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乾元捂著嘴。


    站起身,喉嚨有陣酸液,不上不下。


    眉頭顫動,喉結鼓動幾下,總算壓製惡心。


    他虛起眼睛,瞄向地上殘骸。


    麵色凝重。


    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山野惡狼,果然本性難移,喜歡背後捅刀子。


    死不足惜。


    看來,得改一改這聖人性格了。


    他沉沉呼出鼻息,吃一塹,長一智。


    果然,防備之心不能無,若不是蒼道子出手,恐怕倒在地上的就是自己了。


    “小家夥,還能站穩吧,別摔到了。”


    赤珠飄飄乎到耳畔,傳來幾陣溫柔的老笑,很是嘲諷人。


    方乾元冷戾一哼,扭頭斥道:“瞧不起誰呢?”


    聽出話中的意思,不就暗諷自己嫩嘛?


    脖子微微扭動,一副精神抖擻的模樣。


    珠子在半空漂浮,劃出一道亮麗弧線。


    “小子,老夫知道。你曾經手捧十幾年聖賢書,做慣了君子。”


    “不過,在這亂世。沒有什麽比身堅更重要。”


    蒼道子沉寂體內多年,對方乾元的記憶,窺探過一些。


    那一個世界,很美好。宛若仙界般和諧,秩序不會這般殺伐血腥。


    不過,他對此嗤之以鼻...


    話語稍稍嚴肅,低沉繼續道:


    “可人心不古。”


    “若遭殺伐,唯有斬草除根。”


    方乾元微微垂頭,仰裝鎮定。


    這些說道,卻如一根根寒針,瘋狂攻擊自己。


    知道自己過於聖母,頭一次感覺,自己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他攥起拳頭,大步折返而回,眉目堅毅。


    沒有表現出半點示微,側眸偷瞟赤珠。


    他知道,這隻老怪物正虎視眈眈。說不定,正在籌劃奪舍的契機。


    恐怕是想找出自己的破綻,然後趁虛而入。


    但現在,還不是甩掉蒼道子的時候,方乾元需要一個強勁兒的打手,為自己掃除路上的不確定因素。


    “小家夥。怎麽,想逞一回英雄?”珠子老言哼哼,緊跟其後。


    方乾元沒心情理會,邁起大步子。說到底,還是忌憚,刻意保留一定的距離。


    “現在,時間就是生命。必須趕在天黑之前回去。


    好通知木竹村的大家。”


    他心想,興許隻有自己,才能破局。


    土匪的殘忍程度,他可不敢想象,這些沒人性的家夥,為了錢,什麽事都幹的出來。


    方乾元抬頭望一眼高空。


    還有個把時辰,太陽就要落土。


    可他全速前進,至少也需要兩個時辰。


    “希望能趕上。”


    他眉目緊鎖。


    蕩蕩邁開步子,手臂瘋狂擺動,步履灰塵。


    跑出兩裏地,玲瓏珠子飛到耳邊,笑嗬嗬道:“剛才,老夫忘說了一件事。那坡下,似乎有三匹好馬。”


    “艸!”


    方乾元右臉一抽,反手一巴掌,將珠子給扇飛。


    “玩小爺呢你?!”


    跑出來這麽遠,才知道報告。


    真是皇帝亡了,你想起當太監?


    該罰!!!


    他連忙調轉身行,跑到山崗下牽馬。


    三匹馬各有精瘦,他看中靠柳樹的那一隻褐色鬃毛馬,特別是額頭那一抹白色,亮眼睛。


    輕撫馬兒的側身,再拍拍馬鞍。


    噅——噗


    馬性格溫順,沒有半點桀驁,也省去馴服的功夫。


    他跟村裏獸醫爺爺學過幾年,這禦馬之術也算小精進。


    “這群麻匪,倒是會挑。”


    暗自調侃一句,畢竟這匹馬,真算得上是千裏良駒。


    方乾元握起韁繩,輕鬆調動馬兒。


    走上坡時,右旁出現一句無頭屍身,周圍蒼蠅繚繞,嗡嗡作響。


    方乾元下意識手掩鼻尖,不過腐敗血腥味帶來的惡心有所降低。


    “看來,這三個應該是一夥的吧。”


    這一看,就是蒼道子的手筆,露頭就秒。


    他對這個老怪物,更加忌憚。簡直就是殺人如麻。什麽時候出的手,都不知道。


    “若得到想要的,定會毫不猶豫的抹殺我吧。”


    後背略微泛起寒意,越加感覺,蒼道子簡直是個兩麵三刀的老妖怪。


    心裏醞釀道:“得找個機會,甩了這個老怪物。”


    把馬拉到大道,他小心騎上去。


    左手扶韁繩,右手攬馬鞭。


    “駕!”


    馬鞭對折成三段,重重一拍馬屁股。


    wu——!


    蹄聲沉悶而響,他也上下一陣顛簸。


    兩邊風景快速掉落身後,黑色發縷後飄狂舞。


    身體往前微傾,目光時時注視前方。


    “翠萍,可千萬別有事。”


    顛簸20多裏,前方突然竄出八位惡麵相覷的馬匪。


    都是粗胳膊的漢子,嘴角邪笑,手中晃悠明晃晃的大刀。


    有的上舔嘴唇,滿是對獵物的渴望。


    他們一字排開,將路擋死。


    方乾元猛拽韁繩,馬距離匪徒20步開外,才停下。


    目光如炬,他快速左右打量一番。


    這些馬匪來者不善,手裏可是真家夥。最兩旁,連絆馬索都準備好,隻等他衝過去,便會摔成逗比。


    “真是點背,這也能遇到。”


    “不會是專門等小爺的吧?”


    他呡呡眸,強壓內心慌張,板直起身子。


    在沒搞清楚來意之前,暫時不要鬧矛盾,畢竟人多勢眾。


    萬一隻是路過,那自己不是遭打嗎?


    正欲開口。


    卻發現。


    中央領頭的披毛漢子,披著半邊獸皮衣,袒胸露乳。正拿起一張羊皮畫紙,那眼睛一瞟一瞟的,好像在丈量自己。


    這是在...比對嘛?


    突然間,兩目相對。


    漢子激動起來,確認過眼神,是要找的人。


    他揮舞起寒刀,放肆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毫不費功夫。”


    旁邊的小弟表情慌張,忐忑道:“二當家!那匹馬,好像是三當家的!”


    “什麽!”


    二當家嘴角抽搐,鼻梁瞬間溝壑縱橫。手中的畫紙,摔落地麵。


    看清青年胯下鬃毛馬,馬首上,那一抹明顯的白色。


    心裏嘎噔一下,還真是老三的馬。


    “媽了個巴子!”啐了口痰,目光凶惡起來。


    既然馬被奪,那老三估計是無了。


    “抓活的!老子要拿他腦袋祭山旗!”


    隨著他大刀一揮,兩旁漢子仰天嘶吼,駕馬衝殺而去。


    “妮馬!”


    方乾元麻了,看這架勢,就是來幹他的。


    忙調轉馬身,來一波性感小走位,躲避大刀。


    好在良駒步履極速,比起那些小弟的馬,略勝一籌。


    這時,懷中珠子討價還價道:


    “小子,如今你可是凶多吉少。”


    “不如將身體交由老夫控製,定能殺他們個人仰馬翻。”


    “滾。”方乾元想都沒想,厲聲拒絕,鼻梁略微泛起褶皺。


    不過一群山賊,還犯不著讓蒼道子鑽空子。


    他不善殺伐,不意味他就是個軟蛋,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體內腎上腺素飆升,胸腔血液狂湧,噗噗直衝四肢。


    無形的力量,充斥百骸。


    “你是俺的了。”左側,一個漢子伸手抓來,咧開大嘴笑,一口黃牙。儼然是邀功的喜悅。


    “滾!”方乾元甩起馬鞭,招呼過去,嘴裏一擰。


    手臂力量傾瀉而出,寒風颯颯。


    隻聽見啪的一聲,對方身體瞬間被抽出大裂痕,血湧如注。


    那人應聲墜馬,掀起一陣灰塵,龐大軀體甚至絆倒後方一匹馬。


    這麽不經抽?


    方乾元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回望。


    自己不就甩了一鞭嗎?力氣有這麽大?


    腹腔之處,有一抹不易察覺的氣漩,貪婪汲取周邊靈氣。


    他不知道,養氣四重,對於凡人,將是毀滅性的打擊。無論是力量還是速度,都是宛如殺神...


    兩旁黝黑漢子趕來,血眼陰鷙。


    “小子,死!”


    “老子要砍下你的腦袋,當夜壺。”


    雙雙拿起大刀便砍來,勢必要為墜馬而亡的漢子報仇。


    方乾元眉目一壓,想起自己好歹練過十幾年的功夫。


    這要是被幾個麻匪追著跑,這一身武藝不白瞎了?


    他縱身一躍,雙腳踩踏兩人大刀至黑色皮馬鞍上,宛如婆羅壓邪。


    兩人無法動彈,手臂重如千均巨石難以拔出。


    方乾元有持無恐起來,現在,可是攻守易形。


    如今的身軀,無比輕盈,更何況從小練功,步法和身法,略有小成。


    “你家媽!”


    他眉角抽搐,給兩人臉上一人來了一鞭,不再留手。


    就像對待那些訓練中的紅眼猛獸。


    哪曾想,力量過大,像抽陀螺一樣,把對方腦袋給掀飛了。


    這把他惡心不行,強行壓下胃中酸液。


    以前總感覺殺人就是閉眼和睜眼,和別人談起也是頭頭是道。


    現在才發現,真要是動起手,可不是那麽回事。


    畢竟,人不是野獸,心理負擔沉重若海...


    可血霧之下的酣暢,讓他不再顧忌什麽。


    心中畏懼感,消散於無。


    方乾元著手應對背後的其餘幾人,嘴裏發出冷笑。


    隻不過,這次是他追人。


    “乖乖下馬受擒。”


    聲音環繞高空,暴戾恣睢。


    那些平日囂張跋扈的匪徒,如見鬼怪一般,惶恐狂鞭策馬匹。


    “妖怪,簡直是妖怪!”


    “救命呀!我還沒睡過娘們呢,不想死啊。”


    “二當家,怎麽辦?”


    “老子哪裏知道?!”領頭的絡腮胡漢子,眼裏閃耀明晃晃的淚珠,隻恨馬少生兩條腿。


    眼看越來越近,他抓起小弟砸向追逐的布衣青年,希望減緩對方步伐。


    左右逃跑的小弟,接二連三地應聲落馬,有的身體直接被劈開一道狹縫。


    隻剩下漢子一人。


    太殘暴了!


    最終,馬鞭猶如水蛇一般,纏繞脖頸,二當家被直接拽下馬背,重重摔在地麵。


    方乾元禦馬上前,巨大黑影蓋住不停磕頭的毛漢子。


    “你們可是去木竹村的?”


    話語淩寒道,目光緊鎖。


    “大俠饒命!”


    二當家磕頭如搗蒜,沒有回應,一味瘋狂求饒。


    方乾元再次質問,同時,騎馬逼近。


    馬蹄離漢子隻有一步之遙,似乎下一秒就要踩著身體過去。


    二當家惶恐向後踉去,嘴裏支支吾吾道:“是...不是...”


    “到底是不是!”


    哢嚓——


    “啊!!是是...”


    一番恐嚇,外加馬蹄將漢子大腿踩斷,總算是老實交代。


    講道,他們晚上與大部隊匯合,一同殺向木竹村。此時出現在這裏,就是為了追殺畫像中,叫乾元之人。


    方乾元腹腔震動,嘴笑臉不笑。


    這些家夥,竟然是來殺自己的。難怪連畫像都搞來了。


    可他一沒仇家,二不惹事。


    這哪兒來的王八羔子,竟然搖馬匪幹自己。


    冷笑質問道:“那你可知,何人要殺我。”


    “是一位王仙師,這次屠村,也是他安排的。”


    二當家說的籠統,關鍵也隻知道是一位大人物,其他的就不得而知。


    雙手抱受傷的右腿,強撐痛楚,諂媚道:“大俠,我能走了嗎?”


    心裏卻殺心扭轉,“沒想到這個小白臉,竟然有這般武藝。回去,一定要和大哥從長計議。”


    睚眥必報,更何況折了這麽多弟兄。


    方乾元漠然視之,隨即一鞭揮去。


    ——————————


    夜幕降臨,布穀鳥啼鳴,傳蕩在木竹村外圍。


    可叫聲越加陰寒,竹林稀稀疏疏。


    黑暗密林處,有著十幾雙眼睛閃爍微光。


    緩緩地,一把把刀尖劃開叢林,在銀灰照耀下,寒光閃閃。


    泥巴屋裏,翠萍坐在木桌上,美眸微紅,眼角略帶一絲潮潤。


    盤子裏的囊餅,她勾不起任何食欲。


    一氣三歎。


    今日一早,乾元便不辭而別,她雖然想象過有這一天,可沒想到會這般快。


    原本還想著跟誰乾元離開這村子,可現在除了歎氣,別無他法。


    “乾元哥...”


    清聲低啞,很擔心這個男人。


    不知為何,這幾天,夢裏全是乾元。


    特別是昨晚被王秀才調戲,也是這個男人挺身而出。


    咚咚咚——


    響起敲門聲。


    清脆音襲來,離神的眼瞳驟然一縮。將她的思緒拉回現實。


    “難道是...乾元哥...”


    翠萍喜笑梅枝,快速打開門。


    哪成想,竟然是王秀才!正色眯眯盯著她,嘴角是一抹輕蔑的笑。


    翠萍瞬間壓下柳眉,將門合上。


    此刻大晚上,對方的意圖不言而喻。


    “翠兒。”


    王秀才伸出腳尖抵住門縫,臉順著光縫看向屋子裏。


    “別這麽生份嘛。”


    “小時候,你可不這樣。”


    語氣曖昧,又摻雜些褻瀆的異味兒。


    翠萍咬合銀牙,眉頭微顫。


    “你滾!”


    雙手使勁抵門。


    畢竟是小姑娘,哪裏鬥得過男人?


    王秀才撞開開門而入,直接一把掐住翠萍脖子。


    歪頭邪笑,這女人還是那般豔麗可人。


    “翠萍,哥哥,我可是一直忘不下你。”


    翠萍雙手亂推秀才大手,嘴裏低吼道:“乾元哥哥不會放過你的。”


    “賤女人!”王德發猛一摔,聽著這個男人,就氣不打一處。


    惡狠狠道:“還想著那個野男人。”


    望著倒地的妮子,俯身怒斥道:“老子一會兒,就把他腦袋給你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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