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那冬紫,投了井?”京墨睜大了眼睛,望著眼前,雙眸亮晶晶的盯著自己的寒雲。


    “是,就是那叫冬紫的丫頭,”寒雲見了京墨一臉驚詫的模樣,覺得很是可愛,笑著說,“她姐姐不就是叫冬青的麽!”邊說邊把口中銜叼著的那根草,左右來回的,在嘴裏鼓搗著。


    自打從那日夜裏,在書房裏頭,看到寒雷口中銜叼著根草的模樣,寒雲便覺得,這寒老二雖是個痞子,可不得不承認,他還是時不時的,還能有些讓自己很是服氣的行止。別說,就寒老二這口中銜叼著根草的姿勢,他心內倒還真覺得,是個自己能拿來耍帥的甚佳選擇啊。是以,這些時日裏,寒雲沒啥差使在身上,閑了呢,他就在滿府裏轉悠,還淨挑那些,能讓自己看得順眼的草拔。但凡拔出來後,覺得青綠不足的,尺寸短了的,長得醜的,入口不夠鮮嫩的,一律不要。夜裏還有事沒事就攬鏡自照,認真的練習,這草,要怎麽個角度銜叼,怎麽個方式鼓搗,好顯得更加帥勇不凡。於是,為了能苦練成果,滿府裏院子裏頭的草地,便是無辜遭殃。很快,就是那些嬌美鮮花旁的青草生長之地,盡是一片一片的被拔禿。


    簫寒涯呢,這陣子帶著寒和,頻繁前去介州衛王府裏走動,忙得已是都有月餘,無暇顧得上去看望燕映諾一眼了,隻仔細囑咐了寒霧帶著寒成和寒義兩個,須得好生看顧照應護衛著吹雪院。又鄭重交待了寒風,務必要時時上心照應著吹雪院裏的人和事。


    因此,某日裏,剛被簫寒涯,延請來江湖人稱“毒手聖醫”的晏文齡,為其治好了雙目失明已近月餘的、正行經院中穿過的梁管家,便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寒雲的行為。梁管家甚為疑惑、納悶,愣是花了足有一炷香的時辰,在那裏仔細觀察思索。隻見寒雲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竟是不大好輕易出言打攪啊。倒是梁管家沉著臉、一言不發的模樣,反把滿府裏的下人們,給嚇得大氣都不敢出,連走路,俱都是踮起了腳尖,小心翼翼的。之後,連著研究琢磨了寒雲三日的梁管家,仍舊百思不得其解,便趁著回了府的寒風、寒雷、寒霧都空了,找到三個人,向其詢問起寒雲日下如此熱衷於拔草的緣由。寒風幾個聞言,麵麵相覷,都茫然搖頭,答曰不知。他三人這幾日裏隻是辦差使,便已然是,忙得前胸貼後背,累得夜裏回來,倒頭便歇下了,哪還有那閑功夫,能去觀察得到寒雲的此番行徑,且還要去考量思慮,寒雲所為,又是緣何呢。於是,三人皆笑言一句道,這寒小五的腦子一向不大好使喚,不知又抽甚瘋了,來敷衍著梁管家。寒雲又是這梁管家昔年在武德司裏曾親自帶在身邊調教出來的,又豈能不知曉寒雲的脾氣和秉性呢。遂,深感無力、亦是無奈的梁管家,隻好特地喚齊了滿府裏的灑掃下人,用極是嚴厲的語氣,吩咐交待著,切莫要擅自前去除掃府裏所有那些,寒雲日日裏正沉醉其中、拔得不亦樂乎的青草地。下人們雖抓耳撓腮、多半不解,可聽起來能少幹些活,還是挺好的啊,於是皆輕鬆愉快的應是。


    於是,今日,拿根草銜叼在口中,還左右來回的在嘴裏鼓搗著的寒雲,斜靠在廊柱子上,低頭俯視著,站在自己跟前,明眸善睞的京墨丫頭。卻渾然不知,這小丫頭心裏,正對自己掬以十二萬分的同情呢。簫公子府裏養的人一定很多吧。看看這寒雲吧。可憐的呀。吃不飽吧。見天的跟自己說話時,嘴裏都銜叼著根青草,來回咀嚼咂味呢。於是望向寒雲的兩眼,滿目飽含著同情和憐憫。


    寒雲看著低了自己一個頭、身量才到自己胸口的京墨丫頭,仰視自己的專注目光,心內開始還頗覺甚是有些得意呢。於是也便極為溫柔的迎著京墨的眼神。這感覺,真好啊。難怪寒風哥哥總抱怨說近陣子太忙,都沒空去看半夏姑娘了呢。別說,老子從前不大懂,如今可是明白了啊。老子也覺著,這能跟京墨姑娘這麽待著的時候,舒服的緊呢。這陣子,寒老三不知何故,似乎是轉了性子啊,也不嚷著喊著要和老子賭了啊。老子可是攢下不老少的銀子了呢。嗯。好著呢。老子可不能再跟寒老三玩了啊。要不又要被這廝蒙騙著和他立賭了啊。那隻要一開賭,沒準老子還得輸啊。那老子好容易攢下的這些銀子又會沒了啊。沒銀子,老子還怎麽買宅子呢。沒宅子,老子還怎麽娶媳婦呢。沒媳婦,老子還怎麽養娃娃呢。沒娃娃,老子還怎麽對得起祖宗呢。對不起祖宗,老子還怎麽有臉呢。沒了臉,老子又怎麽能擔得起主子的抬舉呢。沒抬舉,老子又怎麽會有前途呢。沒了前途,老子還怎麽掙銀子呢。沒銀子,老子還怎麽買宅子呢。沒宅子,老子還怎麽娶媳婦呢。沒媳婦,老子還怎麽養娃娃呢。沒娃娃,老子還怎麽對得起祖宗呢......寒雲看著京墨白裏透紅的俏臉,還有那雙撲閃撲閃好像會說話的眼睛,心裏那個美啊。可漸漸的,寒雲就覺得不太對勁了。誒?京墨姑娘這眼神?不對吧?那眼神可不是崇拜老子啊。老子怎麽覺著,那眼神,似乎是,同情?憐憫?喔。對了。老子剛和她說了冬紫投井。這是同情冬紫丫頭呢吧。京墨姑娘的心地,是真真良善啊。


    寒雲這時候的腦子,便十分好使了。他當下便舉起了右手,放到京墨眼前上下揮舞了兩下,吐出了口中銜叼鼓搗著的那根青草,問著:“京墨姑娘!你......莫非你是同情那冬紫丫頭啊!”


    “你嚷啥呀!”京墨耐心回答著寒雲,“冬紫姐姐投了井,是她自己選的路。你才剛不是說了麽。她是被她姐姐連累得莫姨娘不敢留她了啊。我呀,自是同情她的。可這西院子裏頭的人和事,且輪不到我一個丫頭操心呢。我呀,隻管伺候好二小姐就好了!”


    京墨一邊答著寒雲,一邊看著他方才吐掉了口中銜叼著的那根青草,心下想著,吐了啊。也是。都咂吧這許久了,沒甚水汁味道了吧。於是同情心泛濫成災,不由得腦補著寒雲缺衣少食的可憐勁兒。心裏怎麽覺得,有些難過呢。想了想,還是試探著開了口,問著寒雲:“寒雲啊,你這陣子,口中日日都銜叼著根青草,來回咂吧著水汁味道,我看了也覺得心下難過啊。我且來問你,你近來在簫公子的府裏,是否時常都吃不飽啊?”


    寒雲被京墨的問話,驚呆了。不是......老子銜叼著根青草的模樣,可是私下裏練習了許久的啊。難道老子這模樣不夠帥勇麽。怎的還讓你覺得老子吃不飽了啊......麵紅耳赤的寒雲正欲出言辯駁,隻聽得京墨又開了口:“寒雲......你是男子,便是食量大些,也自是應當的......隻是......你若是每每餓了,便尋根青草銜叼在口中,來回咂吧著水汁味道......到底也是難以飽腹......於你辦差不力,於你身子也不好......日後......你若是覺得餓了,隻管來尋我便是了......二小姐待我們幾個,極好......我這裏總能尋到吃食,送與給你,用以果腹的......”


    京墨還是頭一次對著寒雲,溫溫柔柔的說話,一張俏臉,羞紅著。


    寒雲一邊被京墨的言語震驚到了,一邊被京墨的模樣醉到了,霎時腦子又開始不大好使了。


    “哈哈哈哈!”在一旁藏躲多時、看了許久熱鬧的,寒風、寒雷、寒霧三個,卻是再也忍俊不禁的捧腹大笑著。


    京墨的臉龐,越發紅彤彤的,咬了咬下唇,一跺腳,扭頭跑開了。


    寒雲看著眼前,直樂得東倒西歪,全趴在了地上的三個哥哥,心裏那個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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