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鎖西山的軍令是極嚴苛的,敢有靠近拒馬百步者,殺無赦!


    自山上走脫一人,守軍皆斬!


    守山門的是邊軍精銳巴山鎮,這一鎮扼控大江要塞,直麵江東勁旅,是把守蜀地南大門的百戰雄師。


    原被李壽指望著拱衛京畿,哪曾想這一鎮兵將盡是天師教眾,早被君子塚從內啃透了,一翻臉便來鎖拿李壽老命。


    國門都能守牢,山門豈在話下?


    嚴苛的軍令被巴山鎮執行的不折不扣,隻用了一下午的時間,人山人海的西山腳下就變的死寂一般,別說閑人百姓,連隻鳥兒也不敢落在道口。


    不遜於京畿烽鎮的敢戰之師,用以整整三千悍卒來守區區下山的主道口,的確是宰牛刀殺雞了。


    日落時分,晚霞將半邊天燒的血紅一片,拚戰了半日的悍卒們將將啃上第一口幹糧,卻被一陣陣急促的號角重又召起。


    敵情!


    一支兩百多人的馬隊,從山上緩緩而來,一弩之距,停在了山門前,與關卡的守軍隔空對峙起來。


    關卡的長弓重弩也已經對準了這支馬隊,若非顧忌馬隊前豎立的那麵黃色大旗,早便弓弩齊射了。


    那麵黃色大旗,旗上金龍張牙舞爪,迎風而展。


    巴山鎮的悍卒們自然識的,這是國主之旗。


    更有領兵的將軍認出來,旗下身披金甲的那個人,正是國主李壽!


    好在李壽下山也在叛軍意料之中,這種情況任顏是早有應對旨令的。


    一旦國主下山,若強衝關卡,能擒則擒,難擒則格殺勿論,若是來降,立即押往帥帳。


    但不論是強衝關卡,還是接洽投降,一國之主哪能親自拋頭露麵?誰也沒料到李壽就這麽突兀的現身山門前,正麵對上國主,任何叛軍都難免心虛。


    “必是來降的...”


    “那些護衛卻是瞧著眼生...”


    “似乎是鮮卑人...”


    “管他們是誰,這點兵馬總不會是來衝關的!”


    “咱們要不要去迎駕?”


    “一不做二不休,幹脆繳了械押起來!”


    “咱們明情,但底下兒郎們怕不好交代...”


    幾個副將七嘴八舌的議論,領兵的主將隻覺頭大,哪裏敢擅做主張處置眼前情況,一邊嚴陣以待,一邊遣了快馬,向帥帳報去。


    而那支馬隊中行出兩騎,直奔關卡而來,遠遠的便舉起雙手,一望便是沒帶兵刃的。


    主將知道這是來接洽的,正求之不得,打開關卡將那兩騎引來相見。他心裏打定主意,不管這二人是倨傲還是規勸,嘴裏但凡冒出招降納叛之類的廢話,必然一刀砍了他們腦袋!


    咱們是奉了天師鈞旨撥亂反正,豈容的宵小挑唆?


    但這兩個使者還是很識趣的,一人強撐鎮定閉口不言,另一人話是不少,操著一嘴地道的成都官話,全是諂媚和奉承。說了一大通,就一個意思,大王欲往任帥營中拜見,隻盼將軍周全王駕體麵。


    這要放在以往,大王近侍個個都是跋扈的主子,這主將想貼個近乎都是妄想,如今那人言辭懇切,近乎卑躬屈膝了,說話又在情在理,無非是給一國之主求一個體麵罷了。


    主將也是個厚道人,收了那近侍一袋金葉子之後,便也答應了。一聲令下,弓弩手撤箭鬆弦,騎軍人下馬,步軍刀入鞘,中央分出了一條通道,恭迎王駕。


    說到底,區區二百人的馬隊,巴山鎮這等勁旅還是不放在眼裏的。


    “將軍,這仗就算是打完了吧?”


    “那是自然了...”


    “總得等到新君即位,覲見了天師,才算有頭有尾吧。”


    “誰曾想到,一日功夫竟掙下了一世富貴啊!”


    “胡扯,咱是應了天師的征召,豈為富貴?”


    “都打起精神來,這時候了可別出什麽亂子...”


    幾個領兵的將軍候在關卡前迎駕,眼見大功告成,一個個都是喜氣洋洋,主將剛叮囑了兩句,聲音卻被硬生生掐斷,幾個副將扭頭的同時,被濺了一臉溫熱!


    異變突起!


    是那個一言不發的少年將軍!


    荀羨出手,自然非同凡響!


    隨手從守軍那順來的一柄長刀,一瞬間砍掉了四五個將軍的腦袋,繼而一聲大喝,向弓弩手撲去。


    關卡上的弓弩足以封鎖整個山道,便如巴山鎮的獠牙一般,最是讓司馬白忌憚。為了除去這些強弓勁弩,他費盡了心思,不惜以李壽做餌,總算是靠著封進油嘴滑舌讓守將掉以輕心,以荀羨一人之力攪動守軍陣型。


    不及就位的弓弩讓關卡形同虛設,已經擋不住金苜蓿的長刀快馬了。


    百步之距不長不短,用來衝陣,再適合不過!


    徐徐而行的金苜蓿露出崢嶸,猛的提起馬速,百步之距,呼吸而至,如同挾起北地風雷,一頭砸進南國大陣之中。


    司馬白本意是先趁敵混亂無防之際,擁簇著李壽強行鑿破敵陣,隨即脫離這些悍卒,假意直奔任顏大營,目的是以李壽為餌,誘這三千悍卒來追。


    敵軍一旦為了李壽追來,則必定更慌更亂,這時再由慕容恪帶著主力從後掩殺。


    追李壽是敵軍首務,絕無可能再分心顧及咬在身後的鮮卑鐵騎,而鮮卑鐵騎的鐵齒銅牙足以撕碎這三千悍卒。


    最關鍵的一步是造成卷潮之勢,攆著潰兵衝向任顏本部,形成盛樂城下對陣獨孤部那種態勢。


    這便是潮生潮滅卷潮鋒,司馬白鬥陣造詣的菁華所在。


    但這也隻是設想,潰兵之潮也不是說卷就能卷起來的,這三千敵軍以擅守步卒為主,二百金苜蓿想要一舉鑿破敵陣,千餘慕容精銳想要從後掩殺,實得搏命不可。臨陣局勢瞬息萬變,稍被叛軍糾纏,便會引得四方圍堵,到時別說打贏了,全軍覆沒也非是不可能。


    司馬白自然是門清的,他也不想如此硬扛硬打,更從來不想去賭博,隻是形勢逼迫,他不信羯趙抵定大局之後會放過晉廷一係的使團,讓他坐以待斃是絕無可能的。


    萬幸的是,此刻尚有一搏之力!


    他卻是不知道,而石永嘉和抱樸子也是萬萬想不到的,他現在所具有的,又豈止是一搏之力?


    金苜蓿一舉衝破關卡,司馬白忽然發現,借助矩相新覺醒的異能,敵軍軍心毫無保留的呈現在了他眼前。


    用那隻冰白眸子洞察敵軍動向微末,是司馬白衝鋒陷陣最根本的倚仗,但這是果,敵陣先變他才能看到動向,才能隨之應對。雖說極大程度上避免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堪稱庖丁解牛了,但刀鋒擦著骨頭,總是要受挫的。


    在所有人眼中,這已是神乎其技的破陣之術,可司馬白始終麵臨一個無可奈何的問題,他手下兵馬,一直在減員!


    不論是初戰對陣鎮北牙營,還是之後接連幾場硬仗,尤其棘城一戰,司馬白麾下將士折損其實都不小。


    但現在,司馬白那冰白眸子麵前,呈現了整個叛軍的軍心強弱和士氣跌漲,叛軍何去何來,將去將往,已是由因及果了。


    這是一頭剝了皮的牛,骨骼筋脈盡現眼中!


    金苜蓿是慕容恪的鐵衛,但更加是司馬白一手淬煉出來的,如臂使指的金苜蓿割在這頭牛的身上,何止能夠分筋錯骨,簡直可以點穴截血了!


    規源金血之用,司馬白被化意為實,用錯了方向,將望念用成了望氣,自此與識心攝魄失之交臂。


    但神器畢竟是神器,依然可以屠龍!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太白紀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小鹿難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小鹿難尋並收藏太白紀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