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倆人沿路同行,迎麵碰到的都是熟人,一路招呼不斷應接不暇。


    每次憶江南回工廠就像是回自己的家一樣自由自在,工人們的熱情洋溢撲麵而來。


    錢師傅更是高興自己有這樣一個又當過兵、又去上大學,還能始終保持聯係、親如家人一般的徒弟。


    每逢徒弟回廠來看望自己,在其他師傅們羨慕的目光裏,他就感到非常驕傲。


    衛生所裏來看病的工人和家屬還真不少,見到憶江南嘻嘻哈哈好一通歡迎:“你還記得來看我們啦?……是啊,我們還扳著指頭算日子,你們學校早就應該放暑假了,怎麽還沒回廠來呢?……大學生的日子有滋味嗎,學習會不會很緊張啊?你們學校都開了哪些功課?”


    憶江南一一作答,為了不影響大夥看病,隻能匆匆忙忙聊上幾句,下次抽空再來。


    部隊轉業回來的柳副所長,不幸患了腦血栓,肢體偏癱已經幾個月不能上班了;他愛人裴醫生正在愁眉苦臉地為他辦理病退手續;然後由他的女兒辦理頂替來工廠上班……


    她們一家轉業來廠時間不長,碰上這麽一樁大事,苦於無人商量,全靠衛生所的同事們幫她出點子拿主意,真是不容易。


    1號樓是女職工宿舍,憶江南一進工廠就是住在女職工宿舍的301房間。


    位置非常好,屬於廠區的中心地帶,就在衛生所樓上;緊挨著澡堂和食堂,趴在宿舍窗戶上就能看到生產區的大門口、工廠俱樂部和工廠辦公樓。


    上了三樓,發現同期進廠的女工友還有不少熟人;有些已經結婚的,正在等待工廠分房,目前也隻能還住在這個宿舍樓裏。


    聽說憶江南放暑假回來了,大夥都湧到301室,鄗玉萍夫妻二人、尤小荷、盧薇華還有一些慕名而來的年輕人,熱熱鬧鬧一個房間全部都擠滿了女工友。


    許多新進廠的女工們都聽說過憶江南的名字,她是屬於四個麵向分配來廠的那批184人當中的一份子;在工廠裏已經有了屬於她的故事。


    由省城洪州分配下來的學生比本地學生早20來天進廠,一到界西市就和全市人民一道獻忠心、修建毛主席紀念館。


    勞動了一天非常累,就搭乘鐵路的小火車回工廠,因為軍工車間在廠子裏有一段小鐵路。


    就是因為有一次爬火車時,與當地農民發生了糾紛,言辭不恭便是拳腳相加。


    洪州來的學生人高馬大仗著人多,把工廠周圍參加“獻忠”勞動的幾個猝不及防的當地農民打敗了。


    農民不服氣,回去以後糾集了一大幫人,人人拿著扁擔衝進了機械廠的生產廠區。


    隻要是看到說洪州話的男生,圍上去就是飽以老拳一頓胖揍;這時候這些在洪州橫行霸道的造反派學生、才領教到了曾經參加過“秋收起義”農民後代的厲害。


    憶江南剛進廠,就敢與省城來的學生造反派幹了一仗,起因是男生欺負女生、霸占籃球場發生了糾紛。


    那些調皮搗蛋人高馬大的男學生,為了不讓本地進廠的女生打球,就二人蓋一人,使這些女生們碰觸不到籃板球。


    看看還是沒能壓住這幾個女孩子、幹脆把籃板圈網打結掛死讓她們打不成球;這些礦工的女兒們,豈能咽下這口窩囊氣,拖過計分架子爬上去搶了籃球就跑回女生大宿舍了。


    籃球沒有了還怎麽打,省城來的學生隻好派出2位男高中生與這幾個小初中女生談判。


    男生態度不好還進行威脅,揚言:“在洪州,農民進城都不敢惹我們紅衛兵,你們幾個小妹子敢和我們鬥?”


    憶江南是吃軟不吃硬、大著嗓門說:“現在你們是來接受工人階級再教育的,要清楚的認識自己的現狀,好好改造那個造反派的脾氣......”


    就這樣你來我往一番辯論,站在門口舌戰的那一幫男生都不是她一個人的對手。


    辯論談判無果、男生們氣不過,造反派的脾氣又上來了。


    上去幾腳就把女生宿舍的門踹破了,再端來幾盆冷水,就往宿舍裏麵潑過去;好幾個女生的被子都潑濕了,一幫男生都湧進了女生宿舍,嚇得洪州來的女生都躲在了宿舍的另一邊。


    憶江南用眼神暗示了一下小伍子,她是本廠的職工子弟,立即會意悄悄溜出了房間去搬救兵了。


    憶江南和本地的幾個女生韓臘梅、曹桂玲、章春秀挺身而立站在男生的麵前,還要和這些造反派學生理論理論、到底誰是誰非。


    正在劍拔弩張一觸即發、就要動手的關鍵時刻,工廠武裝部長祝洪亮聞訊趕到,一聲大喝:“都給我住手,往後站!誰再瞎胡鬧,開除你,信不信?”


    那個年代能夠分配進工廠的比例隻有四分之一不到,那是多大的幸運。


    真被開除飯碗都沒了,退回省城還想有工作嗎?縱是再囂張狂妄的造反派也不敢調皮搗蛋了。


    那幾個在球場上欺負女學生的男孩子都受到了批評,乖乖地做了檢討。


    這件事後,憶江南一戰成名。


    那164名從洪州分配到界西市的省城學生都認識了憶江南的膽大嘴巴子厲害;得知常將軍與憶江南分配在一個小組,都對他發出警告:“那個妹子好厲害,你可不要招惹她”。


    進了軍工車間,經常加班搞獻忠勞動,憶江南和周春琴能吃苦不怕累。


    特別是冬天用100號汽油清洗副油箱零件,又不能加溫又沒有橡皮手套;雙手插進冰冷刺骨的汽油裏麵、凍得一個激靈立刻抽回手、手背皮膚立即就變成了一片白色,還是要很長時間堅持做清洗呢。


    副油箱的頭前段比一人還高,粗粗的桶狀一人雙手還環抱不住。


    浸泡在酪酸清洗槽中,灌滿清洗液有好幾百斤重、隻能憑借清洗液的浮力、上下左右來回翻滾;這原本是男職工幹的力氣活,兩個女學員都搶著幹、而且很快就能掌握要領、自由翻騰清洗。


    她倆還與工人老師傅、技校畢業的小師傅打成一片。


    政治學習還有車間開大會時,大夥兒難得聚在一起;憶江南就會偷偷地在前排的工人師傅的工作圍裙係帶上麵、時不時地綁上一小團棉紗或者長長的紙屑條子。


    散會以後、她就會迅速“逃離作案現場”;然後全車間的工人們,樂不可支地看著那位邁著八字步、身後拖著一根長尾巴、還渾然不覺的“老實人”、搖搖晃晃長行在廠房的過道上....


    老實人隻是奇怪,今天所到之處,怎麽到處都是異常歡樂捂嘴偷笑的景象,他絲毫沒有想到,自己的身後會拖著一條長長的細尾巴、隨著他搖搖晃晃的外八字步伐晃來晃去......


    看著取樂的師傅們,一猜就知道:“準是那個小憶、又調皮搗蛋了”。


    孩子的調皮,上帝都會原諒,要知道那一年憶江南還不滿17歲啊。


    手勤嘴甜成天裏嘻嘻哈哈不亦樂乎,但又能鬧中取靜喜歡看書、知道的東西就多;隨便與那位師傅們都可以接得上任何話題、深得師傅們的歡喜,都說“這兩個妹子,一點不像高幹子女”,這便是對她們最大的認可。


    憶江南當了車間的赤腳醫生,在衛生所集中培訓。


    工人師傅們主動伸出自己的粗胳膊“我的血管粗,就給你練習打靜脈針......第一次打針你不要怕,就像蚊子咬了一口”。


    等到培訓結束,她和章春秀負責整個車間的預防疫苗注射;車間裏有幾個從來不肯打預防針的男職工、到處亂竄還跳窗戶逃跑、她就敢一個人攆著直到他們服帖討饒。


    事後,她捐獻出自己的冰棍票,請那幾個男工友吃冰棍,大家反而成了好朋友。


    車間裏的女職工出了一次嚴重的工傷事故。


    一名來自農村的女工米小華,一隻右手被機器碾砸成了一團肉餅;憶江南自告奮勇報名去做醫院做24小時陪護,不厭其煩幫助料理其生活。


    打飯打水洗腳擦澡剪指甲修頭發端屎倒尿,每天定時推著輪椅帶病人去散步。


    當她心情不好哭哭啼啼、擔心自己以後生活不能自理,憶江南還要做好她的思想工作;宣傳工廠對工傷的優惠政策、挖苦心思給她講故事講新聞講笑話;居然能讓她保持笑口常開、以至於對她形成依賴性,指定非要憶江南照顧她。


    在衛生所,發現有個別工人多開藥帶出工廠去給他人牟利,別人都裝聾作啞,唯有她敢站出來製止:“這個傷濕膏,上個星期,你不是剛剛開過3盒嗎?”“這個感冒的藥,前天你開了一個星期的量,再開不就是浪費嗎?”。


    隻要沒有直接責備他們,那些人也隻能是啞口無言。


    車間裏麵開展“鬥私批修”運動,從部隊退伍分配在同一班組的小曲師傅,有點小私心老是喜歡“化公為私”。


    她就寫了一篇不點名隻擺事實的小雜文,借口自己寫不好毛筆字,請曲師傅幫她抄錄一遍;反正她又沒有點名、隻是針對一些不良現象。


    憶江南一本正經地把大白紙鋪的平平整整,熱情非凡地在一旁邊端茶遞水送上擦汗的毛巾、送上用自己的冰棍票買來的棒冰為他降溫;還非常狗腿地為曲師傅磨墨找漿糊搬樓梯......


    剛開始曲師傅樂嗬嗬地一邊抄寫、一邊說起他在部隊當班長,在地方上執行“支左”任務,管理一個大工地上千人的經曆;那時候身穿軍裝的他,正是最輝煌的時侯......


    他一邊說著一邊筆走龍蛇地寫著,漸漸地發現了文章中所寫的事實都是自己的私心雜念......那個臉色不由地一陣紅一陣白、拉垮著臉皺起了眉頭;無法半途而廢騎虎難下、還是得自己用毛筆字抄到大字報上麵、進行了一次自我教育;親自再把這份大字報貼上了牆。


    這件事情,搞的車間裏的工人師傅們眼淚都笑出來了,指著憶江南說:“這個妹子真是調皮、怎麽想得出來這麽一個辦法,讓群眾自己教育自己、還真是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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