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冉老頭臉色大喜,險些沒直接站起身來。


    一陣香味從外麵飄入房中,那邊他大表嫂端著傳盤,傳盤上又放著口鍋。


    陣陣熱氣從鍋裏飄出,而他大表嫂身後則跟著一群孩子。


    那群孩子爭先恐後,道:“我也要喝。”


    但餘老頭卻叱道:“沒規沒矩,還不把這幫崽子帶出去?”


    老婦人這時候帶著小孩子們出了屋,那邊他大表嫂把傳盤放在了桌子上,蓋子一掀,濃湯帶著肉沫漂浮著,冉老頭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田林隻看了一眼,好懸胃中的飯菜沒直接吐出來。


    他真眼一開,看到的是無數張人臉在裏麵扭曲的哀嚎。


    此時,再香的氣味飄在鼻息間,田林也隻覺得想要作嘔。


    冉老頭看田林臉色似乎有些不對勁,跟田林解釋道:


    “這人參湯,是千師娘娘禦賜的。也隻有每年每次祭神活動時,餘家人才有機會按男丁劃分,每人撈上一碗。”


    田林聽言,知道是盛情難卻了。


    那邊餘老頭已舀了一碗人參湯,遞到了田林的手裏。


    田林仔細想了想,對著屋外探頭的一個小丫頭招了招手。


    那小丫頭走了進來,田林笑問她說:“喝沒喝過這湯?”


    小丫頭一邊咽著唾沫一邊連連點頭,又忙搖了搖頭:“就喝過一口,俺爹不舍得讓俺多喝。”


    田林又笑,把碗裏的人參湯遞到了小丫頭手裏。


    小丫頭就要伸手去接,餘老頭一拍桌子叱道:“這是待客用的,攏共就這麽一點兒。你喝掉了,你田爺爺喝什麽?”


    一旁的冉老頭嘴角微微抽搐,他老舅一句話把田林升輩分了,這讓他成了田林的子侄輩。


    這也不算什麽,但田林把手裏的人參湯給了餘家小孩子喝,這固然是田林大氣。


    但他這個老舅的親外甥,是沾了田林的光才分的一杯羹的。


    田林珠玉在前,他要是把碗裏的湯喝了,那不得被他舅母和幾個表嫂罵死?


    想到日後還要靠餘家發賣幹屍,況且此番是來賣行屍的。


    冉老頭不敢惡了老舅的家人,隻能忍痛把自己的一碗湯舍了出來,也遞給了小孩子。


    田林卻伸手攔住了冉老頭,道:“我在修煉門中的一門密術,所以一時不好沾葷腥。但是道友你不同,你沒有修煉密術,應無這些禁忌。”


    冉老頭聽言恍然大悟道:“難怪我自打認識田道友之後,隻看見田道友有事沒事吃水靈米、泡茶喝,原來是修煉密術的緣故。”


    他跟自家老舅解釋說:“問道宗仙門密術,一向隻有受門中長老看重,才能修煉的。可見田道友前途不可限量,老舅想想辦法,讓他也參加一次祭神活動吧。”


    田林對這次祭神活動本就隻是出於好奇,如今看到千師娘娘禦賜的人參湯後,這好奇心已經衝淡了很多。


    他幹脆道:“若餘道友覺得為難,那也沒什麽。田某此來,本就是幫冉道友抬行屍的。”


    餘老頭看著自家的外甥,道:“你行屍先放在我院子裏,一會兒我帶你和田道友去看祭禮。”


    說完話,他開始喝起湯來。既愜意,又替田林遺憾:


    “這人參湯一年隻得一點,也不怕田道友笑話。就這屋裏的一小鍋,也是我和他幾個大表哥的口糧湊的。”


    田林看了一眼提示詞,雖然提示詞誘人,但田林卻沒有半點食欲。


    但他驚訝的發現,冉老頭喝了一口人參湯後,臉上的白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消解。


    非但如此,冉老頭的白發有變黑的征兆,臉上的皺紋也減輕了許多。


    他雙眼澄明,隱隱有修為突破的跡象。


    隻喝得半碗,冉老頭就容光煥發,一碗下肚,冉老頭身形似乎都挺拔了不少。


    “這一碗湯,救我一條性命矣。”


    冉老頭舔幹淨碗筷後,忽然哭了起來。


    他起身先同他老舅彎腰執禮,接著又跟田林彎腰執禮。


    田林不受他的禮,連忙起身避開。


    冉老頭擦著淚解釋說:“田道友不要笑話我,實在是這一碗人參湯,真就是救了我一條命。


    你不知道,我們這些趕屍人常年居住在這亂葬之地,又成天與幹屍打交道。多多少少,身上都有深入骨髓的暗疾。


    這樣的暗疾,早已不是普通的藥石所能醫治。我前幾日答應你,一齊進亂葬林冒險,便是知道自己活不過幾年,想要臨死前給回龍村留一筆財富的緣故。


    如今這一碗人參湯,過去的暗疾已去,我除了還能多活一二百年外,還有希望搏一搏築基後期了。”


    餘老頭也歎了口氣,跟田林道:


    “我這個外甥,資質說不上有多好。但他能在回龍村成為族長,又能搏出築基中期的修為,足見他也不是碌碌無為之輩。


    隻可惜,他生在回龍村,是回龍村困住了他的腳步。”


    田林不在乎冉老頭的過去有多麽悲傷,他也共情不起來,因而拱手跟冉老頭道喜:“如今有了人參湯,道友苦盡甘來,可喜可賀。”


    到了這時候,餘老頭終於問外麵的老婦道:“喪服準備好沒有?”


    那邊老婦進了屋子,取來兩套喪服。


    餘老頭接過喪服,一套遞給了田林,一套遞給了冉老頭。


    聽餘老頭跟田林解釋道:“千師娘娘的祭神之禮,一向不許外人觀摩。所以道友需要穿上我餘家人的喪服,來冒充一下我餘家人。”


    田林點了點頭,他知道喪葬學中,有很多認衣不認人的規矩。


    手裏的這套喪服,一定是餘老頭家,某個兄弟生前穿過的衣服。


    這衣服留下了其氣味,餘家的祖先英靈,餘家祭奠的鬼神,會根據這個氣味來判斷對方的身份。


    此時三人出門去換喪服,屋外久候的一幫小孩兒呼啦啦跑進了正屋去搶冉老頭和餘老頭的空碗。


    餘老頭的還好些,碗底和筷子上都有人參湯留下的油漬。


    隻有搶到冉老頭那副碗筷的孩子忍不住罵道:“他娘的,碗裏怎麽全是口水?”


    偏房和田林換喪服的冉老頭老臉一紅,他怕田林笑話他,趕忙說話分散田林的注意力:


    “各村其實都有祭神活動,但餘家的祭神活動不一樣。千師娘娘畢竟是上等神,對凡人是有回應,能下發法旨的。”


    田林聽言,問他道:“那麽亂葬之地又是如何劃分神靈等級的?”


    冉老頭一時語塞,道:“亂葬之地還不是喪葬地之前,有正封的神靈都是上等神。但後來亂葬之地上建立的王朝覆滅,這裏變成一片死地之後,神靈的等級劃分就亂了,這事兒我修為太低,所以知道的也不多。”


    外屋餘老頭沒有換喪服,因為他本身就穿的有喪服。


    等了片刻後,他終於等到田林和冉老頭聯袂走出來。


    “我已經跟村正說過,他也答允了讓二位觀禮。


    隻是觀禮之時,切忌靠近,切忌多言,也切忌亂動。”


    田林點了點頭,餘老頭才憂心忡忡的帶著兩人出了門。


    此時一群餘家村的男丁全都聚集在了村口小道上,而村子裏竟無一個婦人、女童出現。


    各家此時大門緊閉,門口都放著線香。


    冉老頭注意到田林在打量各家門口的線香,由是跟田林道:


    “三支香平頭奇的,便是平安香。平安香有祈禱平安的意思,也有觀察是否危險的意思——


    倘若三支香中,忽然有一支燃速極快,變得比其他兩支要短,那就代表有大禍臨頭邪祟上門了。”


    田林聽言,問冉老頭道:“我記得我宗門長老點燃平安香時,道友說我宗門長老的平安香別有不同,那是什麽說法?”


    冉老頭道:“貴宗的那位高長老,不像是問道宗的長老,倒像是湘西宗的長老。那一手平安香,早已超出了平安香的本意。


    平安香本來是插在棺材前,趕屍人用來觀察棺中的屍體有沒有詐屍所用。


    但那位高長老,卻用平安香來強求平安,使一幫詐屍的行屍,全部變成沉睡的死屍。”


    田林想了一會兒,終於摸懂了冉老頭的說法。


    這似乎有種倒因為果的意思——


    平安香會因為沉睡的屍體沒有詐屍,所以一直保持三支香齊頭並進的引燃。


    但高長老,卻是用齊頭並進引燃的平安香,強行讓詐屍的屍體沉睡。


    “我們這位高長老,在門中修煉的五門左道裏有一門就是喪葬學。所以她這手燒香術能煉的如此出神入化,卻也不足為奇。”


    田林胡說了一句,已跟著餘老頭到了村口。


    他們兩個作為外人,沒有硬往人堆裏擠。


    而是跟著其他男孩兒一樣,排在了末尾處。


    小孩們聊著閑天,前麵的大人們也在扯著閑話,但並沒人說如何祭拜千師娘娘。


    就在田林覺得百無聊賴時,村南處有個中年人跑了過來喊道:“不好啦,村裏又有人上吊死啦!”


    人群中,有大人說:“這可如何是好?短短一個月,已經吊死三十個人了。”


    又有人說:“我就說,不要得罪狐神,如今狐神報仇來了。”


    “怎麽辦?”


    “當然是去請千師娘娘了。”


    這幫人對話利落,說到死了人和去請千師娘娘時,表情都平淡無比。


    田林起初還看不懂他們在搞什麽,到後來看一些人從儲物袋裏掏出嗩呐後,這才明白他們現在是在‘請神’。


    而方才的一段對話,不過是請神之前的一段表演程序而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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