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盧克站在穀地出口附近的大樹下,背靠樹幹看著丘丘人部落營地的方向,雙手環抱,右手食指在左臂上不斷輕點。


    ……


    “你是最沒有必要去的那個。”


    “不不不,事實上,我才是最有必要去的那個,迪盧克,我會為你證明這點的,到時記得配合我。”


    ……


    跟凱亞的對話在腦海中浮現。


    迪盧克心裏一陣沒來由的焦躁。


    不是為凱亞的安全擔憂,而是他發覺,自己竟然看不透凱亞在謀劃什麽。


    他曾是個純真的人,直到父親在黑火中死去,直到西風騎士奪走屠龍的功勞,直到那天夜裏……


    “迪盧克,我必須跟你坦白一件事……我,是坎瑞亞派來的臥底。”


    隻一天時間,迪盧克就得到了別人窮盡一生都可能無法全部體會的成長。


    至親的橫死。


    權力的真相。


    兄弟的背叛。


    當童話般美好的世界揭開它虛偽的麵紗,迪盧克終於明白,驅使著人類世界運行的規則,竟如淤泥般汙穢,深淵般幽暗。


    信任,簡單的兩個字,對如今的迪盧克而言是如此奢侈,他再不能簡單相信任何一個人,尤其是…凱亞。


    凱亞坦白了一切,他是坎瑞亞的臥底,可直到現在,都沒有做哪怕一件對不起蒙德城的事情。


    當這樣一個人做出“犧牲奉獻”的舉動,迪盧克的第一反應,自然不會是感動,而是反思自己到底遺漏了什麽地方。


    “前輩!你在想事情嗎?”


    回過神來時,琴不知什麽時候到了他的前麵,踮著腳尖,身體微微搖晃,看他的眼裏關切中帶著擔憂,蒲公英的苦澀芳香從她的發絲間撲鼻而來。


    陽光下的她,清純得讓人畏懼。


    迪盧克微不可查地歎息,試圖退到更深的暗處,卻撞上背後的大樹。


    咚。


    大樹一陣抖動,枯黃的樹葉下雨般灑落在兩人頭上。


    迪盧克慌亂地舉起手,試圖撫去落到琴頭發裏的樹葉,卻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麗莎驚喜的聲音從側方傳來。


    “呀,對不起,我們來的不是時候。”


    迪盧克伸出的手臂僵直著放下,本想說點什麽解釋,琴團長卻細心地拾去火紅長發上的碎葉,自然而然地說道:“人都到齊了,我們開始吧。”


    …………


    “礙事的人終於走了,既然如此,我們兩個還是開門見山的談談吧,”其他人走後,凱亞收斂起臉上玩世不恭的微笑,“我們是來幹什麽的,相信你也猜到了一些……就是來估算你和你的部落,對蒙德城是否存在威脅,以及日後能否順利控製。”


    一邊說著,凱亞拆下遮擋左眼的黑色眼罩,下麵反射金光的瞳孔暴露在祝覺眼前。


    因為遊戲的原因早就對他們很熟悉的祝覺,沒有驚訝。


    一旦知道了某種信息,就再也難以揣摩不知道的人聽到這種信息時會做出何種反應。


    這就是“知識的詛咒”。


    此刻,對於遊戲角色的熟悉,反而成了祝覺最大的破綻。


    “從一開始,我就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在我們自我介紹之前,你就已經知道了我們是誰。”


    凱亞看著祝覺麵具下的眼睛,緩緩開口,帶著將軍的自信,“果然,其實你,對我們很熟悉吧?”


    祝覺的呼吸無法控製地急促,從未考慮過的情況超出了他的危機預案,他深深吸氣平複內心的慌亂,“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蘇醒者……在坎瑞亞人的傳言裏,那些失去了所有記憶和人性的丘丘人,會在某種極其特殊的情況下,重新想起它在所有輪回中得到的記憶。”


    “而你,祝覺,毫無疑問就是傳說中的蘇醒者。”


    凱亞一邊說著,一邊觀察祝覺的反應,“坎瑞亞覆滅已經過去五百年,他們也像那些消失的古國一樣,絕大多數的人民被詛咒成漆黑的魔物。


    而將這些人從詛咒中解救,讓他們重新變成人,則正是坎瑞亞遺民在餘生中所奮鬥的目標。我作為坎瑞亞人的一員,必須知道,你的蘇醒到底是命中注定的偶然,還是可以複製的必然。”


    祝覺眉頭緊鎖,他當然知道坎瑞亞人的情況,但由坎瑞亞人組成的深淵教團在迫害其他古文明所遺留的丘丘人也是不爭的事實……


    大部分坎瑞亞人變成丘丘人撐死五百年而已,提瓦特的曆史中在幾千年前就已經有關於丘丘人的記載,流浪在大陸各處的丘丘人是多個古文明的混合。


    祝覺不清楚深淵教團如何區別丘丘人所屬的文明,但深淵教團擁有第一個蘇醒自我意識的丘丘人這件事是不爭的事實。


    “命運的織機”,第一個蘇醒的丘丘人,同時也是混血的坎瑞亞人,更是深淵教團的成因之一。


    到現在祝覺都不理解它的含義,祝覺隻知道一件事,自己的“蘇醒”跟命運或者織布機都沒有半點關係,更不是坎瑞亞人。


    準確來說他從一開始就是醒的……等等。


    如果說丘丘人在“蘇醒”前就像在做夢那樣,意識不到自己渾渾噩噩的生命,直到“蘇醒”的時候大腦才會重新運轉……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以為自己直接穿越成了丘丘人,但實際上,他來到提瓦特的時間遠比自己想象中更早?


    “我不知道。”祝覺理直氣壯地回道。


    優質的回答,可惜並沒有讓凱亞感到滿意。


    “那就換一個問題。”


    “我很好奇,你的部落究竟是怎麽抵禦深淵教團的心靈控製的。”


    凱亞接道,“哪怕是丘丘人裏的強者丘丘王都會聽從深淵法師的命令,而在你的部落,最弱小的丘丘人都仿佛有自己的神智。”


    祝覺沉默片刻,“你的問題,我無法回答,因為我也不清楚。如果非要在我這得到的答案,那麽我隻能告訴你……這都是來自東方的神秘力量。”


    凱亞失笑,並露出早有預料的神情,“現在不願意說也沒有關係,但有一件事,希望你可以知道——坎瑞亞人,並不都是你的敵人。”


    雖然從一開始祝覺就知道,坎瑞亞的遺民中也分了幾個派係,其中深淵教團是最大的部分。以深淵教團的作風自己多半是要跟它們敵對的,但祝覺可不樂意對別人屈服。


    而凱亞的語氣,似乎在暗示自己,他跟深淵教團不完全是一路人。


    於是祝覺試探性地問道:“你的意思是?”


    “跟迪盧克一樣,我打算投資你的部落,”凱亞·亞爾伯裏奇壓低聲音,幾乎貼在祝覺的耳邊低語,“我們,需要你這樣遊離於一切勢力之外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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