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籠罩著山穀間的小木屋,埃德蒙在羽毛筆的沙沙聲中抬頭。窗外,小男孩正蹲在花園裏埋下今天的玻璃珠——這是他們搬來這裏後,孩子每天清晨雷打不動的儀式。


    \"第三十七顆了。\"埃德蒙在《黑鴉堡編年史》的牛皮紙扉頁上記下這個數字。書頁間夾著那張泛黃照片和紫水晶戒指,每當陽光透過戒指,就會在牆上投出細小的彩虹。


    鋼筆尖突然劃破紙麵,墨水暈染開像一滴黑色的淚。埃德蒙皺眉看向自己的左手腕——銀色鑰匙紋樣正在微微發燙,這是月圓之夜將至的信號。


    \"埃德!\"小男孩的聲音從花園傳來,\"快來看!\"


    門廊地板上的銀蓮花還帶著晨露。埃德蒙小心跨過它,這朵花每天都會出現在相同位置,無論晴雨。小男孩蹲在玫瑰叢邊,手指輕輕點著一顆剛埋下的玻璃珠。珠子內部有銀絲流動,組成一個微型的倒五芒星。


    \"伊莎說今晚要特別亮。\"孩子仰起臉,藍寶石吊墜從衣領裏滑出,裏麵的銀玫瑰在陽光下舒展花瓣,\"我們可以去溪邊嗎?\"


    埃德蒙的指尖撫過吊墜。三個月前他們逃離古堡時,這枚吊墜還是空的。第二天清晨,他就在小男孩枕邊發現了這朵憑空出現的銀玫瑰。


    \"今晚可能會下雨。\"埃德蒙望向遠方的黑鴉堡廢墟,那裏現在被當地人稱為\"銀丘\",因為無論什麽季節,廢墟上總是開滿銀蓮花。


    小男孩神秘地笑了:\"月亮不會讓雨落下來的。\"


    晚餐後,埃德蒙在書房整理手稿時,聽到窗外傳來輕柔的哼唱聲。搖籃曲的調子讓他的心髒漏跳一拍。他輕輕撥開窗簾,月光如瀑的草地上,小男孩正牽著一個銀發虛影的手轉圈跳舞。那身影半透明,卻比埃德蒙記憶中任何時刻都要鮮活快樂。


    當他衝到後院時,草地上隻餘玻璃珠擺出的倒五芒星,和殘留的銀蓮花香氣。小男孩坐在圖案中央,手裏捧著根本不存在的茶杯。


    \"她嚐了蜂蜜蛋糕。\"孩子宣布道,\"說比你小時候做的好吃多了。\"


    埃德蒙跪下來擁抱他,紫水晶戒指突然滑落,在地上滾了幾圈後直立著旋轉起來。當它最終停下時,戒麵指向北方——黑鴉堡廢墟的方向。


    月光在那個瞬間變得異常明亮。埃德蒙抬頭,看到夜空中浮現出由星群組成的鑰匙圖案,而北極星正好位於鎖孔位置。小男孩興奮地拍手:


    \"看啊!伊莎在給我們指路!\"


    第二天清晨,埃德蒙在門廊下發現了一個鐵盒。盒內整齊擺放著七封信,每封信封上都用褪色的墨水寫著日期——從他們離開古堡那天算起,每隔十三天一封,今天正好是第七封該開啟的日子。


    \"要念嗎?\"小男孩緊張地抓著埃德蒙的衣角。


    埃德蒙拆開火漆,裏麵隻有一張素描:穿白裙的伊莎貝拉站在開滿銀蓮花的廢墟上,懷中抱著一個嬰兒。畫作角落寫著一行小字:\"當最後一個記得你的人消失時,我才會真正離去。\"


    小男孩突然跑進屋裏,捧出那本《黑鴉堡編年史》:\"我們可以把畫夾在這裏!這樣伊莎就永遠不會走了!\"


    埃德蒙翻開書本最後一頁,驚訝地發現原本空白的紙麵上浮現出新的文字——是他的筆跡,卻完全不記得寫過:


    \"有些契約以鮮血開始,以思念延續。而真正的永生,不在於肉體的存續,而在於每一次月升時的銘記。\"


    窗外,第一縷陽光穿透雲層,照在廢墟方向的天空,形成一道銀色的光橋。小男孩趴在窗台上數著花園裏的玻璃珠,輕聲哼著那首搖籃曲。在某個埃德蒙看不見的維度,一雙透明的手正隨著節奏輕輕撫摸孩子的銀發。


    而更遠處,黑鴉堡廢墟上的銀蓮花在無風的情況下齊齊搖曳,如同兩百年前某個少女的裙擺。教堂彩窗投下的光影中,隱約可見兩個牽手的剪影漸漸融為一體,最終化為無數銀色光點升向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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