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大伯想出去質問,卻根本邁不開腳步,去關門的手都是抖的,他娘積攢幾十年的名聲,就這麽毀了!


    下午,遊蕊就見父親匆匆跑來一趟說奶奶病了,讓她和宿岩去看看。


    其實奶奶和大伯他們回來第二天,遊蕊就去看過,也遇見兩波過來要定錢的,口口聲聲嚷著不敢讓她們去接生。


    遊蕊當時勸了奶奶幾句,老太太也挺想得開的樣子,怎麽才幾天,就病了?


    到遊家,遊母把攢的雞蛋拾出來一籃子,都交給遊蕊,宿岩連忙接過去,他手裏還提著一籃桔子,是過來前遊蕊裝的。


    遊母瞅了宿岩一眼,道:“她能不氣嗎?聽住你大伯家隔壁的你陳四大娘說,今兒早上又有人來不讓你奶奶去接生,還說你大伯家一大早就鬧騰騰的。”


    說話間,她又裝一籃子炒好的花生,“你奶奶那人,脾氣死硬,撐那麽些天,不病才奇怪呢。”


    遊大嫂也準備了些吃的,中午做的包子給裝進去一多半,還有幾個饅頭,都是能熱熱現成吃的。


    遊母看看她提的那竹籃裏裝的東西,暗自撇撇嘴,這個兒媳婦還真實在,剛就聽他爹叫裝點吃的,好家夥,直接家裏的幹糧都拿出去了。


    但是跟大伯哥家的長媳一比,又覺得自家這個還拿得出去。


    他們到的時候,遊渠正送大夫離開,遊母問道:“二渠,你奶奶怎麽樣了?”


    “二嬸”,遊渠道:“沒什麽大礙,大夫說別再著氣兒,養養就好了。”


    “那就好,你快去送大夫吧。”


    外人看來,遊母是個十分關心婆婆的好兒媳,但隻有遊母知道,她的心情很複雜,一邊吧可惜老太太毀了一輩子攢起來的好名聲,一邊吧對比對比大伯哥家這段時間的糟心事就覺得挺揚眉吐氣。


    她曾經再難,兒女現在個個有出息。


    老太太扶著老大家一輩子,臨了臨了老大家的給她捅個大窟窿。


    懷著這複雜的心情,遊母帶著兒媳婦、閨女女婿走進院門,然後被二渠家的迎著進了老太太住的堂屋。


    遊大伯和遊父都坐在床邊,遊父手裏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汁,正遞給老太太。


    遊老太太朝進門的幾人看一眼,對兩個兒子道:“我沒什麽大事兒,別去跟她們姐兒幾個說。”


    前兩天,遊家三個姑姑都回來看過,她們也不是事事如意的,老太太不想再讓閨女們奔波。


    遊父說道:“那您好好吃藥,要是明天能退燒,咱誰都不說。”


    遊老太太眼裏一酸,二兒子也是個小兒子,從小聽話又會說話,當年非要娶徐氏,頂撞她這個老娘都是為著徐氏,那時她是真心涼。


    後來看他們把日子過起來,她是放心的,隻在他們遇到實在過不去的坎兒時讓老大去幫個忙,這麽多年老太太都沒給過二兒兩口子好臉,還以為這個兒子跟沒差不多了。


    沒想到,她這一病,老二立刻趕著驢車去鎮上請大夫,又把孩子們都叫了來。


    遊老太太低頭把一碗藥喝完,讓兩個兒子去一邊,叫來小輩兒們說了幾句話。


    遊母道:“娘,您放寬心,都會好起來的。”


    遊老太太嗯一聲,對遊蕊道:“你歇兩年,趁著這個空檔生養個孩子,等這風頭過去,我再帶你和你二嫂出去行走。”


    突然就被催生,遊蕊有些反應不過來,想了一想才明白,奶奶這是覺得她年輕,不放心她進出別人家門。


    之前和她們一起去接生,老太太都是全程要把她和兩個堂嫂看在眼皮子底下,有什麽跑腿的,都讓大伯娘去。


    老人家很謹慎,但確實真真正正為她們考慮的。


    遊蕊說道:“奶奶的話我都記著呢,隻是我以後也不打算上門去給婦人接生,我想建一間婦幼院,像是大夫治病一樣,讓那些快到產期的婦人去婦幼院生產。”


    還有一句話她沒說,既然奶奶手頭這些產婦都找別人接生去了,這段時間她正好專心布置婦幼院。


    但簡簡單單幾句話,卻讓屋裏幾人都驚訝不已。


    好一會兒,老太太才道:“你有這誌氣,好。”


    遊蕊笑道:“所以您不要為這一時之事生氣,到時孫女兒請您去當坐堂大夫。”


    遊老太太擺手:“不行,別毀了你醫館的名聲”,也不給遊蕊再說話的機會,對宿岩道:“溪田啊,我這孫女兒可是麻煩你了。”


    “她是我妻子,沒有麻煩”,宿岩言簡意賅。


    遊老太太聽了,卻忍不住笑,跟眾人道:“溪田這心性,挺像你們爺爺的,話少,但啥事兒啊,都心裏有數。”


    遊蕊在心裏補充,其實他私底下是個話嘮。


    說了會兒話,大家讓奶奶休息,才都退了出來。


    遊葵還是前幾天的那種打扮,眉毛似乎都剃了,隻畫兩彎細細的線,麵上敷粉,嘴唇塗得紅紅的,比她以前的樣子好看。


    然而這樣精裝細扮的,在鄉野地方到底是少見。


    她手裏拿著兩個小桔子,是遊蕊帶的那份兒,他們進門後,宿岩就把桔子和雞蛋都交給遊蕊。


    遊蕊當時直接給了迎過來的二堂嫂。


    遊葵走上前來,問遊蕊:“這桔子,你們是在哪兒買的?”


    遊蕊還沒說話,看她這個樣子就覺別扭的遊母道:“縣城京城都沒有,是我家女婿走鏢去南方的時候買的。”


    遊葵看向宿岩,她見到宿岩的次數並不多,這一看就覺得嚇人,跟溫和儒雅的舉人老爺簡直沒法比,以前她娘總念叨,她還覺得遊蕊嫁的不錯,現在隻覺得這個堂姐可憐。


    “姐夫”,遊葵說道,“你下次能不能給我捎一些,該多少我給錢。”


    遊大伯忍無可忍,訓斥道:“回屋去。”


    他一直看小閨女這幾天的打扮不順眼,但閨女都這麽大了,他又不好管,隻能忍著,沒想到她在自家人跟前現還不夠,又現到親戚跟前了。


    遊葵哼一聲,並不回去。


    宿岩道:“不能。”


    遊葵過一會兒才明白不能是回答剛才自己的話,頓時氣得跺腳,“我又不是不給錢,蕊姐,你男人是不是根本不看重你?”


    遊蕊都不知道這是什麽邏輯,直接道:“你也說了這是我男人,咱們姐妹之間的事自己說,他不管才是看重我。葵兒,現在我回答你,不能。”


    遊葵氣道:“小人得誌,我稀罕你們捎東西呢。等著吧,有你們求我的時候。”


    說完她扭身就回屋去。


    遊大伯心裏難受的臉上都帶著苦色,日子本來好好的,怎麽就突然變成這樣了?此時此刻他無比後悔,以前對妻子的管束不夠。


    遊梁遊渠兩兄弟跟著送到外麵,遊渠道:“二叔,我們倆能不能也從你們家拿一下辣片出去賣?”


    遊父道:“怎麽不能?家裏還有些,現在就去拿。”


    到了遊家後,兩人一人要一甕,遊梁還把提前準備好得一串銅板拿出來放到桌子上。


    “快拿回去,你這不是臊二叔嗎?”遊父忙把錢拿起來往遊梁手裏塞,“拿回去拿回去,賣完再給錢。”


    遊梁兄弟提住甕口上拴的繩子就往外走,邊走還邊說:“都拿出來哪有收回來的理?家裏現在不用花錢,還是過得去的。”


    遊父追到門口,他倆已經走遠了,便停下腳步,打算天黑了再去大哥家一趟,把這些錢都給老娘送去。


    別管過不過得去,手裏有些錢,心裏就有底。


    又過兩天,宿岩回京,遊蕊跟著他一起去了一趟,再回來的時候就帶著兩個大桶。


    “溪田家的,這是誰啊?”


    剛進村,村口聚在一起做活兒閑話的婦人中立刻就有人問道。


    遊蕊不是一個人回來的,還跟著個仆人,是宿岩打發人送她回村的,據宿岩說此人是他的心腹。


    心腹姓賈,三十歲出頭的年紀,長得很普通,但身上挺有一股氣勢。


    遊蕊回道:“是我夫君家的家人。”


    “是兄弟呀?”那些人都很好奇,一人問罷一人接上問,“沒見過溪田的家人來啊?看起來年紀不小了,可成家了?”


    甲衛笑笑,說道:“我是老爺的長隨,可不是兄弟。”


    其實要在外麵,夫人的話別人都會明白,家人是對看重的下人的委婉介紹,沒想到這些鄉裏人家倒是認真。


    “老爺?溪田是老爺?”


    甲衛完全沒想到,他一句話在村人中間又激起巨大的水花。


    遊蕊解釋道:“我夫君在鏢局算是二把手吧,這些年於京城也有些產業。”


    “哎呦娘呦,溪田本事這麽大啊?”


    “真的是真的是”,一人不知道說什麽好,“蕊兒,你真是撿到寶了。”


    遊蕊嗬嗬,雖然她也覺得自家宿岩是個寶藏,但是經常聽到村人這樣的感慨,好像她嫁給宿岩跟多占便宜一樣,還是會覺得有些別扭。


    甲衛趕著車子離開,後麵的議論才開始。


    到遊家大門外,遊蕊就讓甲衛停了車,“賈先生,我在這裏下就可以,趁著天還早,你快回去吧。”


    每聽到夫人吩咐自己的時候都要客氣地喊一句賈先生,甲衛都在心裏說一聲不敢,他從馬車上下來,一手提一個大木桶,道:“小人幫您把這些送進去。”


    遊家現在有專門做辣片的房間,壘的新鍋灶,屋裏放得都是油和香料,這時遊父遊母還有遊鬆都在這屋忙碌。


    聽到院裏什麽東西放地上的聲音,遊母放下攪拌辣油的木棍,走出來看到甲衛,問道:“你是誰啊?”


    “見過老夫人”,甲衛行了一禮,“小人是溪老爺家的長隨。”


    遊母以為是溪田外公那邊的人,雖然早就好奇外孫怎麽跟外公一個姓,但她沒有多問的想法,當下笑道:“你是送我閨女回來的吧,這大冷天,真是難為你了,來,去廚房坐坐,喝碗薑湯。”


    甲衛忙道不難為,擺著手就退到門外趕上車走了,“小人還得回去複命,就不喝薑湯了。”


    遊母跟到門口,看那馬車兒嘚嘚兒的,一會便走得看不見影,她問旁邊的女兒,“咋了,咱家又不是虎狼窩?”


    遊蕊笑了笑,心想宿岩肯定不是會對下人們多客氣的主人,母親這麽熱情,可不就讓人不習慣。


    “娘,我給你們帶了個好東西。”


    說著往回走。


    遊母也跟上來,說道:“你不是說要布置那什麽婦幼院的,怎麽才去兩天就回來了?”


    “我主要是去京郊找木工坊定製一些桌椅病床”,遊蕊說道,“得要幾十套,至少半個月能做好,我打掃打掃屋子便回來了。”


    “娘,你看這個木桶,那木工坊的師傅手藝特別好,我隨便說了說,人家就給做出來的”,她邊說邊攪動桶壁一側的木柄,隨著木柄的搖動,裏麵的幾根木棍子也轉動起來。


    “這是什麽?”遊母看得一頭霧水。


    遊鬆這時才出來,一看就笑了,“三妹,這東西好啊,把辣油辣片倒進去,不是能攪得更加均勻?”


    遊蕊點頭:“二哥真聰明,一眼就看明白了。”


    遊鬆道:“你怕不是在誇你自己?”


    他是一眼看明白了,可剛他在屋裏還聽到自家這妹子說是她教人做的。


    隨後出來的遊父道:“拿進來試試。”


    遊蕊:“先用溫水清洗一下再使用。”


    增加了兩個攪拌木桶,遊家做辣片時大大地省力起來,效率也是蹭蹭往上漲,趙三家那邊如今每天隻收他們兩百斤豆皮的,啟用木桶沒過兩天,遊鬆又去增加了定量。


    遊家後麵背座著的那間老屋子,也被他們買了下來,陳老漢隻收了一貫錢,遊橋和遊鬆兄弟倆趁著一個中午的空閑時間,便把後麵的牆鑿開一個門,抹平邊沿,也沒裝木門,暫當個後院放置東西。


    這老屋有五六間,但常年不住人,之前又有一場大雪,幾間老屋子就沒完好的,於是遊家人便商量著等開春把屋子翻蓋翻蓋。


    就在這樣不停的忙碌中,遊家人每天做的辣片從一千多斤增加到兩千多斤再到三千多斤,漸漸地連附近村子裏的人都過來提貨。


    遊鬆又趕著馬車去過京城兩趟,都是買辣椒的,隻是越來越難買,辣椒本來隻是做藥用,且因為味道刺激,藥效可被替代,並不太受各藥鋪歡迎。


    但是從京城漸漸風行一種叫辣片的食物之後,有些聰明人便似發現新大陸一般,猜到辣椒的妙用。


    這些聰明人,就是分薄辣片生意的第一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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