的功夫,瓦剌這百餘先鋒斥候便再無可站立之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心理谘詢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寒寺敲鍾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寒寺敲鍾人並收藏心理谘詢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