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口邊。


    寧遠隨意坐在井口,摘下腰間養劍葫,喝了口酒水,問道:“老觀主,既然你我心知肚明,不如就敞開天窗說亮話?”


    老道人沉思道:“怎麽個說法?”


    年輕人笑著點頭,“我想想問問老觀主,你讓我進你的藕花福地,為了什麽?”


    寧遠其實已經有了自己的一番看法。


    他先前就琢磨過,自己這次趕來桐葉洲,是否就有高人在背後算計。


    他知曉許多大事件,抽絲剝繭之下,最後鎖定之人,就隻有這個坐擁藕花福地的老觀主了。


    對方因為自己,平白無故沒了許多修為,那既然不打算一巴掌拍死他,還在他選擇離去之前,前來挽留,那就說明了許多事。


    可能除了他,背後還有不少人。


    齊先生估計也是其中之一,或許還有老大劍仙的影子。


    其他還有沒有,寧遠就不得而知了。


    但這個道法極高,甚至能跟道祖論道數千年的臭牛鼻子,為什麽要幫自己?


    所以對方肯定是想從自己身上,撈到點什麽東西的。


    沒人會無緣無故幫助他人。


    如果有,那一定是自個兒爹媽。


    老道人略有猶豫,最後還是開了口,說了兩字,“觀道。”


    對上這個小子,其實沒必要拐彎抹角。


    畢竟自己的那個師侄陸沉,都被他拐去了不知何處。


    寧遠問道:“老觀主觀道於我,那我能得到什麽?”


    高大道人笑了笑,指了指那座水井,“你進去之後,在福地裏得到的所有寶物,都可以全數帶走。”


    寧遠又問,“那為何要我等一年之久?”


    老人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


    “因為有人要你等上一年。”


    “誰?”寧遠直接說道:“是齊先生?還是老大劍仙?亦或是……”


    “三教祖師?”


    老道人已經閉口不言,眼觀鼻鼻觀心了。


    沒得來答案,寧遠也不是好脾氣的,站起身,將養劍葫掛在腰間。


    少年擺了擺手,“那算了,這福地我就不進去了,還是趁早返回寶瓶洲好一些。”


    老道人深深皺起眉頭,沉聲問道:“真不打算進去?”


    “你可知這樣一走,你錯過的,是什麽?”


    寧遠灑然一笑,“錯過那個‘一’?”


    老道人神色古怪。


    僅是三言兩語,老觀主忽然就覺著,這個身為鬼魂的少年,比他知道的還多。


    這也忒邪門了點。


    年輕人想了想,說道:“要我在南苑國京城等待一年光陰,不就是要等另一個人來?”


    “等另外那個‘一’到了之後,我再跟他一起,進入藕花福地。


    然後我跟他兩個,就在裏麵遊曆,按照你們這些大修士的意願去做?”


    “我們爭一,你們觀道?”


    寧遠心裏有一股子的氣。


    先前老道人說,讓他再等等,等到一年過後,再讓他進福地。


    那這個意思就很明顯了。


    因為還有人沒來。


    而寧遠知道的是,按照正常軌跡,小鎮的那個少年,現在應該已經出發,去往劍氣長城送劍。


    等他送完了劍,還會因為要修補長生橋,走一趟桐葉洲的觀道觀。


    他不來,我寧遠就不能進?


    那我還是不進去了。


    領著奶秀回神秀山不好?


    即使錯過了這場機緣,又能怎樣?


    老子現在,可是板上釘釘的火神道侶。


    家師陳清都,背後站著一座劍氣長城,小妹更是以後注定的大劍仙。


    差你這場機緣?


    怎麽想都不差。


    見他神色不似作假,老道人破天荒的歎了口氣,說道:“小子,可別怪我沒提醒你,你若是選擇離去……”


    他停頓些許,繼續道:“你現在走了,就是屬於一種‘讓道’。”


    青衫少年略有疑惑。


    高大道人想了想,解釋道:“貧道也不跟你扯東扯西,直接明說了。”


    “我這藕花福地,藏著一份天下獨有的機緣,這份機緣,對你現在的這道魂魄來說,大有裨益。”


    “你現在要是走了,就是自己選擇放棄,讓給他人,不就是讓道?”


    寧遠抬起頭,“所以按照老觀主所說,要我等上一年之久,就是要我跟陳平安一塊兒進去?”


    “我跟他搶?”


    老人點點頭,不置可否。


    年輕人忽然笑道:“但要是我現在走了,就算是為他陳平安讓道?”


    “就是放棄福地的這些機緣,選擇讓給陳平安?”


    老觀主還是點頭。


    其實事實上,這場以藕花福地作為對弈之地的棋盤上,落子不多,總共也就兩枚棋子,一黑一白。


    黑的是寧遠,白的是陳平安。


    黑白之爭,觀道之人遠在天外。


    倒不是什麽生死之爭,但是誰贏誰輸,影響極大。


    寧遠低下頭,認真的想了想,約莫半炷香後,方才抬起頭來。


    一襲青衫笑望老道人,“老觀主,那我就再等等?”


    “等時間一到,我再跟陳平安一起進去?”


    老道人撫須而笑,笑眯眯點頭。


    笑容之後,老人臉上,又不易察覺的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但是很快,他又愣在當場。


    因為寧遠突然變了臉色,仰起臉,獰笑道:“等?我等個雞毛!”


    “憑什麽我要等他?”


    “對我來說,他是個什麽東西?”


    年輕人疾言厲色,與以往的他,判若兩人。


    “合著我提前到了,就活該等著?”


    “他是人,我寧遠就不是?!”


    說到這,一襲青衫又長長的嗯了一聲,“不過好像我現在,確實不是人。”


    老道人瞅著他那神色,想起一個讀書人與他說過的話,於是便說道:“小子,容老道說句實話,你的品行,遠比不得那陳平安。”


    老人笑眯眯道:“那陳平安,乃是文聖一脈的關門弟子,聽那老秀才所說,即使他現在還沒讀多少書,但是其學問,已經不算低了。”


    道人沉吟一聲,慢條斯理道:“而你呢?”


    “小子,你當初北遊路上,因為一件小事,就宰了桐葉宗幾人,還無緣無故算計了蛟龍溝。”


    “驪珠洞天冒犯規矩,肆意打殺三教派來取走壓勝物之人……”


    “你殺的這些人裏,有誰是真的與你結仇了的?”


    “你如此性情,跟瘋子有什麽區別?”


    “如何跟那陳平安相比?”


    老觀主搖搖頭,嗤笑道:“依我看,你就應該直接離去,也不用等一年之久。”


    “因為你注定贏不了。”


    老道人句句誅心,雙手負後,直視這個年輕人,麵帶微笑。


    隻是寧遠無動於衷。


    見老東西說完了,一襲青衫忽然咧嘴一笑。


    “老觀主,若是我沒猜錯的話,我要是真的選擇等待一年...”


    “才是給他讓道吧?”


    老道人笑容頓止。


    寧遠笑眯眯道:“老觀主之前說的那些,確實沒錯。”


    他伸手指向自己,“我跟陳平安比,說實話,就連我自己,都覺得比不過。”


    “人家是讀書人,哪怕現在沒什麽學問,但以後,也一定會是真正的聖人。”


    “畢竟他的先生,本就是儒家聖人。”


    “退一萬步講,就算做不成聖人,起碼也能當個君子什麽的吧?”


    話鋒一轉,一襲青衫雙手籠袖,漠然道:“但這是我以前的看法,現在不是了。”


    “他陳平安的品行是極好,但是老子寧遠,也不比任何人差。”


    寧遠獰笑一聲,“本座身為劍氣長城之人,一人劍斬蠻荒十八頭飛升境大妖,劈開一座持續萬年之久的劍修牢籠。”


    “此處天下,誰能與我比高?”


    “誰敢與我比高?!”


    青衫緩緩起身,言語之間,肆意猖狂。


    “老觀主,你以為我為什麽要來南苑國?”


    “你以為我為什麽要找藕花福地?”


    年輕人忽然仰頭,看了看天上。


    “我寧遠,不僅不會給別人讓道……”


    “相反,我還要搶!”


    老道人一拂衣袖,身形消散。


    天外,藕花福地的最高處,連接著一座蓮花小洞天。


    一片荷葉之上,有個少年道士盤坐其中,看向地麵那個小如芥子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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