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磯是青川河最大的渡口,也是離金陵城最近的一個。


    從燕子磯上船,可沿著青川河匯入雲石江,一路南下至臨安城。


    楚天昕自以為很小聲。


    但秦家好幾個修士,這句話聽得清清楚楚。


    三炷香突然齊根斷裂。


    香灰在楚天昕腳邊炸開一圈火環。


    秦家族老秦嶽的龍頭杖重重頓地:“楚二爺好大的嗓門,當我秦家祠堂是你的漕幫碼頭麽?”


    杖頭龍眼射出青光,將楚天昕腰間玉佩照得透亮。


    玉佩內層竟藏著微型河道圖。


    王氏不虞的看著楚天昕:“我與孟妹妹約定之事必不會反悔。秦家人都在這兒,不會丟下楚家的。”


    他掌管楚家漕運十幾年。


    早就練就一番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領。


    若不是事情迫在眉睫,他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提的。


    “夫人與大嫂的情誼,明遠當然相信,隻是我從棲霞關一路南下,看到大戎部隊已經開始朝金陵城這邊進發,算時辰,頂多明日便會兵臨城下。”


    要是快的話,說不定先遣部隊今日就會到。


    王氏看了眼秦嶽。


    “族叔,你說該怎麽辦?”


    唐映雪聽著他們的談話眼睛滴溜溜亂轉,她挪到秦輝身邊,眼神暗示他。


    秦輝有些不願:“大嫂與族叔會商議好的,我們就不要添亂了。”


    “添亂?”


    唐映雪聲音尖細,不過知道是靈堂,倒也沒太放肆,將聲音壓低,“生死存亡的事,你說我添亂?秦輝,你果真是處處都不如大哥。”


    “大哥,大哥,大哥,你總是念大哥...”


    大哥都死了!


    秦徹將一張往生咒紙放進銅盆後起身:“不管怎麽樣,今日正常出殯。”


    還出殯,大戎軍隊兵臨城下,往哪出?


    別正好碰上,大家直接一起出殯。


    楚昭朝指尖輕撫腕間玉鐲,裂紋處滲出幾粒金砂,悄無聲息的落入銅盆。


    金砂遇火,“嗤”地燃起一簇幽藍火焰,將盆中的往生咒紙瞬間焚盡,灰燼卻詭異地凝成一隻展翅的鳳凰形狀,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盤旋而起。


    “二叔。”


    她聲音清冷,目光卻銳利如刀,“楚家要走,我不攔,但若是想要搭上秦家的車,就得按照秦家的規矩辦,什麽時候走,會通知你們。”


    楚昭朝這話,半點麵子也沒給楚天昕留。


    祠堂內一片死寂。


    楚天昕鐵色鐵青,正要開口,忽聽府外傳來急促的鍾聲。


    “報!”


    一名赤羽林士兵跌跌撞撞衝進靈堂,頭盔歪著,直喘粗氣:“大戎先鋒已至十裏坡!太子命秦將軍即刻率西山營迎敵!”


    楚昭朝和秦徹對視一眼。


    他突然抓起案上三根斷香,指尖真火一燃,香頭竟重新續上青煙。


    “族老。”秦徹接過斷香,幾步塞進秦嶽手中,眉眼如霜,“勞您主持,今日這殯,我們不僅要出,還要讓大戎看著我們出!”


    報信的羽林衛士兵詫異抬頭看著秦徹,他是來傳令的,昭武將軍好歹給句話啊。


    秦徹將歪掉的頭盔給他扶正:“你回去告訴太子......”


    辰正三刻,秦府正門洞開。


    七十二名披麻戴孝的秦家子弟分列兩側,每人手中一道喪幡,幡尾青銅鈴在晨風中紋絲不動。


    秦徹一身素縞,扶棺而行。


    靈柩並非尋常楠木,而是用北境特有的鐵寒木所製,棺麵陰刻著《玄冥劍訣》,看著像是新刻上去的。


    他指尖劃過棺蓋縫隙,寒玉碎片悄無聲息的卡入機關中。


    “起靈!”


    秦嶽高喊,八名抬棺的腳夫“同時”發力,脖頸青筋立時暴起。


    楚昭朝跟在棺側,左手拂過路旁的槐樹,鳳凰玉鐲閃過一道流光。


    一粒金砂沒入樹幹,樹皮上立刻浮現出指甲蓋大小的鳳凰展翅暗紋,這是隻有她陰陽眼才能看到的標記。


    送葬隊伍走到朱雀街盡頭時,漫天紙錢忽然無風自旋。


    旁邊送葬百姓頓覺一陣寒風入頸。


    一七十左右的老者拄著拐杖,一臉惋惜:“哎,秦家軍前幾日還參加了兒子的婚禮,怎麽突然就...”


    “大爺,你人老昏聵,怕是還不知,這個鎮國將軍早在兩個月前身體就不行了!”


    開口的是一位毫不起眼的中年男子,話裏對秦厲毫無敬意。


    老者拄起拐杖往中年男子手臂上敲去:“你放屁,這幾個月有不少人都看見了,秦將軍好好的呢!”


    “大爺,我告訴你,別太過分哦...”


    中年男子側身躲避,有幾下落在他後背。


    不疼,但丟人。


    “對秦將軍不敬,打的就是你。”


    “哎呦,說實話還不樂意聽了,他要是好好的,為什麽不去軍中?”


    見大爺的拐杖停在半空,中年男子嘴角詭異一笑。


    當時大戎也是散播過此等謠言的。


    為的是擾亂大聖軍心。


    隻不過沒過幾日秦厲和秦徹就出現在人前,雖然麵色不好,但總歸是活生生的在那。


    所以大戎細作散播消息就從秦家父子身死,改成重傷。


    也起到擾亂軍心的作用,但效果並不明顯。


    如今,秦厲終於死了。


    中年男子悄無聲息退出送葬人群,笑意還未來得及在臉上擴散,就被一張紙錢“呲”地割破喉嚨,鮮血噴濺。


    定睛細看,那根本不是紙錢,而是用琅琊王氏秘法煉製的“金蟬帛”。


    它薄如蟬翼,利似刀刃。


    大戎暗探自然不止一個。


    楚昭朝趁機掐訣,昨夜還有方才埋在槐樹下的金砂突然從地縫鑽出,化作火蟻順著大戎暗哨的褲管爬上去。


    “啊!”


    第一個慘叫的探子剛出聲,就被喪樂中的嗩呐聲掩蓋。


    不過幾息,圍觀的四五個暗哨就全部被清理幹淨。


    隊伍來到奉化門時,城樓上已架起三重鐵蒺藜。守將穆興懷抱拳高喊:“太子有令!戎族壓境,任何人不得出城!”


    秦徹冷笑,突然一掌拍向棺蓋。


    寒玉藍光順著棺木紋路炸開,露出棺側暗格中整整齊齊的十二麵赤羽林兵符,每道兵符上都刻著“如朕親臨”的朱批。


    穆興懷是玄甲衛,奉新任統領玄七之令化作守將的身份,守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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