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蒙整夜未眠。當第一縷灰白的晨光透過厚重的窗簾縫隙滲入房間時,他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再次檢查那麵曾經出現血字的牆壁。


    牆麵幹淨如初,沒有一絲血跡的痕跡。甚至連那幅詭異的畫也恢複了原狀——戴兜帽的人影站在月光下的塔樓前,窗戶裏不再有光點或呼救的人形。


    \"幻覺?\"埃德蒙低聲自語,手指撫過冰冷的石牆。但指甲縫裏殘留的暗紅色痕跡證明他昨夜確實觸碰過那些字跡。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布萊克先生?\"是艾琳的聲音,\"男爵請您去用早餐,之後我可以帶您去圖書館查看家族記錄。\"


    埃德蒙打開門,發現艾琳今天換了一身深藍色的裙子,懷裏抱著幾本厚重的皮麵書。她的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似乎也沒休息好。


    \"艾琳,城堡裏...有沒有關於靈異現象的記載?\"埃德蒙直接問道。


    艾琳的眼鏡片後的眼睛閃過一絲警覺:\"為什麽這麽問?\"


    埃德蒙簡要描述了昨晚的經曆。艾琳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最後她抓住埃德蒙的手臂,將他拉進房間,迅速關上門。


    \"我也聽到過那些聲音,\"她急促地低語,\"特別是在地下藏書室。男爵說那是風聲,但我知道不是。\"她從懷中一本書裏抽出一張泛黃的紙,\"看看這個。\"


    紙上是一幅精細的城堡平麵圖,但比普通圖紙多了許多紅色標記的通道和暗室,像蛛網一樣遍布整個建築。


    \"秘密通道?\"埃德蒙仔細研究著圖紙。


    \"不止是通道,\"艾琳的手指顫抖著指向圖紙上幾個用黑色叉號標記的房間,\"這些地方...不對勁。溫度異常,有時會傳出聲音,還有——\"她突然停住,望向門口,\"有人來了。\"


    腳步聲停在門外。阿爾弗雷德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布萊克先生?早餐已經準備好了。\"


    \"馬上就來,\"埃德蒙回應道,同時迅速將圖紙塞進自己的筆記本中。艾琳緊張地整理了一下頭發,低聲說:\"午餐後在地下藏書室見麵。那裏...最安全。\"


    早餐桌上,男爵顯得比昨晚更加憔悴,眼下掛著深重的眼袋。他機械地咀嚼著食物,眼神飄忽不定。


    \"布萊克,昨晚休息得好嗎?\"男爵突然問道,聲音中帶著一絲埃德蒙讀不懂的情緒。


    \"相當好,謝謝關心。\"埃德蒙決定暫時不提昨晚的怪事,\"今天我想先查看失蹤人員的個人物品,然後勘察他們最後出現的地點。\"


    男爵點點頭:\"阿爾弗雷德會協助你。我...今天有些不舒服,需要在房間休息。\"


    埃德蒙注意到阿爾弗雷德和男爵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早餐後,阿爾弗雷德帶埃德蒙來到仆人區。狹窄的走廊兩側是一間間簡陋的小房間。


    \"這是安妮的房間,\"阿爾弗雷德打開一扇斑駁的木門,\"自從她失蹤後,沒人動過裏麵的東西。\"


    房間整潔得幾乎有些刻板。床鋪平整,一個小梳妝台上放著幾件廉價的發飾和一麵裂了縫的鏡子。埃德蒙注意到床頭放著一本皮麵小書。


    \"安妮會讀書?\"埃德蒙拿起那本書,發現是一本《聖經》,書頁邊緣密密麻麻寫滿了筆記。


    \"安妮是我們最虔誠的女仆,\"阿爾弗雷德的聲音突然變得柔和,\"每天早晚都會禱告。她...她不該遭遇這種事。\"


    埃德蒙翻開《聖經》,發現扉頁上寫著一行字:\"主啊,請保護我免受牆中惡魔的傷害。——安妮·威爾遜,1897年3月\"


    \"牆中惡魔?\"埃德蒙抬頭看向阿爾弗雷德,\"安妮提到過這個嗎?\"


    阿爾弗雷德的表情凝固了:\"隻是...隻是小姑娘的迷信。城堡老舊,常有奇怪的聲音。\"


    埃德蒙繼續翻閱,在《出埃及記》那一章發現了一張折疊的紙條。展開後,上麵是安妮工整的字跡:


    \"我又聽到了那些聲音。威廉老爺說是我太累了,但我知道不是。今晚我要跟著聲音去看看。如果我沒有回來,請找到我的《聖經》,交給教堂的莫裏森神父。他答應過會幫助我。願主保佑我。\"


    紙條背麵畫著一個粗糙的符號——一個圓圈內套著倒三角形,中間是一隻眼睛。


    \"安妮最後是在哪裏被看見的?\"埃德蒙問道。


    \"東翼走廊,\"阿爾弗雷德回答,\"值夜的女仆發現她的一隻鞋掉在那裏,旁邊有一塊鬆動的牆板。\"


    埃德蒙將紙條和《聖經》收好:\"帶我去那個地方。\"


    東翼走廊比城堡其他部分更加陰暗潮濕。牆壁上的燭台間隔很遠,在中間留下一段幾乎完全黑暗的區域。阿爾弗雷德停在一塊顏色略淺的牆板前。


    \"就是這裏。警察檢查過,說後麵隻有磚牆。\"


    埃德蒙敲了敲牆板,聲音沉悶。但當他沿著邊緣摸索時,右手食指突然感覺到一道幾乎不可察覺的縫隙。他用力一推,牆板紋絲不動。


    \"需要幫忙嗎,先生?\"阿爾弗雷德問道。


    \"不用,\"埃德蒙繼續檢查周圍,\"你說其他失蹤者也是在這種地方消失的?\"


    \"是的,總是在靠近外牆的地方。\"


    埃德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決定暫時不告訴阿爾弗雷德自己發現的縫隙:\"我想去看看其他失蹤者的物品。然後我需要查閱城堡的建築記錄。\"


    \"當然,先生。不過建築記錄可能都在地下藏書室,艾琳小姐比我更清楚那些。\"


    中午時分,埃德蒙終於擺脫了阿爾弗雷德的陪同,按照約定來到地下藏書室。狹窄的螺旋石階向下延伸,空氣變得越來越冷,帶著黴味和某種金屬般的氣息。


    艾琳正在一張堆滿古籍的長桌前等候。看到埃德蒙,她明顯鬆了口氣。


    \"男爵問你什麽了嗎?\"她緊張地問。


    \"隻是例行詢問。\"埃德蒙拿出安妮的紙條,\"你見過這個符號嗎?\"


    艾琳的瞳孔驟然收縮:\"這是...霍華德家族的秘密標記。我在幾本禁書上看到過。\"她快步走向一個上鎖的書櫃,取出一本厚重的皮麵書,\"《霍華德家族史》,隻有曆代家主才能閱讀的部分。\"


    她翻到某一頁,上麵赫然畫著與安妮紙條上一模一樣的符號,下麵寫著:\"守望者之眼,監視牆內之物。\"


    \"這是什麽意思?\"埃德蒙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脊背。


    艾琳的聲音降至耳語:\"根據這些記載,霍華德城堡建在一處古老的能量節點上。家族創始人——愛德華·霍華德爵士——與某種存在達成了協議。每隔33年,必須...獻上祭品,以維持家族的繁榮。\"


    \"祭品?你是說活人獻祭?\"


    艾琳點點頭,翻到另一頁:\"看這裏。1633年,7人失蹤;1666年,6人失蹤;1699年,又是7人...這個模式一直持續到現在。\"


    埃德蒙快速計算:\"最近一次應該是...\"


    \"五年前開始的,\"艾琳接話,\"正好是威廉·霍華德繼承爵位後的第三十三年。\"


    埃德蒙回想起早餐時男爵憔悴的麵容:\"你認為男爵知道這些?\"


    \"他必須知道,\"艾琳肯定地說,\"每一代家主都會從父親那裏繼承這個秘密。但威廉...他似乎比前任更加掙紮。看看這個。\"


    她展示了一頁日記的複印件,字跡優雅但透著急迫:


    \"父親臨終前告訴了我那個可怕的職責。我本想拒絕,但當我看到牆裏的東西後...上帝原諒我,我必須繼續這個傳統。為了家族,也為了不讓那些東西逃出來。——w.h.,1892年4月\"


    \"牆裏的東西?\"埃德蒙想起昨晚的聲音和血字,\"艾琳,你能帶我去看看那些秘密通道嗎?\"


    艾琳猶豫了一下,最終點頭:\"有一條從藏書室開始的通道。但我們必須小心——阿爾弗雷德經常巡視這些地方。\"


    她走到一個裝滿神學書籍的書架前,拉動第三排的一本《聖經》。隨著機械裝置的哢嗒聲,書架緩緩移開,露出一條漆黑的通道。


    潮濕的黴味夾雜著某種腐敗的氣息撲麵而來。埃德蒙點燃一盞油燈,昏黃的光線下,通道牆壁上布滿了奇怪的劃痕和符號,有些看起來非常古老,有些則像是新近刻上去的。


    \"這些是...\"埃德蒙湊近觀察。


    \"警告,\"艾琳輕聲說,\"曆代誤入通道的人留下的。\"


    埃德蒙的燈光照到一行刻得極深的字母:\"他們餓了——1897年3月\"


    正是安妮失蹤的那個月。


    通道蜿蜒向上,不時分出岔路。艾琳帶領埃德蒙沿著主通道前進,直到一個稍大的空間,看起來像是某種觀察室。牆上有一個金屬格柵,透過它可以俯瞰城堡的宴會廳。


    \"監聽點,\"艾琳解釋,\"曆史上用來監視客人。\"


    埃德蒙注意到格柵下方的石板上刻著一係列名字和日期,最新的一行是:\"安妮·威爾遜——1897.3.15\"


    \"這是...受害者名單?\"


    艾琳沒有回答,她的注意力被通道深處的一個聲音吸引:\"你聽到了嗎?\"


    埃德蒙屏住呼吸。起初隻有沉默,接著是一聲微弱的嗚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來自牆壁內部。


    \"救...我...\"聲音幾乎難以辨認,\"黑暗...好冷...\"


    埃德蒙的血液幾乎凝固——這聲音與昨晚他在房間聽到的一模一樣。他衝動地拍打聲源處的牆壁:\"你在哪裏?怎麽救你?\"


    回應他的是一陣急促的抓撓聲,然後歸於寂靜。


    \"我們得離開這裏,\"艾琳突然抓住埃德蒙的手臂,\"有人來了。\"


    遠處確實傳來腳步聲和金屬碰撞的聲音。埃德蒙迅速熄滅油燈,兩人緊貼著牆壁屏息等待。腳步聲越來越近,伴隨著阿爾弗雷德熟悉的咳嗽聲。他在通道岔路口停住了,似乎在傾聽什麽,然後選擇了另一條路。


    \"他知道這些通道,\"埃德蒙低語,\"而且經常使用。\"


    艾琳點點頭:\"我們得從另一個方向回去。這邊。\"


    他們沿著一條狹窄的下行通道前進,最終來到一扇生鏽的鐵門前。艾琳從頭發上取下一根發卡,幾下就撬開了鎖。


    門後是一個埃德蒙從未見過的房間——圓形石牆,高高的穹頂,中央放著一個石台,上麵刻滿了與安妮紙條上相同的符號。房間一角堆著幾個麻袋,散發出古怪的甜膩腐臭。


    埃德蒙走近石台,發現表麵有深色的汙漬,邊緣還有鐵環,明顯是用來束縛什麽的。他的油燈照到牆上掛著的一幅被黑布遮蓋的大畫。


    \"這是什麽地方?\"埃德蒙問道,盡管他心裏已經有了可怕的猜測。


    \"儀式室,\"艾琳的聲音顫抖,\"他們...在這裏準備祭品。\"


    埃德蒙走向那幅被遮蓋的畫,掀開黑布一角。畫中是一個穿著十七世紀服裝的男人,麵容卻與現任威廉·霍華德男爵驚人地相似。男人站在這個非常房間中,手持一把儀式匕首,腳下石台上躺著一個模糊的人形。


    畫作右下角有一行小字:\"愛德華·霍華德爵士完成契約——1621年\"


    突然,遠處傳來一聲巨響,像是沉重的門被摔上。艾琳驚恐地抓住埃德蒙:\"有人來了!我們必須立刻離開。\"


    她帶著埃德蒙穿過房間另一側的小門,進入一條更加狹窄的隧道。兩人彎腰前行,最終從一尊雕像後的暗門回到了城堡主層。


    \"晚餐前在大廳見麵,\"艾琳氣喘籲籲地說,\"我發現了一些關於如何打破這個詛咒的資料。\"


    回到房間後,埃德蒙立即鎖上門,開始整理今天的發現。霍華德家族與某種超自然存在的契約、周期性的失蹤案、牆壁中的聲音...這一切都超出了他作為偵探的經驗範疇。但安妮的紙條和牆上的刻字證明,至少有些人相信這些超自然現象是真實的。


    他翻開筆記本準備記錄,一張對折的紙條從中滑落。埃德蒙不記得自己放過這樣一張紙。打開後,上麵是一行陌生的字跡:


    \"停止調查。為了你自己好。下一次消失的可能就是你。——一個朋友\"


    埃德蒙盯著這行字,寒意從腳底蔓延至全身。有人進入過他的房間,而且對他的調查一清二楚。是警告還是威脅?這個\"朋友\"又是誰?阿爾弗雷德?艾琳?還是...男爵本人?


    窗外,暮色漸沉。城堡的陰影越拉越長,如同伸出的利爪,準備攫取下一個獵物。埃德蒙知道,今晚他必須再次傾聽牆中的聲音——無論那會帶來什麽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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