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杉與楊、林二人披浪斬波,體力漸覺不支時,迎麵一艘小艇箭一般的駛將而來,立在船頭的大漢將手裏的燈籠往下照著,急切喚道:“是東王殿下嗎?”


    楊秀清回了聲:“是我。”


    大漢雙膝跪立,念了兩句:“謝天父開眼,謝天父護佑。”呼喝劃船的軍卒:“快劃!快劃!”


    楊秀清伸手拉拽著趙杉,道:“鐵公雞劃船來了,再撐持會兒。”


    石祥幀與軍卒們伸手下去,將三人逐一拉上船。


    趙杉體力耗盡,瀕臨虛脫,嘴裏噝著氣,瑟瑟而抖。


    楊秀清旁若無人,將她摟抱在懷裏,卻對著石祥幀一通斥問:“林啟容瞻三顧四,你也不識個利害輕重,像越冬的蛤蟆縮在窩裏,幹等著豺狼上門,抓你擼毛下鍋?!”


    石祥幀紅著臉回辯:“非是膽小怯懦,不見殿下出來,實在不敢輕舉妄動啊。”


    楊秀清急了,叫道:“我這不是活生生出來了,你的人呢?”


    石祥幀打個呼哨。片晌過後,便見橫蔽江麵的戰船舟艦鼓浪而來。船上的燈籠火把耀得江麵一片火紅。


    石祥幀遙指著被眾舟艦環衛中央的那艘桅杆上揚著黃綢龍旗、塗飾油彩的闊艙舫船,道:“特選了一隻船給殿下當座船。”


    楊秀清卻厭嫌的搖頭:“我又不是來遊山玩水的,弄這麽個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貨。”


    石祥幀道:“上月新造的幾隻大蜈蚣船也帶來了,都是用上好的柏木造作,殿下圖穩當就坐那船吧。”


    楊秀清點點頭,轉對趙杉,道:“你坐那舫船自先回城去。我先把曾剃頭這班蝦兵蟹將收拾了,再去看你。”


    趙杉聽他說要立時帶軍馬去與湘軍交火,想到這十幾日為救他出牢籠的辛苦周折,不覺氣惱交加,也不顧石祥幀等人在側,一把推開他的手,踉踉蹌蹌站起來,道:“這剛出來,就再去搏命,這一番沒日沒夜的煎心熬神都不費了!”


    楊秀清大咧咧笑道:“你急什麽?還怕我再做了甕中鱉?”


    “你有神兵天將護著,我是鹹吃蘿卜淡操心。”趙杉白他一眼,見舫船駛靠得近了,也不用人扶,抬腳踩著踏板走了上去。


    楊秀清跟了上去,道:“被一群小魚小蝦困在洲上這麽久,如何能不親自出這口惡氣?”將手搭在她的肩上,又道:“姓彭的已經擺開陣勢,我若不先出招,等他殺來,可就真又做了甕中鱉了。”


    兩個小卒各捧著一套一套袍褂來與楊秀清換穿。趙杉把那套深藍色的便服往他懷裏一塞,道:“你要去便快去,省得叫人說我絆住了你的腿。”說完,便彎腰下艙去了。


    秦嬤嬤聽說趙杉下江遊水,駭訝道:“月子裏頭最忌碰冷水,落下病根,一輩子夏怕熱冬怕冷,有的罪遭了。”又喚瑩兒:“快去找和內醫來。興許他有好法子。”


    趙杉擺手道:“先別忙著去叫,先少些熱水來,我要好好洗洗。”


    因著何朝元的叮誡,秦嬤嬤的督看,趙杉不得不暫時收起其他心思,臥床休養。


    楊秀清渴盼給對手致命一擊以出氣雪恥,林啟容、黃文金、石祥幀等將熬苦的久了,也期冀著來一場淋漓酣戰以泄胸中久積的悶氣。而湘軍那頭,彭玉麟為去掩耳目,楊載福與李續賓為奪擒滅逆首之功,也都報了非是你死便是我亡之念。


    由是,一場將對將兵對兵的正麵搏擊戰開始了。


    楊秀清從安慶調來了石祥幀,又集合了九江、湖口兩處的兵馬,在總兵力上,已然反超了湘軍。但彭、楊兩部船堅炮利,水上作戰的實力遠在舟少將寡的太平軍水營之上。


    楊秀清盛氣之下,早將這顯而易見的差距拋之腦後,隻令林啟容他們集中舟船,猛打猛衝。彭玉麟與楊載福督軍迎擊。第一階段的炮擊戰,雙方的實力差距便盡顯無疑。


    石祥幀從安慶帶來的蜈蚣艦有兩艘先後中炮遭毀。楊秀清忿忿之餘,為保實力,下令三將且戰且退。彭、楊水軍緊緊追擊不放。雙方在張家洲附近江麵再度激烈交火。交戰正酣,楊秀清卻叫黃文金帶所部人馬馳回湖口。原來是收到緊急訊報,李續賓突襲姑塘鎮。


    黃文金部乘舟船而來,自然隻能乘舟船而返。三去其一,因此與湘水軍實力相差更加懸殊。


    眼見局勢愈發不利,楊秀清不得不暫按下雪恥之念,叫林啟容在前石祥幀殿後,乘著暮色,撤返九江。彭、楊二將追擊而至,采取圍困梅家洲的戰術,在九江北岸與小池口之間,連舟為陸,對城垣縱深長圍。


    再度將九江城圍了個水泄不通。


    趙杉是從來報訊的傅學賢口中聞得上述經過的,聽罷,不由倒吸冷氣,道:“這麽說,是又陷入四麵重圍了?”


    傅學賢回道:“李妖頭被黃丞相絆在了湖口。彭、楊二妖頭所帶的都是水軍,前兩日來犯西門南門,都被打回去了。”


    趙杉稍稍鬆了口氣,又問:“怎麽防守梅家洲的人馬也都車回來了?”


    傅學賢道:“殿下隻叫卑職與從天京帶來的兄弟們來九江聽差,其餘人馬在洲上堅守如故。”


    “來得正好,把這個順便捎回驛所發了。”黃雨嬌提著隻竹篾箱籠走進來。


    傅學賢卻把頭一昂,道:“受諭令來傳話,不是來做雜役的。”


    黃雨嬌道:“什麽雜役?叫你把這箱子捎回去發送了,又不是泥牆抹灰。”


    趙杉見傅學賢不應,隻得親自開口:“是給小孩子做的幾件衣裳。你拿回去,跟東王說,有往天京去的船時,就便捎帶回去。”


    傅學賢轉頭乜斜著眼看著她,道:“娘娘念書的人,怎麽連個出嫁從夫的道理都不曉得。還是少勾扯不相幹的人,省得惹出言語,叫殿下為難。”


    趙杉聽了,還未說話,黃雨嬌卻先氣得叫起來:“好你個瘌痢頭,夾槍帶棒的,說誰呢?”


    傅學賢輕蔑地哼了一聲,道:“自己心裏有數就是了,非要糾纏,不是自討沒臉。”


    “你說誰沒臉?”黃雨嬌跳起腳來,將手指著他,一通連珠炮似的質問:“姑奶奶行得端走得正,不貪公家一針一線,未占私人一厘一毫,輪得著你來指三道四?侯謙芳與你同殿共事,未說過你隻字讒言說過片語不是,又有哪裏對不起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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