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四麵透風,寒冷之意比地牢更甚,劉禮無視劉祿又急又怒的眼神,三緘其口就是不說話。


    直到瞥見宋轍站在外頭,才陰森森的笑道:“宋主事可拿到賬本了?”


    此時劉祿才恍然大悟,這是叛變了!


    “你瘋了!”不顧身後用長棍壓著他雙腿的衙役,用力掙開就是往劉禮身上踢去:“竟敢與狗官勾結!我打不死你!”


    趙炳引著沈謙正在牆後就聽到這話,他正要出言阻攔,卻被沈謙用手一擋。


    宋轍看著劉祿狗急跳牆,意味深長:“劉二爺大義滅親,此事本官還未來得及謝過。”


    劉家的賬本豈是那麽好拿的,若非他策反了劉禮,鄔榆他們即使再厲害的拳腳,也是遠夠不著的。


    宋轍是經曆過家族因利分崩離析的,自然看得出劉禮一直以來對劉祿的不滿。


    與其一輩子屈居人下,還不如破釜沉舟,讓劉家重新洗牌,今後廣闊天地,他自己去掙!


    拿捏了劉禮的要害,威逼利誘自然不難讓他投誠。


    劉禮冷笑道:“兄長自小對我非打即罵,怎麽事到如今也不說換個更狠辣的對我?”


    “明明我們都是爹的親子,卻因嫡庶之分讓我受盡折辱,若非看在我娘的份上,你以為我願意被你這般拿捏?”


    “可你竟然連我娘也......”劉禮看著瘦弱陰柔,卻不知哪來的力氣,反手一拳打在劉祿臉上:“我這些年時時刻刻都想將你殺之!可是殺人償命,我若死了,誰會給我娘擦碑敬香。”


    “娘生前最愛幹淨了,最受不得半點塵埃。”


    “如今好了,這般結果再好不過了......”


    趙炳臉色早已發黑,大步流星上前就喝道:“巡撫衙門豈是你們鬧騰的地方?”


    這話連帶著宋轍也訓斥了進去。


    一場公審,山東各部管事的官都在外頭看著,趙炳遣詞造句小心翼翼,生怕將自己也饒進去了。


    好在劉祿雖脾氣大但絕非魯莽之人,隻說是自己貪財不敢說出替人斂財之事。


    “既如此,抄家吧。”沈謙輕飄飄的落下這話就起身走了,在場之人皆不傻,這是盛怒了。


    趙炳見他這般,是半點沒有回旋餘地,雖是寒冬臘月,但握著驚堂木的手已全是汗。


    自那日公堂後,趙炳夜裏難眠,即使睡著了也總說夢話囈語。


    那小妾聽得真切,心頭又驚又怕,直到快寅時趙炳從夢中驚醒離去,她才睜開眼揪緊了被褥。


    佑兒到清吏司衙門半年,從未見過有人找她,眼下高娘子聽說有人來,忙跑去通傳。


    佑兒開了後門,才見是個豆蔻之年的丫鬟,禮儀規矩沒得錯處,見她就道:“請鄭姑娘安,我家小娘有話要奴婢帶到。”


    佑兒一聽小娘這稱呼,心頭就猜到些許:“不知你家小娘是?”


    “金釵嫁人妾,有苦不堪言。而今欲遮掩,破綻府東南。”丫鬟說罷又福身道:“小娘還說,請鄭姑娘莫要忘記答應好的事。”


    寒風凜冽,將她發髻上的綢帶無聲吹起,佑兒跑過遊廊看著宋轍從外頭回來,忙伸出手喚他。


    垂落的發髻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替她挽好,宋轍藏在衣袍下的手起落幾瞬,才問道:“何事如此匆忙?”


    佑兒拉著他的手臂進了屋,將方才小丫鬟的話複述一遍:“章姑娘並非奴籍,當初是被他父親賣給劉家的,可又與我不同,總歸有個疼她的母親,事成之後還請大人送她回去!”


    宋轍的視線從被佑兒拉過的衣袖,挪到她的臉上:“你放心,若她無有錯處,此番立功,定然能保下。”


    夜裏鄔榆按圖索驥,攬著宋轍從天而降,巡撫衙門東南角是趙炳的小書房,他顯少來此也吩咐了人,不能隨意過來。


    因此這夜色之下,半點燭火也無。


    鄔榆抱怨道:“這地方真是瘮得慌。”


    “所以我思來想去,隻能請你和我同來。”宋轍仔細環視書房,最終指了指博古架道:“你檢查那邊。”


    見他這是認可自己的實力,鄔榆得意笑了笑,倒沒想到宋轍身邊哪有武藝高強的人。


    好歹屋裏透著清冷月光,雖有光借,但二人要盡量讓影子避過窗欞。


    偶有幾根枯枝落在雪地上,聽得人心裏懼。


    章娘子入府不就,從趙炳的舉動能看出此處有些不同,後來小心觀察幾次,每每他也不能寐時,就往這東南處去。


    她先頭還以為是自己伺候的不盡心,趙炳半夜去找別人,後來偶爾幾次遠遠跟著,才看到趙炳是去這間小書房。


    後來佑兒忽然拿了支素金釵來,她瞧著那麵容姣好女子,自然也就知道是與自己一樣的出身。


    所謂的劉府遠親表妹,不過是送人玩樂的工具。


    可那鄭姑娘與自己卻十分不同,她說話舉止並未有曲意討好,眉眼間清冷磊落。


    她雖有母親疼愛,但父親性子急脾氣爆,每喝了酒就要打她們母女二人。


    可鄭姑娘說她連母親的疼愛,也從沒擁有過。這樣的女子竟然活得像紮根在地上的樹,坦然不懼。


    她本不相信那鄭姑娘的話,因母親常說女子以夫為天,世道艱難離了這冠以男姓的屋簷,去哪裏都活不成,


    但那日她在公堂上舉證劉家,章娘子這才相信她所說的,身為女子也能憑雙手為自己掙一個公道,掙一個遮風避雨的落腳處。


    等出了這牢籠,就能帶著母親逃離那個家。


    兩人在小書房翻了幾遍,半點蹊蹺也未發現,鄔榆有些不耐道:“怕是你那線人搞錯了,這裏......”


    話還沒說完,就見宋轍身後開了半堵牆。


    宋轍看著自己無意拿起的硯台,原來這才是這屋子的蹊蹺之處。


    鄔榆快步上前窺探道:“怪道外頭看著這屋子要稍大些,原來竟有這道牆。”


    牆上放著密密麻麻的賬冊,其中還有趙炳這些年寫的手劄,宋轍小心翼翼抽了兩本出來,這才放心離去。


    夜裏趙炳去了另一個小妾屋裏歇著,因不想再失眠,遂夜裏多喝了幾杯。


    可惜在夢裏他依舊揣著不安的心,難得安寧。


    宋轍回了衙門才將那兩本手劄打開瞧,上頭寫著趙炳還是知府時的事,哪日收了多少孝敬,哪日又給了誰多少孝敬。


    手劄中還夾了些與旁人往來的書信,看來趙炳早就想到有朝一日東窗事發,這些都是他拉別人下水的證據。


    上頭涉及的人倒是不少,有些已安然告老,有的還在任上,甚至還有天子近臣。


    難怪趙炳出身貧寒,又是三甲同進士,從邊陲小城末流縣令,不過二十年就能做到巡撫之位。


    冬月已過,廚房陳娘子先前掛在屋簷下風幹的魚脯,如今也到了取下的時候。


    佑兒歡歡喜喜吃了碗魚粥,隻覺得這幾日的寒氣都散了大半,又央著陳娘子給她留幾隻魚幹,隻說口味好要送朋友也嚐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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