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學賢被問得理屈詞窮,訕訕的無言以對。


    趙杉卻在黃雨嬌的聲聲質問中,忽的就觸動了心底那一樁不為人知的情思。


    “是時候了。”她暗暗歎了口氣,對傅學賢,道:“你給捎句話給東王,說我有幾句要緊的言語要當麵說給他,叫他抽空來一趟。”


    傅學賢道:“殿下忙與與眾將計議軍事,抽不開身,娘娘有什麽話,還是寫在紙上吧。”


    趙杉沉下臉,不容反駁的語調,道:“事涉機密,隻能當麵說。”


    傅學賢猶豫片晌,點頭道:“卑職記下了。”


    傅學賢走了小片晌,瑾兒端著托盤進來,道:“剛剛看到傅大人從廚屋裏走出來,我問他做什麽。他說口渴,我去拿碗倒水,人卻不吱一聲就走了。”


    趙杉指指托盤上的米粥:“這粥吃了幾天,覺著膩了,拿去倒了吧。”


    黃雨嬌攔著,道:“妖軍來圍,眼見得糧食一天天緊缺了,說倒就倒,多浪費啊。你不吃我吃。”


    趙杉把臉一沉,道:“我不吃,哪個也不許吃。把碗裏的倒了,鍋裏的也倒了。”


    黃雨嬌嘟著嘴道:“眼見過晌午了,不讓人吃飯,這又抽得什麽風?”


    趙杉冷冷道:“我有話對你說,說完了再吃。”又對秦嬤嬤道:“把鍋裏的都倒了,再去另做了來吃吧。”


    秦嬤嬤與瑾兒她們走出去,趙杉喚黃雨嬌:“你不是一直做什麽嗎,過來坐,我現在便說給你。”


    兩日的晌午,十幾騎快馬奔馳了來。


    “我來了,到底是什麽要緊事?”楊秀清邊說,邊邁大步進屋,見黃雨嬌垂著頭,問:“阿雲呢?她不是有話要跟我說麽?怎麽不出來見我?”


    黃雨嬌擦著哭腫的眼珠,抽泣道:“她…她升天了。”


    “她…升天了?!”楊秀清如遭電擊雷轟,驚愣片晌,扭頭看看跟隨身後的傅學賢,斥問道:“你前日來看,回去不是說人好好的?”


    傅學賢連連點頭:“是好好的,還跟卑職說了好一陣的話呢。”


    “前日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楊秀清深吸口氣,斥問黃雨嬌:“她出事,怎麽不叫人去告知我?”


    “是突然發作。正在說著話,忽然就…就嘔起血來。還沒等軍醫過來,人就沒了氣息。”黃雨嬌用力擤了擤鼻子,“事發突然,都慌了手腳…想收拾停當了,再叫人去送信…”


    楊秀清猶且不十分的相信,用手扶著額頭,哀吟道:“她那日遊水好像著了涼,可也不至於就…”說話間,身子一個打晃。


    傅學賢忙上前扶住,道:“殿下已經兩天兩夜沒合眼了,動不得悲情啊。”


    “閃開!”楊秀清一把將他推開,踉踉蹌蹌走去裏屋。


    瑩兒與瑾兒一頭一尾在床前跪著,都哭成了淚人。楊秀清看著仰麵躺在床上雙目緊閉的趙杉,動也不動的呆怔了好半晌,方走過去。


    “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怎麽不等我就…”楊秀清顫顫的伸了手過去,指尖剛要觸到趙杉臉頰的刹那,黃雨嬌奔了進來,叫道:“她從洲上回來,一直到前天都是好好的。前天下午忽然說覺著頭疼頭暈,分明是叫人下毒害了!”


    楊秀清心頭一顫,失驚道:“她被人下了毒?”


    黃雨嬌伸手從床尾拎起一床血跡斑斑的被子,淒厲叫道:“血!這血就是她發病時嘔出來的!”


    楊秀清看著被麵上那一大片的殷紅之中密密麻麻的烏紫色血塊,身子劇烈的抖了一抖,扶著床沿,踉踉蹌蹌站起來,搖搖晃晃走出去,向立在門口傅學賢等一幹親隨大叫:“把這裏有手有腳能走動的都拿來!”


    是時,除了裏屋跪著的瑩兒、瑾兒,這屋院裏也隻有黃雨嬌與在廈屋縫製殮衣的秦嬤嬤。楊秀清顯然不滿意隻有四個嫌疑人,問秦嬤嬤:“自她那日從洲上回來,有哪些人來過?”


    秦嬤嬤戰戰兢兢跪在地下,道:“何內醫來診過脈。幾個自稱是受林大人所差的庫官來送過米糧,還有就是傅大人那日來報訊,其他再沒有了。”


    楊秀清陰著臉問:“何內醫是何朝元嗎?”


    秦嬤嬤點頭:“是他。”


    楊秀清聽了,瞪著眼珠斥問黃雨嬌:“你不曉得他與韋逆又親?怎麽偏偏叫他來?”


    黃雨嬌回:“並不是指名叫的他。那日,她犯了胃疾,吃不下東西,差人報去營裏,不大會兒,何朝元就來了。”


    “是林啟容差他來的?”楊秀清眉毛擰成了疙瘩,喚傅學賢:“你去營裏,把何朝元跟林啟容一塊索來。”


    傅學賢詫愕道:“林丞相人品忠正,殿下怎麽連他也懷疑?”


    楊秀清眼目放出冷森森的光,道:“人心隔肚皮,有哪個會把奸字寫在臉上。”頓了一頓,又問秦嬤嬤,“從天京發給她的藥,她一直吃著嗎?”


    秦嬤嬤點點頭又搖搖頭:“開始是每日吃著。後來,出了…”瞧瞧向她搖頭示意的黃雨嬌,又改口道:“後來因為犯了胃疼,就再沒吃了。”


    楊秀清“哦”了一聲,將手在額上拍著,自言自語道:“她老早就說頭疼了,也未必就是在這幾日中的毒。有些毒物要好一段日子才會發作。”叨咕完了,向傅學賢揮手,“你速騎馬回營,暗暗找個書手,寫份誥諭加急發回天京。叫胡海隆把東、西兩府,自她從蘇州回來,與她有過接觸的,全部拘押。尤其是那幾個常在她身邊伺候的聽使還有李俊良,若是敢狡賴,隻管上刑。”


    傅學賢一改平素的唯諾之態,振振反問道:“殿下要把九江、天京所有相關的人都索拿拷問?若是查不出來,是不是要到蘇州再去揪索?若還查不出,是不是要把武昌、鎮江、安慶等等地方都篩查一遍才肯罷休?殿下難道為了區區一人,就要大興冤獄?”


    “冤獄?我冤了哪個?”楊秀清眼珠瞪得銅鈴大,呼喝秦嬤嬤:“把那被子拿來!”秦嬤嬤小跑著抱了被子來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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