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雪君是真這麽覺得。


    她被無緣無故拉到這個世界來,不是世界的錯難道還能是她的錯嗎?


    人能顧好自己已是不易。幹嘛要管那麽多?


    她不覺得自己有錯,所以錯的肯定是這個世界。


    趙閑知道她的意思。


    其實從剛見麵開始,喬雪君身上就有一種和外界對抗的大無畏,為了活下去,衝勁十足。


    第一次見麵,他全副武裝,她什麽也沒有。


    他們之間強弱懸殊,可她沒有順從,她不服,也不甘。最後甚至通過自傷擺脫了他的鉗製。


    以弱勝強。


    現在手上都還留有這麽明顯的疤。


    後來,是獸潮。


    尋常人獨身麵對那種獸潮,早該放棄,但她從頭站到尾,不願意倒下,緊緊握著刀,仿佛要和老天爺的安排作對到底。


    再後來,就是燈籠魚毀壞試驗田。同樣如此,敵我實力差距如此之大,但她敢去,而且她贏了。


    她確實在踐行她說的這句話:和這個世界幹就完了。


    這是他做不到的。


    趙閑摩挲著手中的勳章,指腹從五角星的鋒芒上劃過,微微刺痛。


    他很向往,但無法做到。也因此,喬雪君對他的吸引力幾乎是致命的。


    這種態度放在喬雪君身上沒問題,但卻不適合他。


    他是趙家的人,從爺爺到父母,三代從軍,都在踐行同樣的使命。


    他從小得到的教育資源優厚,還有軍方特訓,一日三餐也都是專人定製,爺爺和軍方都費了很大的心力,對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夠撐起一片天來。


    如果做不到,那他又有什麽臉麵去見對他寄予厚望的師長前輩?


    該承擔的總要承擔。


    今晚坐在這裏,他也想好了怎麽避免或減少這樣的事,把控力不夠,就要提高把控力。


    他打算設立一個專門的海事部,專人專崗,將所有遇見的深海變異體的特征記錄在冊。


    和海堡展開二階段合作,鋪開巡邏路線,為海堡提供一定的保護。以此為條件,交換海堡對變異體的信息掌握,爭取要幾個人過來。


    他們老漁民多,對於這方麵的經驗確實更豐富。


    方案已經想好,明天上會確定,就可以開始推行。


    所以,這個問題他其實能把控。這次行動,他是第一責任人,出了事,怎麽能不反思自己的過失,加強對事態的把控,卻反而把責任推給外界?


    他也知道,喬雪君這麽說還是為了安慰他。因為她看出來了他的情緒,也因為他們關係親近,才說這件事不怪他。


    關係親近就會有所偏袒,這是人之常情。


    但是,喬雪君這麽說,他也這麽應就是了。沒必要說出來讓她不高興。


    趙閑把勳章收起來,放進了胸前的左側口袋中。他站起身,朝著喬雪君走去。


    喬雪君看著走到自己麵前的人:“說話。聽懂了沒有?”


    趙閑點頭:“聽懂了。謝謝喬老師。”


    喬雪君問他:“聽懂什麽了?”


    “你說得對。江高揚犧牲,我們還活著的人應該保全自身,向前看,帶著他的那份使命,和天災繼續抗爭。”


    喬雪君認真聽他說完,這才點頭:“是。”


    這才對。這是末日環境,死傷是環境導致的,不是人導致的。像這樣一旦出現意外就責怪自己,那心理壓力得多大?


    趙閑抬手覆住了喬雪君的手,“哢噠”,他關掉了電筒。


    原本就微弱的燈光瞬間消失,周圍重新陷入了黑暗。


    喬雪君微頓:“趙閑?”


    趙閑嗯了一聲,他手沿著喬雪君的腕骨往下,摸到了那條疤。


    和周圍的皮膚有明顯的區別。


    他歎了口氣。


    她又是怎麽長大的,才有這樣一幅果敢的性子呢?


    那塊皮膚比較敏感,喬雪君被他摸得往後掙了掙:“反正,反正你都睡不著了,不然我給你看看趙蘊給我設計的溫室?看看有什麽建議?”


    趙閑忽然俯身,輕輕地擁住了她。


    喬雪君話一下就停住了,然後抬手回抱,拍了拍他的背,磕巴地問:“要看看嗎?”


    趙閑道:“現在不看了,先回屋。”他下一秒就把喬雪君抄起來,打橫抱起:“腳還痛嗎?”


    喬雪君一下抓緊了他的衣襟:“……早不痛了,幹嘛動不動就抱我。”


    趙閑:“老鄭說你的腳最好再休養一下,但是你天天上山下地,高強度活動。”


    喬雪君:“已經不痛了呀。”


    過度活動會有些酸,但是小事。喬雪君自己不是很在意。


    ·


    趙閑帶著喬雪君回到房間,把她放在了床上。


    基地的電燈是統一管理,晚上就算是趙閑的房間也沒有電燈,需要自己開台燈或者點蠟燭。


    喬雪君都不知道一路黑著趙閑是怎麽走回來的。


    走得相當穩當。夜視能力很強。


    她聽見了趙閑開櫃子的聲音。


    喬雪君:“拿什麽?”


    沒一會兒,腳步聲又走過來了。


    “之前老鄭說的那個藥,你沒繼續塗。”趙閑在床前蹲下,“伸腳。”


    喬雪君:“……現在還可以塗?”


    她的腳已經過了最初那段時間了,也就沒有浪費藥。


    “你都沒有用足一個療程。”趙閑握住她的腳腕,幫她脫了鞋,把襪子口往下挽了挽,給抹藥。


    冰冰涼涼的藥膏被抹到腳腕上,被輕輕推開。


    趙閑的大拇指揉著藥膏,她的腕骨周圍打著圈兒,指腹帶來的力道在按摩下慢慢滲進肌膚。


    喬雪君覺得一下子就緩解了腳腕的酸脹感,很神奇。


    喬雪君有些驚異:“你怎麽還會推拿嗎?”


    趙閑:“那會兒打地下黑拳,跟一個大哥學的。”


    他頓了下,手下的力道又輕了些慢了些,問道:“怎麽樣?會不會太重?”


    喬雪君:“很舒服。教練,我要學這個。”


    趙閑繼續幫她揉捏:“好,有空教你。”


    趙閑:“資源緊張,城市捕撈隊即將正式出行。第一次出海我會一起去,到時候會去種子庫,你要些什麽種子?”


    喬雪君對這個可就感興趣了:“有些什麽種子?”


    趙閑:“瓜果蔬菜。都有。”


    喬雪君:“有什麽特別優秀的抗寒種嗎?比如菜籽花生這類?油料作物類的?”


    極寒天氣,脂肪補充是最重要的,現在的脂肪遠遠不夠。


    趙閑推完了藥,幫她把襪子又穿好:“分不清。可以都帶回來。”


    喬雪君:“我來寫個清單。”


    趙閑幫喬雪君把另一隻鞋子也脫了,給她把腿放到床上:“先睡,身上有傷,不要操心那麽多。睡好了傷好得快。”


    “不然,老鄭說,以後會老寒腿。”


    喬雪君:“……那你?”


    趙閑:“我去辦公室睡。”


    他說完,轉身要朝著房門過去。


    喬雪君拉住趙閑的袖角:“領主,我算過,基地一半的藍油產量對種地來說,是有多餘的,可以騰出來一些用到別的生產間。”


    這是之前趙閑和喬雪君的協定,基地的產油無論多少,都要給喬雪君留下一半,作為交換,喬雪君負責基地的糧食供應。


    喬雪君知道,趙閑一定是會把她那份藍油留下來,誰也不讓動的。


    趙閑轉頭看她:“有多的?”


    “別省,喬老師。別的生產都不如糧食生產重要。”別的在必要的時候,都是可以放棄的,但糧食不行。


    喬雪君:“信我就是了。明天我會算一個結果出來。多的你拿去別的地方用。”


    趙閑思索了一下,很快爽快答應下來:“好,那算我欠你的。現在挪用的,以後都給你補上。”


    喬雪君不知道趙閑怎麽想出這招來,哭笑不得:“不用。”


    趙閑從他的胸前口袋中拿出一枚東西來,遞給喬雪君:“抵押給你。”


    喬雪君看不清,從黑暗中接過來,圓圓一塊,但有棱有角,她才發現是那枚勳章。


    她心中一驚,就要還給趙閑:“這不是你爺爺的……”


    趙閑:“不。這塊是我的。給你抵我的債,自然是用我的。”


    喬雪君摸了摸,這才發現果然不同,雖然都是“一等戰功”的勳章,但這塊中間不是五角星了,是一頭銀色的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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