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大清乾隆老太爺是放高利貸的行家,京師的當鋪、錢莊有三分之一都是老太爺自個開的,格格們要是遠嫁蒙古必給當鋪一座為嫁妝。


    客戶群體除了身為臣子的官員,就是兜中有錢的富人。


    一般人老太爺看不上。


    擱揚州這邊,恒利錢莊的客戶就是兩種人,一是鹽商、二是官員。


    如果說北京的恒利錢莊是總行,揚州的這家便是分行,除了揚州外,江寧、杭州等富裕地區也都設有分行。


    法人代表統一叫愛新覺羅*弘曆。


    揚州分行是乾隆三十八年開的,不過“注冊”本金並不是遠在京師的總行撥付,而是直接拿本應為國庫正稅的榷關收入作為分行啟動資金。


    清朝在全國設榷關四十處,年正項關稅收入為七百多萬兩,這筆巨款在明朝相當於一年的國庫總收入。


    一開始榷關收入正項解部,贏餘解內庫,或“解赴戶部轉解內庫”,隻如今一律解內庫專放高利。


    那老太爺是怎麽想起放高利貸的呢?


    具體時間不可考,可能就是一開始老太爺覺得直接解往內庫的銀子太多,堆在那放著有點浪費,加之手頭開銷比較大,便命內務府將盈餘改放高利貸看看能不能錢生錢。


    這一放就放出甜頭來了,於是又下詔命兩淮和長蘆鹽政每年應交鹽課盈餘銀兩不解內庫,而以一分五厘息率直接貸給當地鹽商。


    鹽商可是富可敵國的存在,需要借錢麽?


    不借?


    老太爺不高興直接點了幾個總商名字,曰“賞借”。


    不借也得借!


    雖然規定是一分五厘起息,實際鹽商應付的利息高達七分,因為內務府中間過手的官員都要從中扒層皮下來。


    再加上老太爺沒事就下江南旅遊,動不動就打仗,一打仗就要鹽商捐輸,什麽太後大壽、皇上大壽的,導致不少本富可敵國的鹽商最後都被內務府的高利貸搞的傾家蕩產。


    揚州前任總商江春家產據說不下三千萬兩,躺平都能夠子孫後代敗個十幾代,結果愣是被一筆二百多萬兩的高利貸斷了資金流最後被活活逼垮,由此可見皇家高炮殺傷力有多大。


    當然,老太爺對鹽商可能過份了些,但對借自己錢的臣子還是蠻照顧的。


    能通融就通融,一次性還不上可以分期還,分期還還不上老太爺就會思考一個問題,到底是臣子不會撈錢呢,還是撈錢的速度跟不上還錢的腳步,還是該臣子呆的位子沒什麽油水導致他還不上?


    最後估計是位子有問題,於是生怕臣子還不起錢的老太爺就會習慣性的給借錢的臣子升官,從而確保該臣子所借款項不會成為皇家的呆賬、死賬。


    相當人性化。


    跟他爺爺康熙晚年差不多,搞清欠搞到最後還是念在都是老臣份上不了了之。


    夾在中間的雍正心就狠了,欠錢還錢,不還就抄你的家。


    老太爺的這些爛事在前世趙安是當作笑話聽的,但眼下卻無疑成了他又一投機鑽營的好門道。


    因為他知道這個笑話,別人不知道,或者說絕大多數人不知道。


    主打一個信息差。


    既然老太爺十分照顧借他錢的臣子,那就借好了。


    大大的借,多多的借,借到老太爺逢年過節主動給他這個大客戶送個掛曆、台燈什麽的。


    最好再賞個內務府第一欠債人的黃背心穿穿。


    就跟當年浙江巡撫王亶望在浙江借錢搞的債主人人誇他似的。


    不過想法很美好,現實卻是趙安的品級還達不到讓老太爺發拜年短信的地步,連瞅你一眼都沒興趣。


    起碼三品以上才行。


    而且就他這七品官能借一萬兩都得感謝有實權正印的縣太爺擔保,十萬兩?


    是你這個教授瘋了,還是銀行瘋了?


    反正丁知縣瘋了,差點沒起來給趙安兩耳光:你這借的哪是銀子啊,分明是在借老子的命!


    十萬兩?


    一任縣令幹下來都撈不到這麽多,小王八蛋你拿什麽還,真當本縣和老宋是兩條鹹魚任你拿捏麽。


    “趙大人說笑了,十萬兩不是本莊不借給大人,實是以大人的俸祿根本沒有能力償還,既然如此,在下覺得大人還是借一萬兩的好,免得到時候,”


    說到這,石掌櫃輕咳一聲,意思都懂。


    上門要債挺難為情的,畢竟是府學教授。


    能在內務府開的錢莊當行長,石掌櫃肯定有背景,怎麽也不可能怕一個小小七品官的。


    須知錢莊借出去的每一筆錢,都會計算借貸人有沒有償還能力。


    內部有個公式,拿出來一算就知。


    一個府學教授一年最多隻能撈幾千兩,撐死算他一萬兩,這點收入借一萬兩還行,借十萬兩?


    你夠還利息麽!


    心下直搖頭,覺得麵前這個年輕的府學教授不是失心瘋,就是存心來逗他玩的。


    趙安知道光憑信用貸是借不到十萬兩了,卻也不顧及旁邊就差拿刀捅他的縣尊大人怎麽看,很是認真的問人掌櫃道:“若本官有抵押物,貴莊可否出借十萬兩?”


    “抵押物?”


    石掌櫃抬了抬架在鼻梁上的鏡框,“趙大人說的抵押物是?”


    錢莊和當鋪一樣也從事典當業務,隻是抵押物的價值必須高於出借數額,因此石掌櫃並不認為一個府學教授能拿出價值十幾萬兩的抵押物出來。


    真要有這麽值錢的東西,賣了不就行了,何必來錢莊借錢付利息。


    趙安還真有抵押物,在那臉都不紅道:“本官拿揚州府學未來五年的學費收入作為抵押跟貴莊借十萬兩。”


    這個抵押物不僅讓石掌櫃石化,也讓丁縣尊目瞪口呆。


    “學費?”


    石掌櫃差點笑起來,他又不是沒見過世麵的人,學生能交幾個學費?你揚州府學滿打滿算也就三四百個學生,除去拿朝廷補貼的,餘下學生一年能交多少?


    二千兩、三千兩,五千兩?


    算你一年收五千兩,五年也不過二萬五千兩,你這府學教授怎麽好意思借十萬兩的。


    越發覺得眼前這年輕教授是在這胡鬧,也不知丁知縣怎麽把人帶他這來的。


    “石掌櫃可能不知道,下個月府學就要對外招收借讀學子400人,屆時至少有一萬五千兩學費收入,明年招收的學子要翻一番,算下來每年都將固定有三萬兩左右進項,這還不提學子們額外交的住宿費,生活費、教材費、校服費、營養費、踏青費、小灶費”


    趙安一個指頭一個指頭的掰,最後估了一個數。


    “也就是說從明年開始,揚州府學每年光是學子交納的費用至少五萬兩,如此,本官以五年進項作為抵押跟貴莊借十萬兩,掌櫃的認為本官有這償還能力嗎?”


    “.”


    石掌櫃看了趙安十幾個呼吸,因為趙安所說已經超出他對府學的認知,以他的專業知識很難判斷此中蘊含的商業前景究竟是否可信。


    而商業前景又是否能作為抵押物,他更吃不準。


    畢竟抵押的不是實打實的值錢東西,而是尚存於紙麵的一個規劃,或者說隻是對麵這位年輕教授對府學前景的一種假設規劃。


    尚不存在的東西拿來抵押借十萬兩,除非瘋了,不然一般人真做不出來。


    石掌櫃明顯沒瘋,作為分行負責人,他的收入跟業績是直接掛鉤的,要是這十萬兩出了事那他的麻煩就大了,弄不好腦袋都得搬家。


    借出去的那可是皇上的銀子啊!


    安全起見就要直接駁了,隻隱隱又覺若府學真如對方所設想那般,還真就財源源滾滾收錢收到手軟了。


    有錢人為了孩子上重點,在乎那幾百兩學費?


    左右為難一時無法給出答複,遂思慮再三道:“趙大人說的這些在下從未聽聞,也不知是否可行,不過在下可將此事上報總號,若總號認為大人所說值得出借十萬兩,那在下自當為大人辦理出借。若總號不允,那恕在下幫不得大人了。”


    “好!”


    趙安聽後也不廢話,直接起身點頭道:“不知貴總號最遲多久能給本官一個明確答複?”


    “半個月。”


    石掌櫃給出的時間符合這年頭消息傳遞速度的,說是請示總號,實際應該是請示內務府廣儲司的負責人,甚至有可能直接報給和珅。


    趙安對和珅最大的印象不是貪,而是精。


    一個商業上的小天才,否則也不至於幫乾隆維持那麽久,據說和珅死前一直在醞釀開海禁同西洋貿易的事。


    如果是真的,那眼光絕對是這個朝代的頂流了。


    教育商業化蘊含的巨大錢景,想來和中堂一眼就能看穿,弄不好還能全國推廣趁機大撈一筆。


    打錢莊出來,丁縣尊劈頭蓋臉就罵了起來:“王八蛋你瘋了,十萬兩?你怎麽有膽開這個口的!就算你有來錢的路子,這十萬兩的利子都能壓死你,到時還不上你怎麽辦!


    你這是玩火自焚,想死就趕緊跳大運河,別拉著本縣!”


    “不是,老丁你急個啥?還不上就再借唄,多大的事啊。”


    趙安好心上前給縣尊大人拍拍後背,省得真叫嗆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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