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內腳步聲嘈雜,西廂房的憐月被驚醒。


    她披衣起身,推門才看見院中的亂象。


    與上回宋鶴眠發病時無疑。


    她立刻發應過來,匆忙往宋鶴眠寢屋去。


    “莊二小姐。”


    丫鬟將她攔在門外。


    “大夫正在看診,莫要進去礙事。”


    憐月心緒複雜。


    上回宋鶴眠如何,她是看在眼中的。


    “姑娘也行行好,老夫人講我送來,說是大奶奶,實則就是照顧大爺的,此時我袖手旁觀,老夫人知道了我沒法交代的。”


    趁著丫鬟聽得愣神,憐月繞過她進屋。


    宋鶴眠雙眼緊閉,麵色蒼白如紙。


    謫仙般的臉上滿是汗珠,額角青筋暴起。


    憐月視線在屋內一掃,先去擰了條帕子。


    棉帕輕柔拂去宋鶴眠臉上脖頸上的汗,憐月低低歎了口氣。


    這可怎麽是好。


    她日後是要借著宋鶴眠未亡人的名頭過活。


    即便隻念著這庇護之恩,她也希望對方能好過些。


    動作間,她腰間的香囊離宋鶴眠近了些。


    宋鶴眠鼻尖微動,緊擰的眉心放鬆。


    “嗯?”


    仍在切脈的大夫疑惑,換了隻手繼續診。


    “怎麽了?”


    憐月唯恐宋鶴眠的身體有什麽變故,緊盯著大夫。


    “方才大爺的脈象忽然好轉了些——”


    “當真?!”


    憐月被人擠開,宋鶴眠的親隨按住大夫肩膀。


    “別晃、別晃……”


    大夫口中念叨著,指尖在宋鶴眠脈搏上摸索。


    “又變回之前的樣子了,怎麽回事?”


    兩人麵麵相覷,同時看向憐月。


    莫非……


    盯著這樣直白的視線,憐月又回到剛才的位置。


    不多時,大夫驚呼一聲。


    “就是你!”


    “真是奇了,為何你一靠近,大爺的狀況就好轉了?”


    一屋子人都看著憐月。


    憐月隻覺得自己若是不給出個說法,今日連這扇門也走不出。


    可……


    “我什麽也沒做啊。”


    她這話不算說謊。


    從她進入這扇門,一舉一動都落在宋鶴眠親隨眼中。


    但凡有半點蹊蹺,早被拿下了。


    那是為何?


    眾人不禁疑惑。


    一直到後半夜,宋鶴眠的狀況才平穩下來。


    憐月打個哈欠,搖搖晃晃回了西廂房。


    囫圇睡了半晚上。


    天才明,憐月的房門就被叩響。


    “大爺要見你。”


    “就來。”


    憐月應聲,加快梳洗的動作。


    宋鶴眠已經收拾過,坐在桌前。


    “大爺才病發,怎也不好生歇著?”


    憐月有些不讚同。


    話出口才驚覺自己逾矩。


    宋鶴眠卻無責備之意。


    “你昨夜做了什麽?”


    這是已經聽說了昨夜的事。


    憐月解下腰間香囊。


    “昨夜起先不覺,回去又琢磨了半晌,許是著香囊的緣故。”


    宋鶴眠一個眼神,親隨便上前拿了香囊。


    “借用片刻。”


    “大爺隻管拿去。”


    憐月十分坦然。


    “這是我照著書上配的,已經戴了多年,並不知會影響大爺,險些犯了錯,請大爺責罰。”


    昨夜萬幸是陰差陽錯幫上宋鶴眠。


    萬一起了反作用呢?


    憐月知道上位者對這些事情的敏感,第一時間認錯。


    宋鶴眠不語。


    既不責怪。


    也不叫她起身。


    很快,親隨拿著香囊回來,幾不可聞地朝宋鶴眠搖頭。


    香囊沒問題。


    “叩、叩、叩……”


    宋鶴眠的指節在桌上輕輕敲擊。


    “往後,你白日就在這頭做事。”


    “是。”


    憐月應聲。


    她本也沒想著擺主子的譜。


    起碼更近了宋鶴眠一步,也對宋老夫人那邊有了交代。


    半晌午,憐月做了些點心,先裝了一碟給宋鶴眠。


    “大爺,這點心做得多,我送些給老夫人。”


    “嗯。”


    宋鶴眠擺手,隨她去。


    人一走,宋鶴眠就將點心賞了下去。


    憐月腳下不快,邊走邊想著心思。


    忽然,她手臂一痛,身子往一邊歪去。


    “別出聲!”


    宋無憂死死捂著她的嘴。


    待憐月點頭,他才緩緩鬆手。


    “憐月,你真的甘心跟那個病秧子,剛成親就守寡嗎?”


    宋無憂溫聲問她。


    若不是此前種種,單看此刻,宋無憂就像個謙謙君子。


    憐月卻知道這都是假象。


    “你我之間不必演戲,世子要說什麽,直言便是。”


    “無趣。”


    宋無憂冷嗤了聲。


    “既如此,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


    “宋鶴眠遲早是一死,你與其嫁過去守寡,不如送他一程!”


    憐月瞳孔驟縮。


    “你是說……”


    “不錯。”


    宋無憂點頭,“你如今在他身邊,有些事做起來也方便,隻要你幫我,事成之後我給你一個身份,你日後就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說著話,宋無憂的手在她腰身上遊走。


    真是個色胚!


    憐月心中暗罵,麵上卻是為難。


    “事關重大,世子容我想想。”


    看出她的動搖,宋無憂也不逼她,奪了她手裏的點心離開。


    憐月在原地站了會兒,直到耳邊再次響起腳步聲,才像是清醒過來。


    ……


    “大爺,事情就是如此。”


    憐月將方才的事情如實相告。


    搖擺不定是不能成事的。


    她既然要借宋鶴眠的事,就要在宋鶴眠閉眼前徹底得到他的信任。


    “你不心動?”


    宋鶴眠睨她。


    分明是病容憔悴,卻讓人移不開視線。


    憐月垂眸。


    “我清楚自己的身份。”


    也清楚宋鶴眠的身份。


    他未必對今日之後一無所知。


    與其隱瞞,被猜疑,不如直接投誠。


    “可他說的不錯,我命不久矣,你何不推波助瀾,換一場富貴?”


    憐月垂著的手緊攥。


    她知道。


    這是宋鶴眠的考驗。


    “我是想活,想好好活。”


    她不閃不躲看著宋鶴眠,“可這是我的命,我不能踩在別人的命做台階。”


    “大爺,我既然選了,哪怕是跪著,趴著,也能把路走下去,但我不能背著別人的命,那太重了,我背不起。”


    宋鶴眠忽然就被她眼中的光彩灼燙。


    那是對生的渴望。


    濃重,璀璨。


    “既如此,附耳過來。”


    宋鶴眠無形的震懾褪去。


    短暫接納了這個堅韌的盟友。


    次日一早,憐月在一間空屋等著。


    宋無憂很快推門而入。


    “想好了?”


    “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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