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走到裴覦對麵坐下,取了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隻是茶水入口之後,那滿口亂竄的茶葉渣子就讓他忍不住眉心繃緊。


    太子麵不改色地放下杯子提著茶壺還給了裴覦,替他將身前杯子裏滿上之後,這才開口:


    “說吧,昨天夜裏到底怎麽回事,好端端的為什麽去謝家?”


    “搜孫家的賬本。”裴覦神色懶懶。


    太子沒好氣瞪他一眼:“你看我信你?”


    “那孫家你都查了多久了,賬本在哪兒你不是早就已經知道,之前你還說要讓謝家將事情鬧大之後,借此拉魏家和太後的人下水。”


    “連局都給他們做好了,為什麽突然去闖慶安伯府,還給魏家那老東西落了口舌把柄?”


    父皇跟太後鬥得厲害,裴覦身為父皇手中最利的刀,早就是魏家眼中釘。


    那慶安伯府跟魏家千絲萬縷的關係,用得好了能讓魏家栽個大跟頭,說不得還能剮下太後一層皮。


    可是如今他突然抓了謝淮知將人扔進刑獄不說,還大張旗鼓強闖慶安伯府拿人,賬本的事情也鬧得人盡皆知,魏家對他怎麽可能不防備。


    “魏廣榮那老東西心思深沉,賬本既然暴露,再想算計他們就難了,而且他還拿著你擅闖謝家當把柄把白忠傑安插進來,有白忠傑在中間攪渾水,那鹽稅的案子隻會更難查。”


    “你說說你到底怎麽想的?”


    裴覦靠在椅子上沒說話,隻伸著修長指節摩挲著杯子。


    太子見他模樣隻覺氣悶,想起早朝上聽來打消息,他靈光一現:“你可別告訴我,你是為了沈……”


    裴覦驀地抬眼,眸中警告之色濃鬱。


    “你們先下去。”


    屋中人領命退了出去,小福子和牧辛則自覺守在門前。


    沒了外人之後,太子就迫不及待道:“你還真是為了那沈氏?”


    裴覦清冷睨目:“謝淮知和謝家欺她。”


    太子:“……”


    他隻覺一口鬱氣衝頭。


    他就知道!


    眼前這人當年從爛奴堆裏爬出來,踩著血肉屍骨走到今日,早就冷心冷血從不會為了旁人的事情亂過方寸。


    唯獨那沈氏!隻要跟她沾邊兒的總沒好事!


    太子怒聲道:“你是不是忘了她已經嫁進了慶安伯府,早就跟那謝淮知成了夫妻,謝淮知欺不欺她,謝家人如何待她,那都是人家自己的事情,用得著你一個外人摻和?”


    “當年她鬧出那般醜事,你為了回京險些丟了命,傷重時還托人帶信求我幫她離開,可是她呢?她心甘情願的嫁進了謝家,替了她姐姐當了那伯府主母。”


    “這些年滿京城誰不說她自甘下賤,連沈家上下都對她厭惡至極,你還念著她,你知不知道她已為人妻……”


    “那又怎麽樣!”


    裴覦入京之後極少動怒,不管遇到什麽事,他都像是曆過劫難淬過地獄煉火的菩薩,哪怕被人當麵挑釁也能壓得住血氣。


    他身上殺伐氣重,冷眼一掃便有瀝血廝殺的凶煞,不必動怒就能讓人心生膽寒。


    可是此時他卻是眉目皆厲,呼吸沉下來時,那向來幽冷的眼中都染上了血光和戾氣。


    “是人妻,便搶過來。”


    太子萬沒想過會聽到這般話,他錯愕:“你瘋了?她心儀的是謝淮知!”


    “可謝淮知不配!”


    “謝家傷她辱她,對她毫無恩義,謝淮知對她也無半點珍惜,他憑什麽留她在謝家?隻是嫁人而已,她能和離,能休夫,再不然讓謝淮知去死……”


    “長嶸!”


    太子心頭猛的一抖,似是被他口中話驚著,臉上滿是錯愕。


    裴覦被打斷後沉眉一閉眼,再睜開時眼中少了剛才的戾氣,多了認真。


    “這世間對我而言也隻有兩種人,一種是沈霜月,一種是其他人,我於她的事上從不兒戲。”


    “當年那件事情非她所為,沈家厭憎她是他們眼盲心瞎,殿下往後別再這般說她,我不喜。”


    他起身時腰背伸展,麵孔隱在屋中梁柱投下的陰影裏,


    “慶安伯府和孫家的事就算有刑部插手,我也自有辦法讓魏家得不了好,而且過不了幾日,我就會讓魏廣榮後悔今日將白忠傑攪合進來。”


    “殿下不必操心這些事,倒是二皇子和五皇子巡視西北已在回程,回京之後太後必定會替他們安排差事,你還是早做準備的好。”


    二皇子是賢貴妃之子,五皇子是順嬪的兒子。


    賢貴妃是魏家嫡女,在陛下未登基前就成了他府中側妃,誕下二皇子和明熙公主後就傷了身子再難有孕。


    後來先帝駕崩,陛下因為魏家險些沒能登基,也因此和太後生了怨恨,可當時魏太後權盛陛下勢弱,二人維持著表麵和煦不像現在這般幾乎撕破臉皮。


    魏家深覺隻有二皇子一人難保周全,便又送了一名旁支庶女進宮爭寵,也就是如今的順嬪。


    順嬪入宮第二年就生下了五皇子,如今五皇子不過十四,就已經跟著二皇子身邊辦差,還極得太後喜愛。


    二皇子和五皇子都是魏家血脈,太後對他們寄予厚望,而太子自然清楚這所謂的厚望是什麽。


    想起那幾個不省心的弟弟,太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你總知道拿什麽話能讓我糟心。”


    “沈氏的事我不說就是,你想幹什麽我也攔不住你,不過你也知道魏家那邊不是好相與的,太後早就命人盯著你,你可千萬別叫人察覺到你對沈氏的心思。”


    奪人妻可不是什麽好名聲,沈氏怕也會沒命。


    “我知道。”


    裴覦抬腳朝外走時,不過沒走幾步又突然折了回來,朝著太子伸手。


    “幹什麽?”太子疑惑。


    裴覦下顎微抬:“玉容膏。”


    太子:“……”


    “我知道你有。”


    太子最是好顏色,也極為重視自己這張臉,他表麵清雋溫雅風度翩翩的,實際上對他自己這張臉的管理堪稱嚴苛。


    那玉容膏是宮廷秘藥,既能祛疤除痕,又能美顏養膚,他一日三抹不說,身上還隨時會備著一瓶。


    “你休得胡說…”


    裴覦隻定定看他。


    太子隻強撐了片刻就敗下陣來,悻悻然從懷中取出個七彩紋色瓷盒扔給他。


    “她被謝家傷了臉,胳膊也傷得厲害,這一盒不夠用,晚些時候你再讓人給我送十盒過來。”


    裴覦將東西揣進懷裏,也沒等太子答應就轉身大步朝外走去。


    太子卻是黑著臉眉毛都快跳起來,朝著進來的小福子就指著裴覦背影氣道:


    “什麽玩意兒就給他送十盒?他當這玉容膏是路邊的菜幫子?”


    這東西原料難尋製作不易,一盒就得百金,他自己都用的摳搜至極。


    張嘴就是十盒,他怎麽不去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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