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硯的體溫裹著血腥氣滲進我後頸,墜入蠱蟲漩渦的瞬間,我聽見自己喉嚨裏湧出不屬於人類的音調。


    那些吞噬的蠱蟲在聲帶裏燒成千萬根銀針,紮得每根骨頭都在奏響倒置的安魂曲。


    \"第九節點在琴無弦的斷弦處!\"趙無夜消散前的磷火突然在記憶裏炸開。


    我反手抓住蕭硯刺入鎖骨的逆鱗碎片,任它割破掌心,\"東南巽位三寸——\"


    蕭硯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喉間的逆鱗鎖發出龍吟般的震顫,抱著我在鋪天蓋地的蠱蟲中強行扭轉軌跡。


    無數啃噬聲波的蠱蟲撞上他後背,炸開的血霧裏浮動著細小的青銅符文。


    雲無咎的琴弦破空而來時,我正將染血的指尖按在蕭硯心口。


    他喉間溢出的半聲龍吟與我的七竅玲瓏音糾纏成螺旋,撞碎了沈青梧三天前悄悄縫在我袖口的琉璃鈴。


    \"鐺——\"


    鈴鐺碎片割開手腕的瞬間,我看到了音波經絡的第九節點。


    那根本不是琴弦,而是雲無咎用天籟鼎熔鑄的、三千音奴的喉骨結晶。


    此刻它正偽裝成琴無弦斷裂的第四根尾指,在東南巽位吞吐著猩紅的光暈。


    \"阿硯!\"我嘶喊著將聲帶裏沸騰的蠱蟲盡數嘔出,那些沾著逆鱗鎖碎片的蟲子突然開始啃噬彼此。


    蕭硯染血的左手覆上我咽喉,帶著我們共同的血肉按向虛空中的節點。


    雲無咎的尖嘯幾乎刺穿耳膜:\"你們怎敢!\"他的琴刃裹著琴無弦的殺招劈下,卻在觸及蕭硯後背時詭異地彎折——沈青梧三個月前埋在我發間的骨簪正在共鳴,那是用她妹妹的喉骨雕成的秘器。


    破碎的鈴音與骨簪震顫合鳴的刹那,我嚐到了蕭硯渡過來的半口心頭血。


    逆鱗鎖的青銅碎屑在我們相貼的唇齒間融化,七竅玲瓏音突然掙脫桎梏,化作肉眼可見的晶藍色聲浪。


    \"就是現在!\"蕭硯的拇指按在我頸動脈,引導著聲浪刺入節點。


    那些困住音奴三十年的猩紅光暈突然扭曲成哭泣的人臉,我認出最中間那張是沈青梧被熔煉成鼎耳的姐姐。


    雲無咎的琴弦應聲崩斷。


    天籟鼎虛影在他頭頂裂開蛛網紋路,琴無弦的斷指處突然噴出銀白色蠱蟲——那分明是二十年前被他親手處決的初戀情人煉化的本命蠱。


    \"不!\"琴無弦的慘呼混著雲無咎的怒吼震塌了半座祭壇。


    我趁機咬破蕭硯的舌尖,將混著逆鱗鎖的血霧吹向開始崩潰的節點。


    七竅玲瓏音在血脈中重組出倒影般的旋律,那是趙無夜用三十年陽壽換來的破陣曲。


    蠱蟲漩渦突然靜止。


    所有音奴頸間的青銅鎖鏈同時浮現,沈青梧七日前偷偷喂我吃下的解蠱卵在胃部炸開。


    我抓住蕭硯手腕按在自己丹田,任由他掌心的逆鱗鎖碎片剖開皮肉。


    \"以血為媒,以罪為引——\"蕭硯的咒文染著情蠱的味道,那是我們昨夜在禁地交換的盟誓。


    七竅玲瓏音裹著天籟鼎的碎片,順著三千音奴的鎖鏈逆流而上。


    雲無咎的最後一擊穿透蕭硯左肩時,我正將聲波凝成他教我的那式\"碎玉訣\"。


    三年前上元夜,他就是用這招替我斬斷追兵,那時他喉間的逆鱗鎖還沒被種下傀儡蠱。


    晶藍色聲浪撞上猩紅節點的瞬間,我聽到了萬物寂靜的聲音。


    琴無弦的銀白蠱蟲突然調轉方向撲向雲無咎,沈青梧的骨簪自動碎裂成星圖,而蕭硯抵著我後心的手掌,正傳來某種古老的、不屬於人類的心跳。


    \"原來這就是......\"我的呢喃被突然爆發的聲波吞沒。


    無數晶絲從潰散的陣法中升起,纏繞著在場每個人的咽喉。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蠱蟲黑雲時,我聽見遙遠的地方傳來琉璃碎裂的輕響。


    蕭硯染血的手指突然撫上我震顫的聲帶,他眼底浮動的金紋讓我想起墜崖那夜看到的龍影。


    而雲無咎破碎的嘶吼裏,正夾雜著琴無弦漸漸清明的嗚咽。


    \"蘇蘇,呼吸。\"蕭硯的唇擦過我耳垂,將某種溫熱的力量渡入七竅玲瓏音。


    那些叛逃的晶絲突然開始共鳴,在拂曉的風裏織成一張籠罩整個聆音穀的網。


    我喉間的血腥味突然變得甘甜。


    當最後一絲猩紅光暈被晶絲吞噬時,沈青梧三個月前種在我腕間的並蒂蠱突然盛開,花瓣上滾落的露珠裏,映出三千道正在蘇醒的魂火。


    我指尖的晶絲仍在震顫。


    那些纏繞在音奴咽喉的藍光忽然化作細小的雀鳥,尖喙啄碎青銅鎖鏈時發出的清音,像極了幼時在采石場偷聽的春雨。


    沈青梧踉蹌著抓住祭壇邊緣的浮雕,她頸間的鎖鏈正片片剝落。


    我看到暗紅色咒文從她瞳孔裏褪去時,有晶瑩的液體順著她下巴滴在骨簪碎片上——那些星圖突然活了,化作流螢撲向東南角的陰影。


    \"我的......聲帶......\"琴無弦跪坐在斷裂的第四根尾指旁,銀白蠱蟲正從他耳中成團湧出。


    當第一隻蠱蟲咬住雲無咎的琴弦時,這位九重天高手突然發出幼獸般的嗚咽。


    他的斷指處湧出的不再是血,而是我曾在蕭硯傀儡蠱發作時見過的靛青色霧靄。


    雲無咎的天籟鼎虛影已布滿蛛網,他倒退著撞碎十二盞青銅燈,燈油在地麵燃起的火焰卻呈現詭異的青紫色。\"你們以為這就結束了?\"他染血的袖口突然抖出半截玉哨,\"穀主的''驚鴻引''早就——\"


    蕭硯的逆鱗碎片比我更快穿透那支玉哨。


    沾著血沫的碎玉彈在祭壇立柱上,竟顯露出內裏密密麻麻的蟲卵紋路。


    我這才發現整座祭壇都是用音奴喉骨澆築的,那些凹凸的浮雕全是掙紮的人臉。


    \"三年前驚蟄夜。\"蕭硯的聲音裹著奇異的共振,他喉間未愈的傷口正滲出金紅色血珠,\"你在煉器坊熔了七十六具屍體。\"他每說一個字,祭壇上的浮雕就剝落一片,露出底下森白的骨茬。


    雲無咎突然笑起來,笑聲震碎了最後的天籟鼎殘影。


    那些碎片沒有墜落,反而懸浮著組成新的陣圖。\"傀儡終究是傀儡。\"他染血的手指戳向自己心口,\"你以為穀主賜我的本命蠱是擺設?\"


    我腕間的並蒂蠱突然劇烈抽搐。


    沈青梧嘶喊著撲過來時,我看到雲無咎的皮膚下鼓起無數遊走的凸起,像是千萬條毒蛇在血肉裏交媾。


    蕭硯猛地將我扯進懷中,他後背撞碎骨柱的悶響裏混著琴無弦遲來的怒吼。


    \"收陣!\"琴無弦的斷指處突然射出銀絲,那些本屬於他初戀的蠱蟲發了瘋般啃噬陣圖。


    雲無咎癲狂的咒罵突然變調——沈青梧不知何時將骨簪插進了他腳背,星圖流螢正順著血管往他心脈鑽。


    我趁機將七竅玲瓏音凝成細針。


    三日前在禁地沐浴時,蕭硯教我辨認的十三處死穴在記憶裏浮現。


    當我的聲波刺入雲無咎臍上三寸的\"氣海\"時,他皮膚下遊走的凸起突然全部靜止。


    整個祭壇陷入死寂。


    蕭硯的手掌突然覆上我眼瞼,溫熱的血滲進睫毛。\"別看。\"他聲音裏帶著罕見的顫抖。


    當啷啷的鎖鏈墜地聲此起彼伏,三千音奴的啜泣在晨光裏織成潮濕的網。


    我掰開蕭硯的手指時,正看見雲無咎的軀殼像褪色的皮影般坍縮。


    那些鼓脹的皮膚迅速幹癟下去,露出內裏糾纏的青銅鎖鏈——每一節鎖鏈都拴著半透明的魂體,最外層那個梳著雙螺髻的少女,分明是沈青梧失蹤七年的妹妹。


    \"原來天籟鼎的熔煉從未停止。\"我的聲帶突然不受控地震顫,晶藍色聲浪掃過之處,青銅鎖鏈應聲斷裂。


    蕭硯突然劇烈咳嗽,他嘔出的血沫裏浮動著細小的金紋,像極了昨夜盟誓時咬破的舌尖血。


    琴無弦抱著他隻剩白骨的四根尾指跌坐在地。


    當沈青梧顫抖著觸碰妹妹的魂體時,那些星圖流螢突然聚成模糊的人形——竟是趙無夜消散前的殘影在頷首致意。


    蕭硯突然拽著我後退三步。


    他沾血的指尖在我掌心快速劃寫:\"鼎耳有詐。\"我抬頭望向正在消散的天籟鼎虛影,果然在左側鼎耳處看到不自然的凸起,那形狀像極了穀主玉佩上的螭龍紋。


    雲無咎徹底化作飛灰的刹那,祭壇地磚突然開始翻轉。


    無數刻著生辰八字的玉牌從地底湧出,在晨曦裏排列成巨大的星宿圖。


    沈青梧的驚叫被風聲割碎:\"這是我妹妹的......\"


    蕭硯的逆鱗鎖碎片突然發燙。


    當我的七竅玲瓏音觸碰到最近那塊玉牌時,穀主豢養的那隻玄鳳鸚鵡的虛影突然浮現。


    它機械地重複著:\"巳時三刻,巽位生門,七重天的叛月......\"


    聲音戛然而止。


    玉牌上的生辰八字突然滲出血珠,在青磚上匯成蜿蜒的溪流。


    我蹲下身時,發現這些血溪的流向竟與聆音穀地脈完全重合,最終都指向西北方那座終年濃霧的\"失聲崖\"。


    蕭硯突然攥緊我的手腕。


    他尚未愈合的鎖骨傷口再次崩裂,血滴在玉牌上竟顯露出隱藏的篆文。


    我認出那是穀主書房特有的密語格式,三年前送茶時曾瞥見過類似的紋樣。


    \"他們在收集命格。\"蕭硯的聲音比往日低沉三度,這是他強行突破傀儡禁製的後遺症,\"以音奴的喉骨為器,用生辰八字做引......\"


    祭壇突然劇烈搖晃。


    琴無弦的蠱蟲發瘋般撞向正在消失的星宿圖,沈青梧卻死死抱住妹妹的魂體不肯鬆手。


    我的並蒂蠱突然在腕間綻開第二朵花,花瓣墜地時竟化作青銅材質的鱗片。


    蕭硯彎腰撿起鱗片的動作突然僵住。


    他頸側的逆鱗鎖疤痕泛起詭異的青灰色,而我的七竅玲瓏音不受控地湧向他手中的鱗片——那上麵浮現的,赫然是穀主貼身暗衛獨有的墨色蓮紋。


    遠天傳來琉璃碎裂的輕響,與晨鍾同時抵達的,還有裹著鹹腥味的海風。


    這不該出現在懸浮大陸的氣息讓我渾身發冷,蕭硯卻望著掌心開始氧化的鱗片,露出我從未見過的凝重神色。


    \"蘇蘇。\"他沾血的拇指按上我跳動的頸動脈,\"該去采石場看看了。\"


    祭壇崩塌的轟鳴吞沒了尾音。


    在紛揚的骨灰與晨光裏,我看到最後一塊玉牌上的血珠凝成箭矢形狀,正直指北方那座被封印的\"無聲城\"——那裏埋著二十年前叛逃的九重天高手,以及,半截染血的碎玉訣殘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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